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怎麽辦?”陸雲朝委屈道。


    “薑家倒了,陸雲琛沒了依靠,現在成天往父皇那兒跑,我連一個和父皇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也不知道他跟誰學的變聰明了。”陸雲朝眼前閃過小安子跪在他麵前求他放過陸雲琛的畫麵,他竟然被一個小奴才擺了一道。


    懸鈴將欲說出口的話在心中想了一圈,最終還是直言道:“殿下,誰規定了六殿下在場的時候您不能和陛下說話了?”


    陸雲朝一怔,抬頭看向懸鈴,眼中有怒意。


    然而,他看了一會兒,什麽也沒說,慢慢垂下眼睛,起身繞過懸鈴,走向屋子另一側的寢室。


    懸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並沒有跟過去,她知道,陸雲朝需要自己一個人待著,把心裏擰巴的事情想清楚。


    次日,皇帝下朝後在紫宸殿批奏折。


    陸雲朝從遠處走來,他一邊走一邊想,見了皇帝該說什麽話。


    他很想問問皇帝,為何不告訴他陸雲琛在薑博海的事情上早有建議,而且還拿出了更有力的證據,但他知道若自己真那樣問了,必然換來一頓訓斥。


    行至門口,陸雲朝便聽見了裏麵傳來皇帝和陸雲琛說話的聲音。


    他暗自整理了情緒才走進去。


    “父皇。”


    皇帝看著奏折上的內容,待劃上朱批,才抬頭看向陸雲朝。


    可陸雲朝還沒等到皇帝說話,就被旁邊一道雀躍地聲音打斷了,“四哥,你來啦?”


    陸雲朝心裏一陣煩躁,但他不得不轉頭溫和地應對道:“六弟,你也在啊。”


    “我一直在啊,倒是四哥,自從那夜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你了,父皇還和我說起過你,你這幾日都在忙什麽呢?”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陸雲朝不知道他最後那句話是他自己問的,還是代皇帝問的。


    陸雲朝看向皇帝,皇帝已經繼續在批奏折了,“兒臣……”


    “薑博海伏法後,父皇有諸多事宜要處理,兒臣不敢來打擾。”


    “太子這話說得可真漂亮。”皇帝諷刺道。


    陸雲朝被噎了這一下,沒有再說話。


    陸雲琛見狀,立即湊上去說了幾句賣乖撒嬌的話,把皇帝哄得笑了幾聲,他向來擅長這個。


    “好了,琛兒,你先下去吧,朕和你四哥有話說。”皇帝吩咐道。


    陸雲琛看了陸雲朝一眼,聽話地告退了。


    陸雲朝有些失神,直到皇帝問他在想什麽,他才迴過神來。


    “兒臣……”他隻是在聽到皇帝那樣喊陸雲琛的名字時,感到很不是滋味。


    皇帝見陸雲朝看著自己,卻說不出話來,便對他招了招手,“過來。”


    陸雲朝走到書案前,他見皇帝仍然看著他,便又繞過書案,走到皇帝身邊。


    皇帝拉過陸雲朝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近來,你六弟變得懂事了不少,他母親和舅舅的事對他影響頗深,朕也沒想到,他那樣頑劣的性子竟然在朕麵前屢次為薑家所犯的過錯懺悔,還忽然變得好學了起來,會跟朕請教學問。”


    陸雲朝沒想到陸雲琛都做到這一步了,依照他往日的性子,這次真是求生欲極強了。


    “這是好事。”陸雲朝隨意接道。


    “嗯,隻是他底子差,很多東西不是一蹴而就的,朕希望你作為兄長能夠多幫幫他。”


    驚訝的神色在陸雲朝眼中一閃而逝,盡管他迅速地遮掩了自己的情緒,但皇帝還是察覺到了。


    “你不願意?”皇帝問道,他的語氣中含著一股難以抵抗的壓迫感。


    陸雲朝自然是不願意的,更何況他知道,皇帝絕不是單純的想看什麽兄友弟恭,皇帝是想告訴他,他這個太子的位子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能做。


