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覃隱在人群中,看不出本來麵目。


    羽生境之上,不僅可以易麵容,甚至連身材都可以隨意變換,整個人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


    路覃就曾幻化成另一個人,呆在蒼穹山峰十餘年,躲過陸彥接連不斷的追殺。


    此時的路覃幻化成一個賣燈的小販,看著結連猜對燈謎的顧長尋和拿著兔子燈的秦宿雪,讓他想起了那夜蘇州城燈會的陸彥和路瑜。


    而當初的秦沐竹卻是孑然一身,煢煢獨立在這萬千燈火之中,隱入這光怪陸離的燈光中,看著兩個人言笑晏晏、眉目傳情。


    路覃轉身,一抹白影隱入人群,猶如綺麗晚霞中一閃而過的白色流雲一樣,霎那間就看不見了。


    玉冠白衣,人影綽綽中,卻顯得格外孤單。


    路瑜不知陸彥品性背景,憑借著一腔熱血與陸彥定下婚契。路覃自然不能讓瑜兒的女兒再走這樣的彎路,所以他選了顧長尋,從小溫和儒雅的門閥貴公子。


    路覃覺得顧長尋才是當初的自己,如今一時間有些恍惚了,仿佛趙北棠才是當初的自己一樣的錯覺。


    台上的顧長尋已經接連對了數個燈謎,那小二的臉色已經逐漸得不對了,由剛開始的欣喜變成愁容滿麵。


    顧長尋自啟蒙開始就日夜苦讀,又是這貴州郡府的解元,如今對起這世間的燈謎自然是手到擒來,還生出些好勝心來。


    秦泠泠看出小二臉色不對,悄悄和台上的顧長尋說道,讓他快些下來。


    顧長尋心中有了癮,但是人家這也是小本買賣,故意猜錯一個下了台。


    那最終的獎品,五層玲瓏玉髓雕的琉璃塔花燈,最終被那店家的人猜走了。


    顧長尋歎息著走出燈會:“我定是能完全猜對的,秦姑娘你喜歡那琉璃塔花燈嗎”


    秦泠泠心裏想的是當然喜歡,但是這不是得不到嗎?再不停,人家要急眼了。


    秦泠泠:“還行,也不太好看,太過堆砌層數,我倒看不出花燈本身顏色了”


    顧長尋還是不停得歎息。


    秦泠泠走著走著,看見旁邊的一個小攤上花燈樣式新奇得緊,可卻沒什麽人,秦泠泠便和顧長尋湊了上去,看了一會。


    幻化成小販的路覃拿著最好看的花燈樣式,比燈謎會上的獎品還要好看百倍的,對顧長尋說:“郎君,帶夫人逛燈會。咱們也有緣分,不如就送給你們了”


    秦泠泠趕緊擺手道:“我們是朋友”


    顧長尋也點頭道:“秦姑娘來自閩浙那邊,初次來這邊,我便帶她來逛逛”


    路覃恨鐵不成鋼,小雪反對就算了,顧長尋你小子怎麽也連忙擺手。


    “沒事,我和姑娘有緣分,就當是開門紅了,送給姑娘了”


    路覃拿出最裏麵的九彩鳳凰穿牡丹的花燈,就要遞給秦泠泠。秦泠泠接連搖頭,說自己無功不受祿,目光卻緊緊盯著不遠處的一個玉蘭花燈。


    燈身潔白,裝飾甚少,卻幽幽得散發著一抹寒光,在這五彩斑斕的燈光中格外耀眼。


    “老板,我要這個”


    秦泠泠剛想掏錢,但是卻發現自己是不帶錢的,平時都是趙北棠負責結賬,對旁邊的顧長尋道。


    “先借我,明日還你”


    顧長尋問了價錢以後,就和秦泠泠,帶著這玉蘭花燈迴去了。


    顧長尋:“這燈也沒那兔子燈好看啊,那攤子上比這個好看的少說也得十幾個”


    秦泠泠拿著玉蘭花燈,潔白的燈光映著她清冷的眉眼道:


