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涉詭譎宮廷事(十三)


    聽聞此言,六皇子的臉色瞬間變了,陸雲朝竟然還揪著他不放,他本以為陸雲朝收拾了陸雲川便已經出了氣了,沒想到他這個平日裏看上去溫柔好欺的四哥在這件事上這樣強硬。


    但他可不像陸雲川那樣好對付,以他母妃的勢力,他不信陸雲朝真敢把他怎麽樣,更何況,現在事情很明了,毒害太子的是陸雲川,他不過是被誆騙,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事。


    真要論起來,有錯的是陸雲朝。


    難道之前在禦花園裏央求了他幾句,他就真以為自己怕了他不成,若他早知道真相是這樣的,他才不會去求人。


    六皇子被陸雲朝的態度激起了一腔怒火,他瞬間便擺出一副囂張跋扈的麵孔,從小到大,隻有他欺負別人,還沒人敢這樣對他。


    “我有什麽罪?父皇麵前,你倒是好好說清楚!”六皇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氣勢洶洶地行至皇帝麵前對皇帝一拱手便轉頭怒視著陸雲朝。


    “是你騙我在先,是,我就是答應了又怎麽樣?這本就是假的,拿莫須有的事情定我的罪,你瘋了嗎?咬人咬上癮?”


    陸雲朝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但很快便恢複如常,他清清冷冷地言道:“六弟還是不要這般口無遮攔為好。”


    “你……”


    “太子殿下息怒,六殿下尚且年幼,說的是一時氣話,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福澤見六皇子還要出言爭執,趕忙屈膝跪在其身後,麵向陸雲朝磕頭求道。


    按規矩,他本不該這樣打斷主子的話,可當他聽到六皇子那樣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答應毒害太子一事時,他心中便警鈴大作,出了一身冷汗,這樣的事,做沒做且另說,這樣的念頭就不應該存在,今日薑貴妃派了他來,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眼見著六皇子將這本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挑到了明麵上,他不得不頂著壓力強出頭。


    “你這狗奴才,給誰磕頭?沒骨頭的東西,滾一邊去!”六皇子狠踹了福澤一腳,斥道。


    “福澤公公真是良苦用心啊。”許久未說話的皇帝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福澤聽了這話,眼皮狠狠一跳。


    “父皇,他能有什麽良苦用心,不過是膽小怕事罷了,但這也是因為太子欺人太甚,父皇,您評評理吧,兒臣自認沒有過錯。”六皇子在皇帝麵前,總有些撒嬌耍賴的性子,大概他心裏總以為自己的母妃是執掌六宮的寵妃,而自己則是皇帝格外疼愛的小兒子。


    “讓朕評理,那朕可要好好聽聽這事情的原委。”


    “這是自然,謝父皇。”六皇子見皇帝聽了自己的話,瞬間得意起來。


    “阿七,你來和六皇子對質。”


    江寒酥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點名,還未等他有所反應,他便感到有股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投向了自己。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便與皇帝意味深長的眼神對視上了,來不及多想,他連忙向皇帝行禮,口稱:“是。”


    之後他卻並未說話,畢竟當日與六皇子對話的人根本不是他,若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麽可就麻煩了,他隻能等著六皇子先開口,再小心應對。


    不過江寒酥心裏是有些疑惑的,這事是假的,皇帝明明知道,而且之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皇帝為何還要他們再說一遍?


    若是想要揭穿他的謊言,根本無需這樣大費周章,可皇帝剛才那個眼神絕對是意有所指,如果不是針對他的,那皇帝究竟想要他做什麽呢?


    “我想起來了,那天你騙我的時候,說的話特別真,而且我總覺得……”


    江寒酥見六皇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且他那雙眼睛一直反反複複地打量著自己,他預感六皇子是發現了他與那個假扮之人的不同之處。


    看著六皇子此時的反應,又想到皇帝方才的眼神,江寒酥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迷霧之中,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看向陸雲朝。


    在他看過去之後,他驚喜地發現陸雲朝像有所察覺一樣,也轉頭看向了他。


    不過陸雲朝的表情很淡漠,江寒酥完全不能從中提取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在江寒酥看著陸雲朝,焦急的情緒幾乎就要寫在臉上時,陸雲朝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江寒酥愣了一瞬,隨後他發現陸雲朝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福澤。


    為什麽要看他?這是一個在剛剛的情形裏完全被江寒酥忽視了的人,陸雲朝是在告訴他這個人才是解開目前困局的關鍵人物嗎?


    江寒酥思索起來,難道皇帝的意有所指,指的就是福澤?


