“是您……中毒後不久。”049戰戰兢兢地答道,生怕這話會招來陸雲朝不好的迴憶。


    果然是那一次,陸雲朝記得那天他與沈翊蘭發生了一點爭執,不過,那隻是件小事,他不明白江寒酥為何會對沈翊蘭產生戒心。


    “還有呢?”


    “沒有了,就這兩件事,隊長特意叮囑屬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屬下以為這是殿下的命令,求殿下恕罪。”049磕頭求饒道。


    “讓你盯人,你可看出什麽來了?”陸雲朝笑了笑,問道。


    049一聽,心中一喜,殿下竟然沒有怪罪,而且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他就知道殿下對隊長不一般,換做旁人,敢這樣擅作主張,一刀砍了都算輕的。


    然而隨即,他又忐忑起來,“屬下無能,看不出沈國舅有何異常舉動。”


    “既然如此,你就去跟著熙王吧,還像之前一樣,別讓人發現了。”


    “是。”049領命,眼中是一抹堅毅的光。


    陸雲朝並不知道圍獵場一箭是陸信淵的手筆,但在陸雲朝看來,陸信淵確實有些可疑。


    陸信淵迴京的時機,恰好前有他中毒箭,後有赫連聶成刺殺皇帝,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事成了,京城就變天了。


    而且陸信淵為什麽那麽巧地就在他審問隱年那天,也去找陸雲川了呢?


    還有陸信淵莫名其妙地突然關心起他的婚事,若不是那天陸信淵說的那些話,他與江寒酥根本就不會發生矛盾。


    雖然確實被陸信淵戳破事實,但他也難逃離間之嫌。


    甘露殿。


    “自從那日在夢境之中見到先皇後,朕就越發想念她了。”皇帝站在窗邊,看著屋外蕭瑟的景象,深感淒清。


    “她的音容笑貌是那樣清晰,還和十幾年前一樣,有時,朕就在想,若是時光能倒流就好了,朕一定會保護好她。”


    “陛下,人死不能複生,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切莫哀傷過度。”


    懷青站在皇帝身後,他見皇帝鬢角處已生白發,口中是悲切之辭,不由心中感慨萬千。


    自懷止死後,懷青便代替他跟隨皇帝左右。


    二十餘年來,懷青看著他從隱忍蟄伏、勵精圖治的皇子到殺伐果斷、勤政愛民的皇帝。


    帝位更迭,新臣來老臣去,腐朽陳俗的廢止,新法令的頒布。


    到如今,正是一片海清河晏錦繡江山,皇帝心中卻一直有根暗刺。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崢嶸歲月、千古功績,都抵不過美人一顰一笑。


    “人死不能複生,人死不能複生……”皇帝重複念叨著這句話,長歎了一口氣,道:“十一弟前幾日還對朕說,傳聞西域有一神秘部落,掌握著死而轉生之法,他說心中好奇,要去一探究竟。”


    “陛下。”懷青心中一驚,勸道:“此等荒謬之事,怎可輕信?”


    皇帝見懷青是這樣的反應,心裏有些不高興,“朕自然知道,難道在你心中,朕就是這樣是非不分的昏君嗎?”


    “屬下不敢,請陛下恕罪。”懷青請罪道。


    皇帝冷哼一聲,不做計較,沉默了一會兒後,又轉換了語調,道:“朕倒是也不想做這個皇帝了,若是梅兒還在朕的身邊,朕就將這個位子交給朝兒,朕與梅兒兩人攜手看一看這四方天地、山川湖海,就這樣度過餘生,該有多好。”


    皇帝的眼中是憧憬和溫情,還有像望不到盡頭的江水一樣湧動的哀傷。


    這也是皇帝第一次在人前表露要將皇位傳給陸雲朝,雖然絕大多數人心裏都認為陸雲朝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但心中所想,和親耳聽到還是不一樣的。


    懷青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陪皇帝在窗前站了許久,直到有臣下有事來擾,他看著皇帝整理好情緒,又是一副威嚴、不容觸犯的模樣,才退下,隱身於暗處。


    陸雲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陸雲琛在他的書房裏翻箱倒櫃,他發現自己最近功力是越發退步了,見到陸雲琛,再也裝不出親和友善的樣子。


    真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麽名堂?跑到自己這兒來,說什麽昨日來這兒向自己請教學問時,不小心將禦賜的玉佩弄丟了,非要找到不可。


    “誒?四哥,這是什麽?”陸雲琛一驚一乍地問道。


    陸雲朝撇了一眼,便覺心頭起火,“這不是你宮裏的東西嗎,倒要來問我?”


