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酥從六皇子寢殿出來,還沒來得及出重華宮,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視線出現重影模糊,耳邊有很大的噪聲,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讓他根本無法正常行動和思考。


    他立即調轉內力,凝神調息,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樣做起的是反作用,他越想靜下心來,他的內息就亂,甚至有暴走的危險。


    他隻好收了內力。


    為防止被人發現,江寒酥上了院牆旁邊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他蜷縮著身體,按在胸口的手死死揪緊了衣襟,他腦子裏有種克製不住的殺意,他不停地幻想著自己用刀砍死六皇子的畫麵,這些幻想根本不受他理智的控製,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如果他的意誌再薄弱些,那他就真的會衝動地把幻想變成現實。


    過了一會兒,毒的作用並沒有消失,看來這個毒就是要放大情緒,讓人在極端地衝動下做出行動,釋放欲念,如果欲念被壓製了,就會一直處在毒發的狀態。


    為什麽都想要傷害他?


    江寒酥雙目赤紅、咬緊牙關,身體克製不住地應激性地顫抖著,他一邊忍受著毒性的折磨,一邊無比痛惜地想,為什麽會有人用這種殘忍的毒來傷害陸雲朝?


    如果中毒的人是陸雲朝,那會發生什麽?他將會陷入怎樣的處境?下毒之人用心之險惡簡直令他不寒而栗,令他惡心。


    他解開左手的護腕,又取出一塊白淨的手帕,墊在左手腕下麵,而後拔出腰間的匕首,他緊緊握住匕首,將刀尖抵在左手臂上,稍一向下使力,血便流了出來。


    江寒酥緩慢地割開自己的皮膚,刺痛的感覺讓他清醒了不少。


    但更關鍵的是,看著血從皮膚裏流出來,感受自己用利器進行這種血腥的行為,他能感覺到毒性是有所緩解,應該是殺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釋放。


    等他感到行動基本已經不受影響後,便用手帕將傷口包紮了起來,綁好護腕,依照先前的計劃,往陸雲川那兒去了。


    第41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二十三)


    京城一處市井小巷內, 隱年捧著一遝賬本進了一座三進宅院。


    陸雲川被貶,自然不能再繼續住在王府裏了,這無關財力, 而是身份上他已經沒有資格住在那樣規製的宅邸裏了。


    而且為了表明自己馴服的態度,陸雲川知道自己應當深居簡出, 奢靡的生活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了。


    那天在皇帝麵前說了狠話, 還拔刀傷人,當他從那種憤怒中清醒過來後就有些後悔了,皇帝一定很生他的氣, 然而他根本無法再見到皇帝,連懺悔認錯請求原諒也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起鋒芒, 好好地做一個庶民。


    他選擇蟄伏在這裏,等到這件事徹底過去, 他再想辦法讓皇帝迴心轉意。


    他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雖然的確猖狂,但他也懂得審時度勢,這就是他在被貶後想出的對策。


    然而在具體實施的時候似乎出了一些差錯, 以至於現在,他正在坐在院子裏捧著一壇酒大喝特喝, 酒精徹底麻痹了他的思維, 他早就把他的計劃拋之腦後了。


    隱年捧著賬本走進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陸雲川這副讓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皺了皺眉,終究沒有勸說什麽,而是匯報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這些生意是陸雲川在做親王時利用權力之便招攬人經營的, 是他很重要的一項錢財來源,現在他雖然失了身份, 但這些生意還在。


    “公子,今日我去對賬,這些賬目全都有問題。”


    隱年隻說了這句話便停住了,因為若在以前,陸雲川聽了這話必會勃然大怒,並勒令他嚴查此事,嚴懲那些膽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動手腳的人。


    可是此刻他卻毫無反應,仰頭灌下一口酒後,眼神迷離地看向隱年,他臉頰到脖子一片緋紅,隱年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知道陸雲川是喝酒上頭了,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


    “隱年,醉香樓的露華姑娘呢?你怎麽沒有把她帶迴來,本王院子裏的那些女人,整日隻會哭訴,甚至有個賤女人竟敢辱罵本王,本王就把她掐死了,哈哈哈哈。”


    陸雲川笑得有些瘋癲。


    隱年走近他,低聲提醒道:“公子,請您慎言,您現在已經不是晟的親王了。”


    陸雲川的笑聲漸漸停了,他一把抓住隱年的衣領,迫使他俯身靠近自己,他眼睛裏帶了怒色,他看著隱年因他手上漸漸收緊的力度而漲紅了臉,心裏才稍感快慰。


    繼而,他憤怒的神色漸漸變得淫邪,他說:“還是醉香樓的姑娘善解人意。”