    “你不懂,有人喜歡玉蘭花”


    “誰啊”


    “我師兄”


    女子的眼愈發溫柔,提著手中花燈,身體都輕快起來。


    顧長尋啞聲笑道,二人感情如此,舅舅真是太多此一舉了,還想讓他橫差一杠。


    兩人走了一會,終於到了陳府門口。秦泠泠站在台階上,對顧長尋道:“今天多謝你了,我師兄比平常主動多了”


    顧長尋眼眸沉在夜色中,看不出情感:“是我要謝秦姑娘”


    “謝我幹嘛?”,秦泠泠摸不到頭腦。


    顧長尋笑道:“讓我能順利完成舅舅的任務,不用迴去挨訓”


    “哈哈哈”


    “你舅舅也太管著你了,我可受不了”


    顧長尋搖頭道:“我舅舅人很好的”


    秦泠泠目前對路覃的印象就是熱情到奇怪,頓了一下答道:“是吧”


    “走了,明天見”


    青色衣衫隱入月色,素白衣裙踏進門檻。


    這麽晚了,北棠應該睡了吧。


    秦泠泠提著燈,踩著月色,在翠樹如林、甬道如枝的陳府中走著。


    窗後漆黑一片,連個夜燈的光芒也沒有,安靜得連個鳥雀的叫聲都沒有。


    秦泠泠在房外小聲得說道“北棠,你睡著了嗎”


    寂靜無聲。


    趙北棠閉著眼,好看的嘴唇緊緊得抿著,規規矩矩得合手躺在塌上,一絲聲響也沒有。


    秦泠泠又小聲得喊了幾聲。


    趙北棠的睫毛動了幾下,可是卻依舊沒有起來,他的心很亂,需要時間去梳理。


    顧長尋、秦宿雪。


    燈會中的莞爾一笑,白日的竹扇遮麵,初見的心若止水。這一幕幕,都不停得放映在趙北棠心頭。


    趙北棠不知道用什麽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像一團亂麻一樣,隻想悄悄得理清。


    平日圍繞在小雪旁邊的人也不少,薑慕寧、李輕衣、嬰寧、蘇婉兒、江堇風,無一有人讓他有這種感覺。


    窗外的唿喚聲漸漸弱了,趙北棠有些放鬆卻又隱隱的悲傷。他希望小雪快些離開,又不想讓她走。


    算了,讓他自己好好想一想。


    趙北棠覺得自己有些,自私甚至善妒。


    小雪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和摯交,不可能一輩子隻和仙門伴侶交談,是有自己的天地和未來。


    自己若貿然唐突得和小雪說,不喜歡她和顧長尋說話,會不會太過唐突荒唐。小雪一定覺得自己束縛住了她,對這個未來郎君伴侶也會失望至極。


    趙北棠歎了一口氣。


    寂靜黑夜中,驀然有了門吱呀的響聲,像是天橋下枯朽拉動的二胡聲。


    趙北棠屏住唿吸,心跳隨著門邊人的腳步走進,一步又一步,心也跟著節拍咚咚得跳動著。


    即使閉著的眼睛也能感受到眼前一亮,在暗紅的眼幕中一閃而過的銀光。


    “北棠,這是我給你買的花燈”


    秦泠泠看著睡著的趙北棠,嘴唇豐潤光澤緊緊得抿著,極其不爭氣得咽了口水。


    天爺啊,好想親一口。


    為什麽能看不能親,為什麽能看不能親,為什麽能看不能親!秦泠泠怒氣三連。


    秦泠泠忍住內心的虎狼念頭,輕聲說道:“北棠,晚安”


    秦泠泠轉過身那一霎那,她沒看見趙北棠的嘴角慢慢翹起,流淌上了一絲笑意。


    門又小心得關上了,可是趙北棠還是能聽到細微的聲響,等到送燈人走遠之後。


    趙北棠緩緩睜開眼,床邊一個玉蘭花燈,潔白溫潤得散發著光芒,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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