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十分雅致整潔。


    正堂對門掛了四幅山水畫,皆是既大氣磅礴又不失嚴謹工整,乃名家真跡,是皇帝在太子幼年時所賜。


    東西兩側皆由博古架作隔斷,西側內又分為南北兩片區域,南麵設有一方書案,書案後及兩側皆有書架,北麵是一張臥榻,外圍垂有帷幔和珠簾。


    陸雲朝走到了書案西側最靠裏麵的書架前,打開了書架下麵一個帶鎖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隻杏黃色雲錦包裹的木盒,木盒打開,裏麵是一張寫著試題的紙。


    原封不動,和他放進去的時候一模一樣,不論是包裹在抽屜中的位置還是雲錦折疊的痕跡都沒有變動。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不管是靖王還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到這張紙上所寫的內容。


    陸雲朝今日出宮祭拜,他知道一定會有人趁著這個機會來偷窺試題,所以在昨晚他就吩咐了東宮暗衛統領,令其派人在今日注意書房的動向,不準任何人入內。


    暗衛和普通侍衛是不同的,或者說他們和任何其他人都不同,人人都畏懼死亡,可他們,隻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可以從容赴死。


    陸雲朝想起方才那名暗衛,他出現的時候,暗衛並沒有向他求饒。


    他注意到那個時候,暗衛是看向了他的,所以還不至於重傷到神誌不清不知道他來了,可是暗衛什麽都沒有說,甚至眼睛裏沒有恐懼、怨恨,神色一片清明。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這場計劃中的位置,隨時準備赴死。


    陸雲朝很少去考慮暗衛們的死活,即使曾經也好奇過他們的忠心從何而來,但是他從沒有和這些人親近過,他不關心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就如他根本不知道今日那暗衛曾為他辦過什麽差事。


    在他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唯主令是從,毫無個性可言。


    靖王府。


    靖王陸雲川躺在塌上,身旁是兩名服侍的姬妾,一位在喂他吃冰鎮葡萄,另一位手持團扇在賣力地給他扇風。


    他正前方還站了一名暗衛,正在匯報情報。


    “你是說,太子改了本王的命令,放過了那暗衛?”靖王不悅地問道。


    “是。”暗衛恭敬地迴道。


    一個暗衛而已,如何就殺不得了?


    靖王氣憤地推開身旁的美人,坐起身,怒道:“他還幹什麽了?你全都細細說與本王聽。”


    “太子吩咐下人醫治那暗衛,還給了他賞錢,之後太子就進了書房,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與平日無異。”


    “什麽叫做與平日無異?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竟說廢話。”靖王斥道,隨後又說:“給本王去好好查查那暗衛,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匯報給本王,看來他很得太子器重,今日必然是太子派他守在書房前的。”


    那暗衛略一遲疑,還是領了命令,告退了。


    調查、監視一名暗衛談何容易,大家是同行,那些追蹤手段他們都很清楚,任何一名暗衛都具有很強的反追蹤意識,不過他還沒有傻到求靖王收迴成命,他隻是希望自己比起對方技高一籌。


    “隱年。”


    守在一旁的心腹聽了唿喚立時行至靖王跟前,躬身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今晚派人去太子書房找找那東西,要做事利落的,不能留下一絲痕跡。”


    隱年自是知道靖王要找什麽,因此沒有多問,便答道:“是,王爺放心,隱年一定派一個得力的人去,不會壞了王爺的事。”


    聽了心腹的保證,想到自己的計劃,靖王一掃先前的鬱悶,舒心起來,甚至還有些得意。


    他大笑著,摟過身旁的美妾便旁若無人地親吻上去,惹得美人嬌聲嗔怒起來,但到底不敢真的反抗。


    隱年別過眼,自覺地退了出去。


    第02章 何人窺盜錦中書(二)


    日落西山,江寒酥昏睡了幾個時辰便醒了。


    他發現自己正趴在床上,背後的傷已經處理過了。


    雖說那刑杖是照著要將他打死的力度去的,但他現下感覺似乎並沒有那麽嚴重,或許是穿越的機製一定程度的修複了他的傷,不然,按理說他穿過來的時候原主應該就已經死了,那他穿到了這樣一副身體裏,應該也活不下來的。


    他環顧了一下身處的環境,這是一間挺大的屋子,屋內陳設很簡單,靠牆一排大通鋪,大概有十個人的位置,他的位置是最靠裏麵貼牆的。


    不過現在屋內隻有他一個人,其他人都各自執行任務去了吧。


    這樣的環境顯然不算好,但江寒酥覺得這比起他之前的員工宿舍也差不到哪裏去,還不至於讓他產生太大的落差感。


    而且,他現在心中被激動興奮占據,其他次要的事他還來不及細想,死亡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可因此而真真切切地聽到聲音,他更是做夢都不敢想。