    原本在他掌控之下唿吸困難的隱年突然反抗起來,他伸手掰開了陸雲川鉗製住他的手,若認真比試起來,他的力量在陸雲川之下,但此時陸雲川醉得神誌不清,並沒有怎麽與他較勁。


    “您知道她們為什麽善解人意嗎?因為那些煙花柳巷裏的女人隻認銀子,可是您好好看看吧,您的銀子都被那些鼠目寸光不知好歹的混賬轉移進他們自己的口袋裏了。”隱年翻開手中的一本賬本,舉在陸雲川眼前。


    隱年神色有些激動,但他並不是要給陸雲川甩臉色,並不是嘲笑他,他隻是不甘心於陸雲川的目光總是流連在各種各樣的女人身上,他隻是看到那些人在陸雲川落難時肆無忌憚地欺負他便感到心疼。


    心疼這種情緒很特別,即使陸雲川和他之間,陸雲川是主子,陸雲川可以隨意的打罵他,哪怕他沒有犯錯,僅僅隻是被泄憤,這樣看來,他才更應該被同情才對,可是他從沒有同情過自己,他隻是在發現那些假賬時突然心中一痛。


    不過沒關係,那些人都得死。


    “公子,那些人不值得您費心,隱年會替您處理好。”


    看著陸雲川看著賬本時怔愣的目光,隱年有些後悔方才說了那樣的話,他收迴賬本,蹲下身,在陸雲川腳邊仰頭柔聲安慰道。


    陸雲川一把拽過隱年手中的賬本,泄憤似的重重砸在地上,而後站起身狠狠地將隱年踹倒在地上。


    他恨恨地看著隱年,賬本?他一手按在自己頭上,最近一段時間,他過得渾渾噩噩,他記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做,可是腦子有種轉不過來的感覺,讓他隻想沉迷酒色,盡管他的確愛美人,也不是沒有因美色而誤過事,但這仍然讓他感到了不對勁。


    門房前來通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讓他尷尬的情形,他有心想避一避,但身後正走進來的人讓他一刻也不能耽擱,他是跑著來的,就是為了能在那人見到自家主子之前知會一聲。


    “公子……”那人喘著氣,猶猶豫豫地看著陸雲川。


    隱年見那人神色不對,便從地上爬起來,走近那人,輕聲問道:“何事?”


    那人在他耳邊道:“太子殿下來了。”


    隱年神色一變,吩咐道:“拖住他一會兒,就說公子病了,我在旁侍疾,請他等一等。”


    “是……是……”那人不住地點頭,一頭的汗,看上去很緊張,也不是他沒見過世麵,他原本就是王府裏帶出來的人,可是自從陸雲川被貶以後,隱年就把管家的權力攬到了自己手裏,很多事根本就不經過陸雲川,就像方才,他為何不直接對陸雲川說太子來了,因為這事早被隱年吩咐過,他心裏很不安,總感覺要出大事。


    大人物們的事他管不著,他隻日日祈求,不要殃及池魚。


    “公子,聽話,進屋吧。”隱年攙扶住陸雲川,柔聲說道。


    這話聽起來很別扭,不像是個仆人該說的話,然而陸雲川聽後並沒有什麽反應,甚至連方才的怒火也消下去了,乖乖地被隱年牽引著走了。


    江寒酥趕到陸雲川現今住處所在的那條街後,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形,他不能直接從正門走進去,在摸清陸雲川如今的狀況前,他不打算在人前現身,以免陸雲川有所防備後,讓他看到的隻是偽裝後的樣子。


    他準備繞去後門那邊再伺機潛入進去,畢竟前院人多眼雜,而且他想找的人大概率不會在前院。


    他正要行動,餘光卻瞥見小巷的入口處有幾個人走了進來,雖然他們都穿著便裝,但江寒酥還是從他們行走的姿態中看出他們並不是普通人,而是訓練有素武功高強之人。


    他心念一動,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往牆邊走了走,他是想偽裝成路人看看這些人要做什麽,再做下一步行動,這些人出現在這裏絕非偶爾,想必與陸雲川有關。


    然而緊接著,又有幾人轉進了小巷,在他的餘光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晃過,雖然那人被前後左右的人簇擁著,看不到完整的樣子,但江寒酥心頭猛地一跳。


    是陸雲朝,他竟然親自來找陸雲川,是為了確認陸雲川要刺殺皇帝一事是否屬實嗎?


    江寒酥來不及細想,身體已經迅速找到合適的位置隱蔽了起來,他不想讓陸雲朝看到他,至於這樣做的緣由,他也說不清,或許是不久前麗正殿裏他和陸雲朝的爭執到現在他還沒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或許是他不想因為陸雲朝的出現而打亂自己的計劃。


    他選了一個離正門稍遠的位置,攀牆而上,但並沒有直接跳入院內,而是趴伏在了倒座房外側的房簷上。


    “你們是什麽人?怎敢強闖民宅?”