    若是以前,他不會這麽想,從小到大,皇帝是如何培養他,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心思,他很清楚,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得到皇帝這樣的重視。


    但是,就在十幾天前,在江寒酥走後沒多久,皇帝忽然對他說了那杯牽魂引夢酒的事,僅僅隻是陳述了夢裏看到的一切,並未做出任何解讀。


    那時候,陸雲朝心裏很害怕,他什麽都沒說,但那是他十四年來第一次確信皇帝是怨恨他的,隻是,他也不知道這份怨恨究竟有多深。


    “想必六弟心中一定怨恨兒臣,兒臣與他恐怕不能和睦,還請父皇恕罪。”陸雲朝抽出被皇帝握住的手,說道。


    “他為何會怨恨你?”


    陸雲朝忍了忍,決然道:“薑家巨變的源頭在兒臣。”


    “是嗎?”


    “兒臣請問父皇,兒臣可有做錯?”


    皇帝冷笑了一聲,緩緩道:“朕覺得這個問題,太子自己來迴答正合適。”


    陸雲朝沉默了許久,才沉聲道:“兒臣不解才向父皇請教。”


    “既然不解,就好好想想。”


    陸雲朝看著皇帝威嚴冷酷的麵目,心中道:兒臣想了十四年。


    “朕的話說完了,你退下吧。”


    陸雲朝神色一滯,表情帶著明顯地慌張,他低下頭,軟了聲音道:“兒臣……”他最討厭與皇帝爭執後的分別,那會讓他陷入愧疚與恐懼之中。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兒臣……”他想說的話都不能說出口,這種心境下,也想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緩和兩人之間的氣氛。


    “吞吞吐吐的就別說了。”皇帝皺眉道。


    第61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六)


    “父皇, 您為何要讓阿七去琉瓊?”


    陸雲朝一著急便這樣問了出來,但隨即又覺得這個話題不好,想改口, 已經來不及了。


    這幾天,他好多次想到江寒酥, 起初, 隻因那人不在身邊而感到不習慣,後來,他不可抑製地愈來愈憂心那人的安危, 數次在睡夢中看見那人手提兵刃一身鮮血的肅殺模樣。


    方才實在想不到可以說什麽時,又想到他了, 才下意識地問出來。


    陸雲朝神色略帶猶疑,但在皇帝的沉默中, 他很快就發現,比起此刻麵對皇帝的壓力,他更難以按耐住心中迫切想要了解江寒酥現狀的願望。


    索性問個徹底。


    “他隻是一介暗衛,又不是專門培養的細作, 讓他孤身一人去那裏,他能應對的來嗎?”


    並非是陸雲朝不相信江寒酥的能力, 隻是他一想到那個孤身作戰的人是江寒酥, 便總覺得琉瓊是龍潭虎穴, 此行遍布殺機。


    大約是他真的害怕失去江寒酥。


    即便前不久還勒令對方不準喜歡他的人正是他自己。


    但以他如今對愛情的領悟, 他並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多矛盾。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皇帝隨意解釋了一句,他聽出陸雲朝言語之中擔憂的是江寒酥這個人,而非計劃的成敗, 心中覺得甚是荒唐,眼底閃過殺意。


    陸雲朝並未注意到皇帝的神色, 有些疑惑地追問道:“父皇為何這樣說?”


    皇帝嗤笑一聲,道:“赫連遙真中意他,他自然最易取信於那人。”


    中意……不知怎的,陸雲朝覺得這兩個字比皇帝輕蔑的笑聲還刺耳。


    恍惚了一瞬,他也明白了皇帝會這樣說,必然是因為皇帝早就知道了赫連遙真在驛館中對江寒酥說的話。


    明知道赫連遙真就是在圍獵場對他下毒手的幕後主使,卻放虎歸山,一切都是皇帝的計劃。


    陸雲朝想起這個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實。


    他一皺眉,強壓下紛亂的思緒,皇帝要考慮的是江山社稷,自己又怎麽能怪他不在乎自己?