    陸雲琛手中正是那日小安子交給陸雲朝的木盒,想到他們主仆二人的算計,陸雲朝深覺恥辱,他以為陸雲琛此番是來羞辱他的。


    聽了他不善的言辭,陸雲琛沒有生氣,反而捧著木盒往他跟前湊。


    陸雲琛打開木盒,伸手在裏麵搗鼓了幾下,再次咋唿道:“四哥,這裏麵有東西啊,藏得這麽深,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


    陸雲朝聞言,終於正眼看了過去,他記得那就是一個空盒子,裏麵的字據全都被他拿出來呈遞給皇帝了。


    隻見陸雲琛似乎是打開了盒子底部一層很薄的隔板,從裏麵拿出了一張寫了字的紙。


    栽贓嫁禍,這麽拙劣的手段,陸雲朝都不想搭理他,想必他一會兒就要說,這張紙上寫著如何如何不得了的內容,全都是自己的罪證。


    “四哥,這字跡我認得呀。”陸雲琛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見了親人一樣的欣喜,“是舅舅寫的字。”真是見了親人。


    “哦,不對,他現在不是舅舅了,是謀逆的罪臣。”陸雲琛看著陸雲朝,一字一頓地說道:“他怎麽會給四哥寫信啊?”


    他希望能在陸雲朝的臉上看到驚慌之色,甚至幻想陸雲朝會痛哭流涕地哀求他。


    但是,什麽都沒有,陸雲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不信陸雲朝能一直這樣冷靜,他會打碎他高傲的麵孔。


    “好,四哥不說話,那我就看看這信上究竟寫了什麽。”陸雲琛將信紙高舉到眼前,讀了出來。


    信上寫,薑博海讓陸雲朝協助他盜取虎符,事成之後,就擁陸雲朝為新帝。


    “四哥,沒想到你竟然與謀逆之人有如此勾當,別怪弟弟不仁義,我一定要將此事稟告給父皇。”陸雲琛一副怒不可揭、大義凜然的模樣,這段話,他已經在心裏演練過很多迴了,也幻想過很多次,陸雲朝在聽到後,會如何的驚慌失措,不顧顏麵地哀求他。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說出口,我念在你年幼,不與你計較,你在我麵前胡言也就罷了,難道還想將這些話傳到父皇跟前去?”陸雲朝冷顏訓斥道。


    陸雲琛見他不懼反怒,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很是失望,不過,他聽出陸雲朝不想他將此事告知皇帝,於是以為自己拿住了陸雲朝的把柄。


    他直接動手拉拽陸雲朝,不依不饒道:“你這就是心裏有鬼,我偏要讓你和我一起去父皇麵前分說分說。”


    陸雲朝一把推開陸雲琛,理了理衣襟,怒道:“你瘋啦?你知道你這出戲有多麽荒唐可笑嗎?這盒子可是你宮裏的人送過來的,這麽明顯的栽樁嫁禍你也使得出?更遑論其內容荒謬非常,別說是父皇,你說給這宮中任何一個人聽,他們都不會信的。”


    第67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十二)


    兩人僵持不下時, 外麵通傳,皇帝來了。


    陸雲朝感到有些意外,他看向門口, 正了正神色,起身準備相迎。


    陸雲琛倒是心知肚明, 皇帝正是他請來的, 他想到了陸雲朝可能不敢和他麵見皇帝,但他一定要當著皇帝的麵,親眼看到陸雲朝一敗塗地, 這樣才對得起他所失去的,才對得起他心中的怨憤。


    皇帝一進來, 陸雲琛就將他的“發現”呈遞上去,並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皇帝是被陸雲琛以“想與父皇一起探討一些問題”之由請來的, 因此,當皇帝抱著即將看到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諧場麵的輕鬆心情,來到這裏,聽到的卻是這樣一件烏煙瘴氣的事情時, 臉色很明顯地陰沉了下去。


    陸雲朝請皇帝坐下,並讓侍女準備茶水, 關於皇帝拿在手中的信, 他隻字未提, 他不覺得皇帝分辨不出這件事的真假。


    皇帝沉默地看著手中的信件, 其上確實是薑博海的字跡,而且信上還留了他的印信,皇帝曾見過許多次, 自然認得那是真的。


    “太子,你來解釋一下。”皇帝語氣平常地命令道。


    “兒臣也是才見到這封信, 這信是六弟找到的,裝信的盒子也是六弟宮裏的人拿來的,之前裝的是薑博海的犯罪證據,父皇若想查明此事,可以傳喚那名宮人。”陸雲朝如實且詳盡地說道。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陸雲琛當即提出異議,“父皇有所不知,太子口中的那人已經畏罪自盡了。”


