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不信他說的嗎?”江寒酥聽了陸雲朝前後的描述,也覺得有些矛盾。


    “嗯,不過昨日見到他的時候,他臉上確實有傷,看樣子像被鞭子抽出來的,在大哥府上能這樣對他的,也隻有大哥一人了。”


    陸雲朝側臉枕在手臂上陷入了沉思,他不相信陸雲川會虐待隱年,但隱年臉上有傷,他和陸雲川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


    他想知道隱年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於是裝作相信了隱年,故意要隱年證明自己的價值,他也沒想到隱年竟然養蠱蟲,當即就從身上取下一個小竹筒,裏麵就是他用來殺死福澤的那隻蠱蟲。


    當時,陸雲朝心裏也是有些後怕的,如果隱年孤注一擲地要殺他,那死於那隻蠱蟲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陸雲朝將這些都告訴江寒酥後,又說:“阿七,你看,在這宮裏生存的,微末如隱年尚且會為了達到目的精心計算,何況是我呢?我也想要一個沒有醜惡的天下,這樣我的雙手就不會染血,我可以日升賞花騎馬挽獵弓,日落讀書習字對月眠,但這些終究隻是願景。”


    “屬下替您殺人!”江寒酥聽他溫柔地說出自己的無可奈何與向往,看著他眼中劃過柔軟的水色,心中突然迸發出一種想要替他做那些汙穢之事,想要保護他不沾染任何血腥與塵埃的衝動。


    這句話迴蕩在他們眼神交合心意相通的時空中。


    陸雲朝笑了,他仰視著這個挺拔冷肅,似乎不太通風情,偶爾在他麵前露出單純無措表情的男人,看著他眼中認真堅毅的神采,輕輕應道:“好,阿七把壞人都殺掉了,雲朝就能過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陸雲朝天真甜蜜的笑容簡直令江寒酥目眩神迷,他的心髒在胸腔中因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的諾言劇烈地跳動著。


    “阿七,你想去打獵嗎?今日張太傅告假,父皇也準了我一日不用上武課,我有空。”陸雲朝轉了話題,問道。


    江寒酥沒有打過獵,也有些好奇,加上陸雲朝好像很想去的樣子,他就同意了。


    得了答案,陸雲朝起身說道:“我也睡不著了,傳早膳吧,再叫懸鈴把我那身常穿的勁裝拿來。”


    江寒酥按他的吩咐辦了,又服侍了他洗漱、束發。


    懸鈴來的時候,陸雲朝正在喝粥,她進門端莊地走到陸雲朝跟前,端著衣物給陸雲朝行了禮,而後說道:“殿下還有心思打獵,聽說福澤昨夜在牢裏暴斃了,刑部的人正著急不知如何跟陛下交代呢。”


    陸雲朝不甚在意地說道:“你消息倒靈通,他們著急他們的,我玩我的,兩不相幹。”


    第25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七)


    陸雲朝知道懸鈴說這話是猜到了福澤的事與自己有關, 畢竟昨夜他出了門,懸鈴必然知道,她是想提醒自己遮掩鋒芒, 不要將事情做得太過頭,以致最後收不了場。


    不過, 在他看來, 想要不付出任何代價就達到目的,終究是不可能的事,他做的事都在計劃之內, 若有什麽需要他付出,那都是在他承受範圍之內的事, 因此,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他不會因未知的後果而擔驚受怕。


    太子要出宮狩獵,雖說隻是著便裝隨意玩玩,不用弄正式的排場,但需要準備的事也不少, 安全問題就是重中之重。


    先要派一隊人將圍獵場搜尋一遍,以確保沒有危險性過大的野獸或是閑雜人等, 檢查完畢後會留下足夠的人手以作守衛之用。


    陸雲朝不願意讓太多侍衛跟著, 說那太擾人興致, 最後就隻選了八名精銳貼身保護。


    不過, 這明著不讓跟著,暗中還是要多加派人手的。


    本來,肖越天是要親自帶隊暗中保護的, 但陸雲朝特意吩咐了不讓他去,說他若去了, 必然大驚小怪,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打斷他的狩獵,與其這樣還不如待在宮裏讀書來的自在。


    對於這番言論,肖越天心裏覺得是有些言過其實的,但他不得不遵從命令,皇帝讓他負責陸雲朝的安全,他甚至是要向皇帝匯報陸雲朝的所有行動,但皇帝也並沒有準許他過多的幹涉陸雲朝。


    因此,肖越天隻好退而求其次,對江寒酥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讓他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陸雲朝,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地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動向,絕對不能讓陸雲朝陷入險境,哪怕隻是有那種可能性都不可以。


    同時,他還將這次跟隨的暗衛名單以及他們部署的陣列位置都告訴了江寒酥,並允許他全權指揮,以應對突發狀況。


    江寒酥沒經曆過這樣的事,原本他並不十分緊張,隻是對與陸雲朝一起狩獵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聽了肖越天的一番話後,他腦中不可抑製地浮現出很多以前看文看劇時,裏麵會出現的發生在狩獵場上的危機事件,弄得他有些惴惴不安。


