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於歸早在聽到她腳步聲的時候就坐起來了,聞言,隻是點點頭,沒什麽表情地說:「知道了。」


    那姑娘對他冷漠的反應很不滿意,張嘴還想再說什麽,言於歸就開始語氣冷漠地趕客,「慢走不送。」


    姑娘跺跺腳,氣哼哼地走了。


    謝留夷打趣地看向言於歸,言於歸耷拉著眼皮跟她對視一眼,轉身背對著她躺下,一副拒絕交流的態度。


    見此,謝留夷也不再打趣他,雙手掐訣放在膝蓋上,開始打坐調息。


    上個副本強行悟道,又勉力將「時間之巢」裝進儲物手鐲,經脈和識海都留下了暗傷,後來「驚喜」一個接著一個,拖到現在才有時間療傷。


    她不知道,當她入定之後,言於歸轉過身來,看了她很久。


    直到現在,言於歸的心才落到實處。


    在此之前,他在進行一場豪賭,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他不確定鍾長風說的是不是謝留夷,也不確定她在不在這個副本裏。


    一切都是沒有證據的推測,而他一向理智。


    可是當他找遍大廳,真的發現了這個與蟲子相關的副本,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想法:得早點找到她,否則她會怕。


    其實玩家是在村外樹林中集合的,他是最後一個進本的玩家。


    當時他有多失望,那麽後來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他的心跳就有多劇烈。他從來不是一個熱心的人,但那一刻,他搶在所有玩家之前主動去開門……


    他視線下移,緩緩伸出手,握住了他鋪在謝留夷身下的風衣,這才放心地閉上眼。


    謝留夷調息完畢睜開眼的時候,言於歸正站在門邊看夕陽。


    夕陽給他的側臉勾勒出一層金邊,謝留夷不禁感嘆,他的骨相是真的完美,日後等他去世了,再過個百年被人挖出來,也一定是最標誌的骷髏。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言於歸轉過臉來,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謝留夷站起身,撿起他的風衣抖了抖,又施了個清潔咒,才還給言於歸。


    他接過風衣,直接穿在身上。


    夕陽西下,溫度漸涼。這個時候穿外套也是理所應當。可是謝留夷想到自己坐了一天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就覺得臉有些熱。


    「出去走走吧。」她說。


    「不怕了?」言於歸挑眉。


    謝留夷:……


    言於歸走過來,拔起旁邊的驅蟲香,蹲下身,用驅蟲香熏她的裙擺,熏完前麵,他頭也不抬地說:「向後轉。」


    謝留夷愣愣地轉了半圈,言於歸又仔仔細細熏了身後,這才起身,把香熄滅了收起來,「用驅蟲香熏過的衣服,三個小時之內自帶驅蟲效果。」


    謝留夷抿嘴看他半天,「我都醃入味了。」


    她在驅蟲香旁邊坐了大半天,還需要再熏一次嗎?


    「這樣效果好。」言於歸煞有介事地說了一句,轉身出門。


    是嗎?謝留夷將信將疑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領,又拎起裙擺嗅了嗅,感覺沒什麽區別。


    她跟著往門外走了兩步,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她入定這麽久,驅蟲香早就燒完不知道幾根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地上厚厚一堆香灰證明了這個事實。


    那麽她入定期間,是言於歸在續香?


    他給了她一盒驅蟲香,自己身上還有一盒。驅蟲香這種黃金級道具,他怎麽會有這麽多?


    「喂,走不走?」言於歸發現她沒跟上來,轉頭過來喊了一聲。暖黃色的光下,他臉色淡漠,好像隻是在喊一個臨時組隊的隊友。


    謝留夷壓下心中的疑惑,應了一聲,用靈力屏障包裹了全身,才追上去。


    依舊是言於歸帶路,兩人順著奔湧的河水向下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年輕男女見到他們非常熱情地打招唿,湊上來用帶著方言口音的普通話搭訕。


    隻是謝留夷和言於歸都不是喜歡社交的人,氣氛很快就會冷下來。再熱情的人也受不了他們兩個,隻得訕訕離開。


    「發現了嗎?」言於歸放慢了速度,落到謝留夷身邊,壓低聲音問。


    「嗯。」謝留夷點頭。


    這些年輕人中,身體出現畸形的概率也太大了點。聾啞、盲、癡、多指、唇齶裂,多多少少都有先天性的缺陷。有些人的缺陷掩蓋在衣服裏,卻逃不過謝留夷的神識。


    「這個地方閉塞、落後,常年近親通婚,這就導致後代出現遺傳病的概率變大,」言於歸眼神自然地看著前方,聲音很輕,看起來就像在跟身邊的人聊風景,「你猜猜,這個村子出現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謝留夷搖頭,她猜不到。但是她曾經在密林上空飛了很久,知道這個村落的位置有多麽人跡罕至。


    這樣一個村莊,如果因為近親結婚而爆發先天性疾病,應該已經傳了很多代,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村子中年紀越大的人,身體反而越健全。就好像,這些遺傳病是近幾代才開始出現似的。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村子中央那塊平整的大青石廣場旁邊。


    廣場中央架起了一人高的篝火堆,外圍擺著兩圈矮幾和蒲團。篝火還未燃起,矮幾上空空如也。


    謝留夷敏銳地察覺到一道令她不舒服的視線。她沒有迴頭,神識順著視線看來的方向探去。


    視線來自旁邊那棟五毒俱全的吊腳樓,二樓的曬台上站著一個人,身形佝僂,披著一件花紋十分繁複的羊毛氈,手中拄著一根比他還高的蛇頭杖,雪白的頭髮纏在蒼青色的包頭中,臉皺得如同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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