    福澤是薑貴妃身邊很得寵信的人,在原書劇情中,薑貴妃的所有事情福澤都是知道的,諸如她收受賄賂或是謀害皇子妃嬪的事,大多數都是交給福澤去辦的。


    陸雲朝曾和他說過,薑貴妃的母家在朝中的關係錯綜複雜,地位很難撼動,因此想要動六皇子比對付靖王難得多。


    這次他們重傷了陸雲朝,江寒酥知道,依照皇帝對陸雲朝的重視程度,即使是六皇子,皇帝也不會輕易放過。


    隻是江寒酥原以為皇帝的懲罰是僅限於六皇子一人的,但若皇帝是想對福澤下手的話,那就是打算利用福澤去對付薑貴妃了,原來陸雲朝之於皇帝,比他想的還要重要。


    皇帝想要他逼福澤露出破綻,其實想要找個理由對福澤發難對皇帝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又何須他來呢?


    江寒酥忽然明白,這是皇帝對他的考驗,皇帝想看看他會不會為了陸雲朝去得罪薑貴妃這尊大佛,不,或許事實比他想的要糟糕,他一個小小的暗衛根本不值得皇帝去考驗什麽,皇帝是在逼迫他得罪一個他得罪不起的人,這樣他就不得不死心塌地的效忠於陸雲朝以尋求庇護,如果他耍小心思假裝看不懂皇帝的意思,恐怕皇帝就不會再讓他留在陸雲朝身邊了。


    其實他本來就沒明白皇帝的意思,如果是原來的那個他的話,應該一眼就能知曉皇帝的想法吧。


    江寒酥麵色有些難看,他是該感激陸雲朝對他的提點呢?還是該憤怒真心被質疑呢?


    所謂真心,本就是隻有自己才能看清的東西吧。


    “你這人是不是特別擅長偽裝?你那天和現在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那天你特別不像個好人。”六皇子遲疑著說出了這番話。


    他也沒想到皇帝說的要了解事情的原委是讓他和江寒酥對質。


    對於那天的事,他想來想去,總覺得那天“江寒酥”說要給陸雲朝下毒,要控製住陸雲朝,說的真真切切,根本不像是演戲,尤其是他說話時的眼神,特別陰沉,按照他之前的說法,他隻是奉命來試探自己身邊有沒有心懷不軌之人,有必要演得那麽真嗎?


    六皇子十分懷疑江寒酥當時是想假戲真做的,對於江寒酥這個人,六皇子從在禦花園見到他安然無恙地站在陸雲朝身後,又輕而易舉地打敗了自己身邊的兩名暗衛後,就對他產生了一種幻想,他覺得江寒酥是個深藏不露的野心家,如果自己能與江寒酥聯手的話,說不定真能對陸雲朝取而代之。


    “不過本殿能理解,你也是奉命行事,那天你提了意見,我也答應了,但你我可什麽也沒做,既然你說的話是假,那本殿答應了什麽自然也可看作玩笑話,你說本殿說的對不對?”


    江寒酥見六皇子突然這般和顏悅色地同自己說話,他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方才六皇子對著陸雲朝尚且口出惡言,對自己這般態度是想幹什麽?


    “在卑職看來,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卑職乃奉命行事,而您,在以為卑職所言為真的情況下答應了那個大逆不道的計劃,那就是意圖謀害太子,豈可以一句“玩笑話”就揭過了。”江寒酥放低視線避開了六皇子有些過分熱切的眼神,冷硬地說道。


    不管六皇子說什麽,江寒酥的目的很明確,他要利用福澤無法在六皇子身陷險境時袖手旁觀的護主心理,故意將六皇子的過錯往嚴重了說,以圖福澤再次插手此事。


    “你說什麽?你敢這樣和本殿說話!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六皇子見江寒酥完全忽視了自己的好意,脾氣一下就被點著了,指著江寒酥罵道。


    對於他的喜怒無常,江寒酥沒放在心上,他隻是繼續麵無表情地執行他的任務。


    “卑職隻是實話實說,若是謀害太子這樣的事都能隨意搪塞過去,那恐怕有心之人便敢做出更加不可為之事了。”


    “你存心與本殿過不去是吧?”六皇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不是在皇帝麵前,他必要讓人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奴才一頓。


    “卑職不敢,當日之事很清晰明了,六殿下恐怕難逃罪責。”


    江寒酥說完這話,餘光便見福澤動了動身子,似乎按耐不住了。


    “你當你是誰?你也配說這樣的話!”六皇子怒道。


    福澤見自家主子與江寒酥已經爭論成這樣了,皇帝卻一直冷眼旁觀,難道皇帝是默認了江寒酥的說辭?六皇子的性子他很清楚,或許六皇子早就觸了皇帝的逆鱗了。


    雖然薑家有貴妃娘娘的哥哥在,皇帝也不敢輕易對薑家出手,但萬一呢……


    第18章 初涉詭譎宮廷事(十四)


    福澤斂聲屏氣地跪在地上,思慮再三,他擔心六皇子再這樣說下去,皇帝真的會降罪於他。


    這場審問的種種細節、緣由、關鍵之所在,一幕幕地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


    毒害太子這件事,算是真正地觸怒龍顏了,看靖王便知,皇帝與太子根本不會善罷甘休,但他就能因此眼看著六皇子獲罪而毫無作為嗎?