    等一切事宜都安排妥當時,已經過了正午了。


    陸雲朝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勁裝騎在馬上,路過集市的時候引得了許多人頻頻側目。


    江寒酥緊跟在他側後方,他的目光追隨著他,看他在灼目的日光下挺立著勁瘦的腰身揚著頭,周身似乎陷在柔白的光暈中,他高高在上脫離人群,卻又引來了無數男女豔羨愛慕的眼神,他在滾滾紅塵間,正是一副意氣風發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阿七,要是有小鹿就好了,我想要把鹿角帶迴去,擺在書房的百寶格上。”陸雲朝迴頭同江寒酥說話,他聲音不大,還是一貫的柔軟的語調,在吵鬧的集市中,輕易就被淹沒了。


    雖然江寒酥能聽清陸雲朝說的是什麽,但他還是夾緊馬腹拉了韁繩,離陸雲朝更近了一些,他迴道:“殿下想要的,一定會有的。”


    陸雲朝目光明媚,在他臉上打量了一陣,輕啟朱唇:“但願。”


    行至郊外,陸雲朝提議道:“阿七,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先到,好不好?”


    江寒酥脫口想要答應,卻突然想起肖越天對他的囑咐,就覺得這件事似乎有些不太妥當了,他斟酌著措辭,拒絕道:“殿下恕罪,不知殿下可否等到了圍獵場再與屬下比試?”


    陸雲朝沒有看他,直視著前方,眼中是勢在必得的絢爛神采,他說:“你被肖越天教壞了,阿七,如果你贏了我,等到了圍獵場,我就全聽你的。”


    說完,他也不等江寒酥迴應,便策馬狂奔而去。


    江寒酥大驚失色,連忙一揚馬鞭追趕上去,他身後是那八名侍衛,一時間,個個都疾馳起來,地麵上塵土飛揚,馬蹄聲不絕於耳。


    陸雲朝的坐騎是千裏良駒,任憑江寒酥如何奮力追趕,也隻覺得與他的距離越拉越遠。


    陸雲朝纖細矯健的身影在江寒酥的視線裏起起伏伏,一種燒灼心肺的恐慌感在江寒酥心裏瘋狂滋長,他覺得陸雲朝就像獨自翱翔的雛鷹,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深淵吞噬。


    他極力地想要提升胯下馬兒奔跑的速度,握著韁繩的手用力到青筋畢現。


    忽然,陸雲朝迴過頭來看他,距離有些遠,看不真切,但他莫名覺得陸雲朝是在對他笑,就像平日那樣溫柔動人。


    陸雲朝側身向他伸出右手,他原本急切的眼神變得有些怔愣,隨後還未待想清楚,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他施展輕功,足尖點在馬頭上一個借力便向陸雲朝飛撲過去。


    隻是距離還是有些遠,在他因為無處借力而要掉下去的時候,他看見陸雲朝掉轉了馬頭向他奔來,陸雲朝一把拽住他的手,他順勢跨上了馬背。


    陸雲朝收迴了手,繼續向圍獵場的方向疾行而去。


    江寒酥坐在他身後,腦中一遍遍地迴閃著方才的那一瞬,他第一次感受到陸雲朝的手是那樣溫暖有力。


    馬兒飛馳的速度很快,為了不掉下去,江寒酥隻得用雙腿夾緊馬腹,手按在馬背上,他不敢觸碰陸雲朝。


    “阿七,抱著我。”陸雲朝像聽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樣,在疾風中喊道,他的聲音因劇烈的運動而帶著微微的喘息。


    傳到江寒酥耳中,讓他血脈僨張,想不顧一切地抱緊身前之人,但他還是生生克製住了,極力平穩自己的聲音,迴道:“屬下不敢。”


    陸雲朝聽著他冷硬的聲音,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可惜江寒酥看不見。


    “你這樣反倒叫我擔驚受怕了,你掉下去怎麽辦?況且,你不是怕我有危險嗎?你不能集中精力觀察周圍的環境,怎麽保護我?”陸雲朝質問道,語氣卻並不嚴厲。


    江寒酥知道自己有很多可以反駁他的理由,比如,自己的騎術很好,不會掉下去,也完全有精力在危險來臨的瞬間為他而戰,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但他猶豫了,幾次咽迴口中的話,最終隻是說:“是。”


    他右手試探著扶在了陸雲朝腰側,觸手是皮質的革,但他卻覺得自己的手心離陸雲朝很近很近,仿佛已經要觸碰到他的皮膚。


    在他浮想聯翩之時,陸雲朝忽然背過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他驚得手一顫,就順著陸雲朝的力道被拉扯得撞到了他背上,完全環抱住了他的腰身。


    “雙手。”陸雲朝提醒道。


    江寒酥照做了,這樣,他的胸膛就緊貼在了陸雲朝背上了,他簡直心如擂鼓。


    “阿七,看看前方。”陸雲朝出言引導,他的聲音很輕,因為他知道此刻無論他的聲音在狂風中如何破碎被湮滅,江寒酥也一定聽得清清楚楚。


    江寒酥聽話地將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出去,他看到前方是絢爛的霞光,在山野間橙紅得仿佛蒼穹流金。