    陸雲朝將注意力轉迴到江寒酥的事情上,“原來是這樣,可是兒臣還是覺得……”他猶豫著沒有說出來,即使皇帝給出了那樣的理由,但這件事在他看來還是不夠合理。


    “覺得這樣太草率了?”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反問道。


    確實如此,一般來說,派出去的細作,要麽是無父無母從小便由皇室訓練、對皇室絕對死忠之人,要麽就是因有親近之人在皇室手中而不敢背叛的人,隻有這樣才能將叛變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但是陸雲朝覺得,江寒酥不屬於這兩種人中的任何一種,他獨身一人,沒有任何牽絆,而較之那些隻會聽命行事的人,他又太過有主見。


    他不是一個能被輕易掌握住的人,陸雲朝隔著衣袖握住了手臂上被種蠱的地方,如果失去這層聯係,他還會迴到自己身邊嗎?


    “他走之前,朕告訴了他一件事。”


    皇帝打斷了陸雲朝的胡思亂想。


    陸雲朝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問道:“什麽事?”


    “朕告訴他,他是懷止和靜和公主的孩子。”皇帝一臉深沉地說道,似迴憶起久遠的、不太愉快的記憶。


    “什麽?”陸雲朝驚訝道,即便在他眼中江寒酥一直是與眾不同的,他也從未想過江寒酥會有這樣的身世。


    “這……這是真的嗎?”他甚至懷疑這隻是皇帝的計策。


    靜和公主是先帝愛將之女。


    當年那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又一次為晟帶來了一場大捷,他自己卻在勝利到來的前夕亡於異鄉,留下幼女孤苦無依,先帝心中不忍,故親封大將軍之女為公主,賜封號“靜和”,留於宮中撫養。


    “靜和自幼便與你母親關係要好,朕與你母親成婚很早,那時,靜和還未出嫁,常邀你母親一同出門遊玩,朕便讓懷止在她們身後護衛,懷止曾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敢對靜和動心思,等朕發現的時候靜和已經懷孕了。”


    “朕很生氣,但靜和哀求朕不要殺懷止,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先皇,若是先皇知道了,懷止會死,她肚子裏的孩子也絕不可能留下。”


    “朕那時還年輕,一時心軟便答應了。”


    皇帝眉目間滿是戾氣,說到此處,停頓了許久,他是在想後麵發生的那些事,若他當時沒有縱容靜和,靜和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陸雲朝觀皇帝神色,並不敢出言打擾,但他心中不由猜測,在那之後必然還有變故,否則,靜和公主的孩子怎會淪為暗衛,就算他的身份不能公之於眾,他們也必不會讓他為人奴仆。


    皇帝略去了中間種種坎坷,隻說:“靜和生產的時候是難產,她在產房裏折騰了一天一夜,拚了命,最後生下的竟是個死嬰。”


    陸雲朝心頭一顫,深覺不忍。


    隨即又察覺出了詭異之處,“那……阿七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時,朕將那具死嬰交給了肖越天,讓他務必處理幹淨,不能被任何人發現,那之後,朕就沒有再過問那件事了。”


    “那日在碧心亭見到阿七,朕也很驚訝,他與懷止實在是太像了,年紀也相符。”


    “後來,朕問了肖越天,他說當年他在埋那孩子前,忽然聽到了啼哭聲,正是手中嬰孩發出的,他檢查過後發現孩子一切正常,可這才是最不正常之處,靜和生下的的確就是一個死嬰,替靜和接生的穩婆很有經驗,不會看錯,更不敢騙朕,況且,一開始朕將孩子交給肖越天時,他也檢查過。”


    “他說那事過於詭異,他心生憐憫,怕將那事說出去,孩子會被當做妖魔轉生,仍然難逃一死,便偷偷將孩子留了下來。”


    皇帝說完這一切,有些渙散的視線重新凝聚起來,掃過身側的陸雲朝,卻見他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暗衛竟也敢愛慕太子殿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與卿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與卿迴並收藏暗衛竟也敢愛慕太子殿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