    那他又如何向貴妃娘娘交代呢?


    看見額上的汗珠砸在地上,他像是被驚醒一般,渾身一顫,終於下定決心。


    “啟稟陛下,奴才有話說。”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盡可能地使聲音聽上去平穩鎮定。


    “說。”皇帝冷漠地吐出一個字,讓人根本無從揣測他在想什麽。


    若說六皇子是無心之言,顯然他們是不肯買賬的,“這……都是誤會啊。”


    皇帝沒有接話,江寒酥不用看也明白了這是讓自己處理的意思。


    “福澤公公何出此言?”


    福澤聞言愣了一瞬,他抬頭看向江寒酥。


    隻見這個方才與六皇子唇槍舌戰的侍衛,麵容清雋冷肅身段挺拔健秀,很有幾分逼人的氣魄。


    太子身邊何時有了這樣一個人?他能有這般架勢,可見太子很是寵信他,難怪假意教唆皇子謀害自己這樣荒謬的事會交給他來做。


    說來,這些事情也太過巧合了,太子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是出於對六皇子的關心才做出那樣的事的嗎?很難不讓人懷疑,可惜現下完全沒有閑暇去深究這個問題。


    “六殿下當時確實答應了不假,但殿下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殿下想先騙過阿七侍衛,再將此事稟告太子殿下。”福澤如此解釋道。


    “福澤公公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江寒酥說出這句話後,他看見福澤神色微變,甚至眉眼間生了怒意,看自己的眼神帶了點威脅的意味。


    他以為自己會問他為何六皇子最終沒有告知太子?為何六皇子方才不說出實情?然後他就可以一一編出合情合理的解釋。


    可他的目標根本不是六皇子。


    福澤遲疑道:“這……自然是聽六殿下說起的。”不然呢?還能怎麽說?


    “既然你知道,為何知情不報?難道你意圖不軌?”江寒酥厲聲問道。


    怎麽會這樣?福澤忽然醒悟,原來江寒酥從一開始針對的就是自己。


    他不自覺地皺緊眉頭,左思右想,他不比六皇子,給他安個罪名要容易得多,似乎怎麽說都不穩妥。


    江寒酥見他這副樣子,又加了把火,“福澤公公這是心虛不敢說了?”


    “阿七侍衛可不要亂說話,咱家是為貴妃娘娘做事的,汙蔑咱家不要緊,損了娘娘的威儀可就不好了。”福澤希望江寒酥聽了薑貴妃的名頭,能夠有所忌憚。


    但他見江寒酥聽了這話,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還是那樣的不近人情,就預感到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還是請福澤公公正麵迴答卑職的問題吧。”


    果然,江寒酥說了這樣一句不通人情的話。


    福澤暗自咬牙,他一個小小的侍衛怎麽敢這樣不知好歹的,以為有太子在,就沒有人能奈何的了他嗎?不知天高地厚。


    但不管他如何想要江寒酥知道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隨意得罪的,眼下卻不得不迴答他的問題。


    他壓抑著心中的氣憤和驚慌,裝作理直氣壯的樣子,說道:“咱家每日有許多事情要忙,再者,咱家心中是不信有人膽敢對太子殿下不利的,還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說出來的戲言呢,後來自然就忘了。”


    “戲言?”江寒酥冷聲反問,“你這是置太子殿下的安危於不顧,亦是陷薑貴妃於不義。”


    福澤嘴唇抖了抖,一時說不出話來,江寒酥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還故意提到薑貴妃,是想告訴他,他不該用薑貴妃威脅他嗎?


    他跟在薑貴妃身邊多年,是重華宮的大總管,宮裏的人,不管是宮女太監還是侍衛,哪個不是對他恭恭敬敬,想要巴結他的人都排成了隊,他還沒遇到過江寒酥這樣的。


    若非今日是皇帝在此,他根本不會受製於一個侍衛,他有什麽資格審問自己!


    福澤麵向皇帝,俯身叩首,大喊冤屈,“陛下,奴才當不起這樣的罪名,望陛下明察。”


    皇帝的眼神深沉難辨喜怒,那確實是子虛烏有的罪名,但福澤真正犯下的罪過隻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朕倒是覺得,阿七所言有些道理,你們這些人,跟在主子身邊久了,就自以為有了身份,忘了本分。”皇帝一抬眼,目光在虛空中掃過,仿佛他不是針對福澤一人說的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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