    一時之間,那些臨死前的悲痛委屈和穿越後糟糕處境本該讓他產生的驚慌失措都被狂喜取代。


    他現在不僅僅是能聽見,而且堪稱耳聰目明,聽力方麵他沒有經驗,但是視力,在現代的時候他的視力是很好的,但現在他的視野內清晰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程度,窗外樹葉的紋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想來聽力也是遠超常人的。


    江寒酥突然想找找有沒有鏡子之類的東西,可以看一看自己現在長什麽樣,原本他也不是很在意相貌,可現下發生在他身上的奇異變化讓他很有興趣探索一下這副身體。


    他嚐試從床上起來,雖然有些困難,但還是做得到的。


    還是很痛,在現代的時候,除了死前,他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


    他慢慢地扶牆挪動著,也不知是被熱得還是痛得,身上出了汗,他忽然想到,現在正值夏季,傷口會不會發炎化膿進而引發並發症,以古代的醫療條件,真到了那種程度,估計就是等死,他被自己的猜想驚得又出了一層汗。


    這時,他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麵,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男人被利刃在身上劃下數道深長的傷口。


    江寒酥反應過來,那是原主受傷時的記憶。


    那樣的重傷,他都活下來了,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差吧,現在他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不過他確實能感覺到,現在的身體比之前的強健得多。


    驚嚇之下調動了原主的記憶,再一思索,江寒酥才知道這屋子裏並沒有鏡子。


    原主的記憶和他自己的記憶在感覺上是不同的,需要刻意思考才能想起來,更類似於儲存在他腦海深處的一部電影,這樣挺好,他不會被原主的記憶影響。


    他又挪迴了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匕首,拔開刀鞘,寒芒一閃。


    刀身被打磨地很光滑,雪亮通透,他可以看清自己如今的麵容,和他原本的樣子很像,但氣質又截然不同,眉眼淩厲,鼻梁高挺,失了血色的唇抿成一條線,整體有種冷肅彪悍的氣勢,讓人看了就覺得難以靠近。


    江寒酥看了許久才拿開匕首,都說相由心生,這樣的相貌讓他先前的興奮、躍躍欲試漸漸冷卻,他恍然間有些明白自己是真的要開啟一段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如今首要的任務便是扮演好這個人,這樣想著,江寒酥仔仔細細地迴想起他的記憶,如果忽略做任務時那些險象環生驚心動魄的時刻,那他的人生可謂十分寡淡,訓練、做任務,似乎隻有這兩件事。


    暗衛的記憶中忽然閃過一個挺拔秀逸的背影,是他,雖然那時隻看見了他的一片衣擺,但江寒酥知道他們就是同一個人,那輕柔的聲音立時浮現在他耳畔,是他救了自己。


    太子陸雲朝,江寒酥皺了皺眉,好熟悉的感覺。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想起自己曾經看過一本權謀小說,裏麵的太子就是叫做陸雲朝。


    他心中一驚,趕緊重新對比原主的記憶,從原主的視角看,如果不是刻意去對比,根本就不會發現這個世界就是他看的那本小說,因為那本小說裏並沒有原主這個角色,他應該隻是小說世界衍生出的沒有被提及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看來,他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到了一本書裏。


    這樣就說得通了,原主之所以會與自己那麽像,是因為原主作為路人甲,外貌聲音這些根本就沒被設定過,所以就直接套用了他原來的,隻是為了匹配暗衛這個身份而做了一些合理的修改。


    不過陸雲朝也並不是那本小說的主角,他是一個高人氣的配角,在諸位皇子以及皇帝的兄弟們勾心鬥角擠破腦袋地想坐上皇位的時候,他可謂是這一群人中的一股清流,明明是太子的身份,最有可能繼承皇位,他卻根本沒有參與鬥爭,一直和皇帝父慈子孝,那段父子情在那樣的環境下實在太珍貴了,看哭了無數讀者。


    最後,也不知道作者是不是為了騙眼淚,竟然把陸雲朝寫死了,他承認,當時他也真情實感地流了許多淚,甚至為了這個角色鬱鬱寡歡了好幾日。


    他全想起來了,想到陸雲朝的死,他又感到心間一陣抽痛,原本幾乎忘記的故事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原來救了他命的陸雲朝和他還有這樣的淵源。


    為什麽偏偏穿到這本書裏,還成了他的暗衛,難道他可以改變陸雲朝的結局?