    天地間好像隻餘他與陸雲朝兩人,他真正地放鬆下來,耳邊是獵獵的風聲,懷中是他偷偷藏了禁忌之心的珍重之人,他感受到自己的心髒灼熱得猶如一輪懸日,裏麵盛著超出此前所有時刻的強盛的生命力,那股力量沿著僨張的血脈流經百骸。


    山野綠林,飛鳥野犬,一切都如幻像一般在他們的拚命疾馳中變化無端。


    這條路沒有盡頭似的,不過江寒酥想,就算真的沒有盡頭,他也願意一直一直陪著陸雲朝狂奔下去,直到身衰力竭,生命逝去,骨血都化作風沙。


    駿馬嘶鳴,聲振九霄,急停地馬兒揚起前足,帶動著兩人一起向後仰去,江寒酥下意識地更用力地收緊了雙臂。


    “卑職等參見太子殿下。”早已等候在圍獵場的守衛們見到陸雲朝後齊聲行禮參拜。


    他們也看見了陸雲朝身後還帶著一個人,太子殿下一貫是溫和疏離的,何時與人這樣親近過,就算不說他本人,他□□的那匹汗血寶馬,除了平日負責飼養的馬奴,根本不讓其他任何人碰,更別說讓人騎上去了。


    關於太子殿下最近身邊常帶著一名侍衛的事,他們也有所耳聞,但他們也隻是以為那不過是哪個會討賞取寵之人一時受到了賞識罷了,卻沒想到太子對這人是這樣沒有章法的寵愛。


    不過這些想法,他們可不敢說出口,隻是當沒看見那人一般照常恭迎太子。


    江寒酥不知他們所想的那些緣由,但也明白陸雲朝對自己過於優待了,他不想惹人非議,快速地鬆了手,翻身下馬。


    他仰頭看向陸雲朝,隻見他麵色緋紅,眼中波光粼粼,豐潤的嘴唇嬌豔欲滴,額角的頭發被風微微吹動起來,他微揚著下巴,少年的青澀與無畏在他身上彰顯無遺。


    江寒酥想到他劇烈運動了這麽久,應該有些累了,便伸出手想要扶他下馬。


    陸雲朝握住了他的手,輕鬆地下了馬,兩人的手都是灼熱的,仿佛還沉溺在方才的餘韻中。


    陸雲朝吩咐侍衛們分散守衛,不必跟隨。


    江寒酥牽著韁繩,跟在陸雲朝身後,兩人向圍獵場深處走去。


    “阿七,你輸了。”陸雲朝忽然轉身笑道。


    江寒酥怔了一瞬才想起之前陸雲朝說,若是他先到這裏,陸雲朝在這裏的行動就全聽他的,不過他現在知道了,他不可能贏過陸雲朝,就算贏得過,他也不想贏。


    他與陸雲朝之間已不是輸贏可以定義的了。


    “是。”他迴道。


    “你記得我說想要什麽嗎?”陸雲朝柔聲問道。


    “屬下記得殿下說想要鹿角。”


    “嗯,你去找找看吧。”陸雲朝頷首吩咐道。


    江寒酥猶豫了,“可是屬下不能離開殿下身邊。”


    陸雲朝看著他,眼中有莫名的情緒暗暗湧過,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麽,但他聽到陸雲朝說:“那我們就一起去好了。”


    第26章 靜夜無眠畫月魂(八)


    陸雲朝在前麵走著, 卻始終沒有拿弓箭,江寒酥覺得有些奇怪,他問道:“殿下為何不用弓箭?”


    “不著急。”陸雲朝蹲下身, 折了一枝生長在樹旁的淺黃色野花,而後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阿七, 你很久不曾出宮了吧。”


    江寒酥想到自己自穿書以來就沒有離開過皇宮,“是。”


    “以前,你來過這裏嗎?”陸雲朝輕聲詢問道。


    “屬下……”江寒酥忽然迴憶起原主曾經是跟隨陸雲朝來過這裏的, 不過那時他是隱匿在暗處的,陸雲朝應該不知道他。


    “來過。”他看著陸雲朝行動輕快的背影, 沉斂著清雋俊朗的眉眼,一絲憂慮在他心間劃過。


    陸雲朝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轉身將采來的一捧野花拿給江寒酥看,“我不認得這些是什麽花,但我見它們生的嬌豔可愛,便想采來捧在手心上。”


    “很美。”江寒酥有些失神的看著他。


    林間, 日光漸沉,在陸雲朝的身後渲染出一片金色的碎影, 陸雲朝笑得很溫柔, 江寒酥甚至能看見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倒映在深棕色的瞳仁上, 像倒映在湖水中一般靜謐, 令人沉醉。


    江寒酥想,那些小野花是因為被他捧在手中,才顯得如此嬌柔動人吧。


    “我折斷了它們的根莖, 想必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枯死,不過, 與其盛開在野地裏無人問津,還是現在這樣好,對嗎?”


    “殿下說得對。”江寒酥不知道陸雲朝為什麽說這些話,但是他見陸雲朝專注地看著他,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從他手中抽出了兩朵小花,一朵淺黃色的,一朵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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