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禾清晨起床,打開大門,一股子濕漉漉的風就刮了進來。


    新做的院子,排水係統不錯,地麵一點積水都沒有,所有的雨水匯聚成一股,流向牆角,排到了外麵。


    榆哥兒和方哥兒擠在屋簷下刷牙,榆哥兒看見江初禾出來,癟癟嘴道:“阿姐,今天又下雨!”


    下雨下雨下雨,下了一個多月了,煩死了!


    方哥兒也不高興,雨下的太大了,下學迴來都不能帶小鴨子出去玩了。


    “是啊,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是個頭,”江初禾皺著眉看向天空。


    烏蒙蒙的天,就像是破了個大洞,雨水不停的從上麵漏下來。


    榆哥兒還沒什麽想法,方哥兒竟然有了自己的思索,“姐姐,今年的麥子是要顆粒無收了嗎?”


    從前他學了顆粒無收這個詞並沒什麽感覺,可是前些天張夫子帶他們去田裏看,那一根根或倒伏或空殼的麥子,讓他倍感震驚。


    當時下著雨,一些皺著深深的老農不顧風雨站在田裏,用手扒拉著麥稈,那是他第一次直擊顆粒無收的恐怖。


    “是的,之前還以為能留上一半,現在麥子成熟之時遇上了大雨,來不及收割,全都發芽了,”江初禾想到這個心裏止不住歎息。


    因為這下不完的雨,她和沈牧家的麥子也都全軍覆沒了,源口村所有的麥子都爛在了地裏。


    糧價飛漲,再也沒人家願意把糧食往外賣,糧店裏都是守著搶糧的。


    傅縣令也沒辦法,這迴也沒地方去買糧,因為所有種冬小麥的地方都差不多是顆粒無收。


    榆哥兒和方哥兒縱使能理解饑荒,但是他們都沒經曆過,並不知道其中的兇險。


    隻有平安,聽到江初禾說這些,眼淚滾了下來。


    他就是因為鬧饑荒才被父母賣了的,好在他長得機靈秀氣,又賣的早這才賣到了京城。


    上京的路上,一路多少餓死的大人小孩,官差埋都埋不過來。


    最後官差也沒力氣埋人,為了不引起瘟疫,幹脆點把火一起燒了,那詭異的肉味兒讓他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現在,又要亂了嗎?


    平安的驚慌,讓兩個同齡的小夥伴,都圍著他安慰起來。


    江初禾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縱使她能冒著風險從現代買來糧食,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拯救全龍元的人。


    災難已經來了,農民們苦著臉,但是日子還得過下去,稻子要開始種了,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此時村裏種了地瓜的人家,更是像照顧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照料著坡地上的地瓜。


    家家戶戶都在坡地上挖排水溝,還把稻草鋪在土攏上把水引走。


    地瓜耐旱不喜水,但隻要不是被泡爛了,還是可以存活的。


    江初禾也不閑著,把三個孩子送去了村學。


    現在村學裏已經有了不少學子,可要是今年這度不過去,明天裏麵的人要少一大半。


    張夫子也是憂心忡忡的,看大家心情都不好,幹脆放了假:“大家迴去幫忙侍弄侍弄地瓜吧,迴頭寫一篇跟地瓜有關的文章。”


    得,這下要帶他們去坡地了。


    他們兩家也種了不少,需要自己打理,三個孩子在邊上不添亂已經很好了。


    兩人正挖著排水溝,就聽上麵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江初禾走到外麵一些,朝上看去,隻見是大壯娘在哭。


    她原本是個豐腴的婦人,這點在鄉下很少見的。


    鄉下的婦人生完孩子可能會粗壯,但是豐腴不一樣,是該有肉的地方有肉。


    現在的她都瘦脫了相,臉皮都有點耷拉了下來。


    她一邊哭一邊罵:“周雙林,你個殺千刀的,我陪著你吃糠咽菜,你給別人送米送糧?!”


    天知道她都多少天沒吃過白米飯了,每天除了吃糊糊就是吃野菜,兒子大壯都瘦成了大頭。


    而這個男人,他拿著稻子麥子送人,到人家家裏去吃香的喝辣的!


    “你還有臉說,都是你得罪了江初禾,害的原本好好的日子沒得過!”周雙林也有話說,“吃糠咽菜的日子是你自己找的,你該過可是我不該!”


    可不是?


    要不是大壯娘一雙爛嘴胡咧咧,江初禾也不會狠心不讓他們去磨米。


    可以說,她這毀在這雙嘴上。


    圍觀的人心裏都門清,有人還勸:“可別為這事兒爭吵了,要是江家知道是誰幫雙林磨米的,說不定連帶那家也不讓磨了。”


    “可不是嘛,現在日子這麽難過,白忙活了半年,麥子連種子都賠了進去,可別害人了。”


    “是啊,大壯娘,你家當家的吃飽喝好了,也能多幹活不是?!”


    ......


    江初禾站在下麵有點無語,她的名聲怎麽這麽兇殘了?


    她也不是這麽不講理的人,說的跟活閻王似的。


    大壯娘悲從中來:“幹活?幫誰幹活?幫錢寡婦嘛?!”


    “稻子麥子搬過去,賣糧食的銀錢也給過去,你怎麽不幹脆就住過去呢?!”


    哦豁,上次說了江寡婦,這次又說錢寡婦了?


    周圍的人都投來了不信任的目光,實在是這貨已經沒有信譽可言了。


    有那心直口快的,把江初禾的名言搬了出來:“大壯娘你可別瞎說,當眾侮婦女名聲,可是要挨板子的。”


    “就是就是,上次江家心善放過了你,錢寡婦可不是好惹的!”


    ......


    錢氏雖然在村裏名聲也不太好,可是一個寡婦帶著孩子,扯上男人官司,是要逼死人的。


    大家都覺得大壯娘這是胡咧咧慣了,又出來瞎說八道!


    大壯娘淚水滾的更快:“我瞎說?!那江林氏的事兒,可不就是錢寡婦跟我說的?”


    “她說看見了江林氏跟周雙林滾一起去了,特地來告訴我。”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她才是那個跟周雙林滾一起去的人,我真是信了她的鬼!”


    現如今,搞得她受了這麽多苦,還裏外不是人。


    更是沒有任何人站在她這邊,就算現在搞明白了,把一切說了出來,也沒人能信她。


    錢寡婦,毒的她心裏發苦!


    江初禾看他們說著說著又沾上了自己阿娘,眉頭一皺,帶著沈牧湊了上去。


    她還沒說話,錢寡婦就聽到消息趕了過來,也不顧髒汙往地上一趴就哭:“你這是要我的命啊,你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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