    這簡直就是廣大讀者夢寐以求的事。


    他心中不可抑製地熱切起來,他醒來後的心情簡直就像過山車一樣,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還是要冷靜一點。


    書裏那群拚了命爭奪皇位的人可不是好對付的,陸雲朝作為太子,理所當然的就成了他們當皇帝道路上的一大絆腳石,想要救陸雲朝還得從長計議。


    這可不是遊戲,失敗了可以重來。


    江寒酥強迫自己先別瞎激動,他轉了轉眼睛,突然注意到他剛才趴著的被子上有血跡,應該是當時醫治的時候不小心蹭上去的,由於被子顏色比較深,所以之前才沒注意到。


    雖然他現在還行動不便,但要是繼續這樣睡在帶血的被子上,他心理上過意不去,在現代的時候雖然住的集體宿舍,可他還是很愛幹淨的,那種宿舍就和上學時候住的差不多,上下鋪,空間不大,後來大家看他勤快又好說話不計較,基本上宿舍的衛生都是他負責的。


    算了,已經死過一次了,前塵往事就不要再放在心裏了。


    這樣想著,他已經將被子拆了下來,準備去洗,可是由於洗衣服的盆放在架子下麵,他稍微彎了點腰去拿,就感覺背上的傷根本受不住這樣的動作,他艱難的將被子放進盆裏,額頭上就又冒了汗。


    他端著盆想找個能讓他站著洗衣服的地方,畢竟,就算他能咬牙蹲下去,過後他怕是也沒法從地上站起來了。


    正為難著,他突然感覺有人進了院子,他下意識地抬眼掃過去,隻見是一名少年模樣的人,他的穿著和自己一樣,是一身利落的黑衣,他是和自己同住在一間屋子裏的暗衛,代號049。


    暗衛沒有名字,隻有代號。


    049也看見他了,麵上一怔,腳步也慢了下來,且更加地斂聲屏氣,江寒酥發現這少年被自己看了一眼,似乎很有壓力。


    049猶豫了一下,還是朝他走了過來。


    “隊長,你怎麽起來了?”049看了一眼江寒酥手中端著的木盆,又道:“你要洗被子?”


    聽他喊自己一聲隊長,江寒酥心裏十分發虛,東宮的暗衛十人為一隊,原主恰好就是第四隊的隊長,代號047。


    “嗯。”江寒酥學著原主冷淡的樣子,吐出了一個字。


    他麵上裝的還可以,心裏卻是緊張得不行,要知道,原主的確可以麵不改色地在這種情況下洗被子,那麽強悍的行為,他做不到,所以……他到底為什麽要洗被子呢?一定是被穿書的事搞得對自己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吧。


    在他思緒百轉糾結著到底要不要洗的時候,049又說話了。


    “隊長,我……我幫你洗吧。”049有些磕絆地說道。


    049殺人的時候是相當冷酷果斷的,絕不會有一絲多餘的情感,即使他才十幾歲,生得眉清目秀,臉上還帶了點可愛的嬰兒肥。


    可麵對他的隊長時,他就是止不住地緊張,他其實也很少有單獨和047說話的機會,一般都是匯報工作之類的公事,當然,他也絕不想要什麽單獨相處的機會,那種被壓迫的感覺太難受了。


    江寒酥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繼而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這種善意且過於親密的幫助,他幾乎沒有經曆過。


    那邊049沒有得到答案,也愈加忐忑起來,他低著頭暗罵自己為什麽要多嘴一問,隊長不會生氣了吧。


    正當他在心裏譴責自己的時候,一個裝著被子的木盆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聽見麵前之人誠懇地說道:“我現在的確不方便,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不麻煩不麻煩。”049覺得這場麵簡直堪稱驚悚,他頭都不敢抬,迅速接過木盆便行動起來。


    隊長的事從來不會假手於人,這是怎麽了?雖然的確是自己提出的要幫對方,他也並不是虛情假意,可是他心裏是覺得對方最終一定會拒絕他的。


    難道隊長這次傷的真的很嚴重?


    049一邊洗著一邊思索起來,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他就忍不住迴身抬頭又看了一眼江寒酥,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他站在陽光下,身姿挺拔,麵容冷峻,是啊,就算有傷,他也不會叫旁人看出來的,可是049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隊長周身那種令人不敢靠近的肅殺氣息似乎消失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驚嚇實在太多了,他匆匆收迴視線,決定不再思考這個詭異的問題。


    江寒酥想的就簡單許多了,他很感激這個少年對他展現出的善意,此時此刻,他好像才真切地與這個世界發生了聯係。


    “隊長,你有沒有感覺好像有人在附近。”049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可就在這時,那種感覺又消失了,其實他剛才就感覺到了,可是功力比自己深厚的隊長都沒有什麽反應,他又懷疑自己感覺錯了,畢竟這裏有被高手監視的理由嗎?他想不出。


    江寒酥確實有一種從沒有體驗過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現在五感都特別敏銳,那種周圍一切風吹草動都在掌控中的感覺,他還沒有適應,原來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他感知到了有人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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