    門房正靠在牆邊發呆,突然看見幾個人旁若無人地往宅子裏走,他立即大聲喝止,並攔在這些人前麵。


    “讓開。”一人伸手推開他。


    他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一時更氣惱了,罵道:“大膽!你們可知這宅子的主人是誰?竟然如此無禮。”


    “是誰?”一個輕柔又帶著些許冷冽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門房愣了愣,向為首幾人身後看去,這時那幾人也自動低頭向兩側退開。


    一個衣著華貴氣質非凡的俊美男人出現在他眼前,那人麵容姣好,甚至臉上還帶著微微地笑意,但他卻驚恐地跪倒在地上,顫聲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不知是太子殿下駕臨,求……”


    “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陸雲朝打斷了他的話。


    那聲音堪稱溫柔,但門房卻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自己,讓他說話都困難,即便如此,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是,隻是還請您允許小人去通傳一聲,以免怠慢了您。”


    陸雲朝沒有說話,而是深深地看了跪伏在地上的人一眼,就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門房大著膽子朝身後看了一眼,見沒人管他,便匆匆向後院跑去。


    陸雲朝穿過屏門,突然停下腳步,朝倒座房上方看去,然而什麽也沒有。


    “殿下,怎麽了?”旁邊一人詢問道。


    “沒事,走吧。”陸雲朝搖了搖頭便繼續往前走了。


    江寒酥在房簷上麵看到了院內的情形,他看了看陸雲朝身邊的人,想著有他們在應該沒人能傷害到陸雲朝,便尾隨門房從另一邊走了。


    第42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二十四)


    那門房傳遞消息心切, 隻顧拚命往前跑,完全沒注意到身後何時就悄然跟上了一個人。


    雖然跟著的人沒有察覺到,但江寒酥看到內院裏有零星幾名打掃幹活的婢女, 為了不被她們看見,他將自己隱藏在東側遊廊的立柱後麵, 看著門房跑遠了一段距離, 他再迅速移動到下一根立柱後麵。


    在經過東廂房時,江寒酥聽見裏麵傳來女子的抱怨之聲。


    “這個鬼地方,老娘真是待不下去了, 就是比之我出嫁前在家中的日子都可謂有雲泥之別,我14歲入王府, 可不是為了今日。”


    “姐姐你出身好,如今自然覺得受委屈, 妹妹反倒覺得這樣的日子比從前自在,你看,這是我昨日在寶珠堂買的玉鐲,可好看了, 姐姐就……”


    玉器摔在地上的聲音。


    “別煩我!”


    “姐姐你太欺負人了。”穿著粉色衣裙身材嬌小的女子蹲在地上撿起摔碎的玉鐲,哽咽道。


    在她身後, 摔碎玉鐲的女子不為所動地坐在椅子上, 天生帶著魅意的眼睛冷冷地向外一撇, “是你自己沒拿穩。”


    忽然, 她神色一變,疑惑道:“外麵……是我眼花了嗎?怎麽感覺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鬼地方,處處讓老娘不順心。”


    江寒酥看見隱年將陸雲川扶進了屋內, 他看兩人狀態有些不對勁,但也隻能遠遠地看著並不敢靠得太近, 按照之前陸雲朝和六皇子的說法,隱年的武功至少是不會太差,靠太近容易暴露。


    等到門房離去,江寒酥看了看周圍,趁著四下無人,又翻上了房頂,雖踩在瓦片上,但他腳下無聲。


    聽了聽屋內的動靜,江寒酥確定了隱年和陸雲川的位置,他輕輕揭開一片青瓦,向內看去。


    他看到隱年將陸雲朝扶到了床榻裏麵,因為視角不好,兩人進了床榻前的紗帳裏麵後,他就看不見他們了,但奇怪的是,兩人在裏麵待了一會兒,卻一句話都沒說。


    江寒酥凝神細聽,半個字都沒聽到,隻有的布料摩擦聲,以他的聽力,他敢肯定,兩人從進屋起,就完全沒有交談過。


    過了一會兒,隱年走了出來,直到他走出屋子,走遠了,江寒酥才繞到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遠遠地就看見陸雲川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他走過去,伸手撩開紗帳。


    陸雲川閉著眼睛,麵目安寧。


    江寒酥看了一會兒後,試探著喊道:“陸雲川,陸雲川……”


    果然,陸雲川一點反應也沒有,完全陷入了昏迷,是隱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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