    別說皇帝,就是陸雲朝也不知道這件事。


    陸雲朝沒想到陸雲琛為了誣陷自己,連身邊的親信也殺,這倒確實有些不好說了,陸雲琛一定要說那名宮人就是替薑博海給自己傳信的,那就是死無對證,無可辯駁。


    “這我倒是也不知道,六弟的手段讓我刮目相看了,難怪你一直這麽自信,倒不如將你準備好的全都說出來,省得你一會兒來一句,一會兒又來一句,讓我白費口舌。”陸雲朝出言諷刺道。


    他看著陸雲琛,眼角眉梢盡是冷意,眼中的光像春寒料峭天的溪水,清澈又冰冷。


    “父皇,您看看太子這是什麽態度?現在明明他才是有謀逆之嫌的人,卻是這般的囂張。”陸雲琛恨恨地瞪視陸雲朝。


    他不明白都到了皇帝麵前了,陸雲朝為何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最近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來討好皇帝,而陸雲朝,據他所知,陸雲朝最近與皇帝一直是不冷不熱的狀態,顯然是不如他得寵。


    “孤證難立,此事可還有其他證人?”皇帝並未理會陸雲琛的控訴,依法詢問道。


    “證人?”這件事,除了陸雲琛,就隻有已經死了的小安子知道,怎麽會有證人?陸雲琛一時語塞。


    “既然沒有,那此事就到此為止,休要再提。”皇帝下了定論。


    陸雲朝聽皇帝這樣說,心裏並沒有多少歡喜,雖然皇帝信了他,但實際上卻是偏袒了陸雲琛。


    而陸雲琛卻不知道,反而大唿小叫地吵嚷道:“那怎麽行?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父皇怎能放任不管?難道您真如昔日大哥說的那樣,就是偏心太子。”


    這話放到今天這件事情上來說,完全是汙蔑,畢竟,若皇帝真有哪怕是那麽一分懷疑陸雲朝,都會徹查下去,他不查,就是心裏明白這件事的原委,也就是,他是知道這是陸雲琛在陷害陸雲朝的,但他並沒有追究。


    陸雲琛沒有感恩戴德,反而指責於他,依照他那本就不怎麽樣的脾氣,是該好好痛斥懲罰陸雲琛的。


    但偏偏陸雲琛說的不是“您偏心太子”,而是“大哥說您偏心太子”。


    當初,陸雲川被貶的時候,曾痛徹心扉地當眾指責他偏心陸雲朝,他承認他後來是有那麽一瞬間反思過自己,不過那也隻是在心中想想罷了。


    今日又被陸雲琛提起,他一反常態地詢問起陸雲琛的意見,“那你想怎麽樣?”同時,心中又難免對陸雲琛感到失望。


    最近,他真以為陸雲琛改過自新了,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愚蠢,不可救藥。


    陸雲琛一聽,又得意起來,“兒臣認為,應該將太子關起來,好好審問審問。”


    還真敢說啊,偽造的證據,難道還想嚴刑逼供不成?這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是皇帝和陸雲朝共同的想法。


    “太子可有意見?”皇帝問道。


    “兒臣……”陸雲朝看向皇帝,他沒想到皇帝會有此一問,畢竟他認為皇帝是不會讓陸雲琛任意妄為的,直到此刻,他才在這個事件中體會到一點緊張感。


    “請父皇定奪。”陸雲朝想,還是這樣說最好,反正皇帝也不是會為了幾句話改變決定的人,若他心中早已做了決定,說什麽都不會改變。


    皇帝看出陸雲朝的猶豫,他確實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輕易聽從陸雲琛,但既然問了他,他也不會完全忽視。


    “沒有真憑實據,是不可能讓你審訊太子的,不過,既然你一定想要一個交代,朕就允許你去查,什麽時候查到了再來與朕說,另外,此事事關太子清譽,隻能秘密進行,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朕決不輕饒。”


    陸雲琛方才還得意的心情急轉直下,這算是怎麽迴事?查?子虛烏有的事,讓他怎麽查?而且還不許將這件事傳揚出去,連敗壞陸雲朝名聲的機會都沒有。


    “謝父皇。”


    陸雲朝溫和的聲音在陸雲琛耳邊響起,他簡直懷疑那是對他的嘲笑。


    “父皇,怎麽能……”


    “夠了,朕的心情都被你們敗壞光了。”皇帝喝斷了陸雲琛的話,甩袖而去。


    皇帝走後,陸雲琛怒道:“父皇憑什麽偏袒你?這信不是證據嗎?明明鐵證如山。”


    “我不覺得父皇偏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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