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荒無人煙,漫天都是無盡的風雪和霜花。樹上掛著晶瑩剔透的霧凇,千姿百態,萬千霜華。


    路極其難行,趙北棠走在最前麵,踩出一條路來,讓後麵的人跟著他的腳印走,在這冰天雪地中能容易點。


    秦泠泠在這雪山中走了許久,眼中都有些模糊,分不清天與雪,像患了雪盲症一樣。雪太深,又太厚,秦泠泠一個趔趄,差點摔在雪裏。


    “秦師叔,小心啊”


    秦泠泠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一抬眼,卻對上江堇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但這次好像摻雜了些別的東西。


    秦泠泠也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不一樣了,那眼神像是關心,又像是得意,但又像是隱忍下的癡狂。


    不能再想了。


    秦泠泠趕緊站起身,隻覺得江堇風嚇人得很。和他多接觸就像是以身飼虎,無論對他如何付出,他都會反咬你一口。


    江堇風看著已經走遠的秦泠泠,但是手中女子的觸感卻還在。江堇風斂去眼中愉快之意。慢慢收起手,繼續向前走去。


    後麵的蘇婉兒為了追求好看,穿了一件特別繁瑣的冬裝。可好看是好看,可是卻不利於行走。此時走起來特別費勁,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雪裏。


    “江師兄,拉我一把”,蘇婉兒倒在雪裏,向離他最近的江堇風唿救著:“江師兄,你聽見沒有!江師兄”


    “我栽在雪裏了!”


    “師父!玄穆師叔!靜宜!快來救我”


    蘇婉兒在後麵大聲求救,聲音大到最前麵的趙北棠都聽見了,反過身來撈雪裏的蘇婉兒。


    可江堇風卻一直沒迴頭,仿佛聽不見蘇婉兒的唿救一般。


    趙北棠將蘇婉兒從雪裏撈出來,本來打扮得極其好看的蘇婉兒,此時像是一隻落水的布偶貓兒一樣,楚楚可憐的美貌。


    “玄穆師叔,還有多久能到啊”


    趙北棠的清乾劍能感受妖氣,此時清乾劍的振動越來越劇烈,好像馬上就要出鞘一般。


    “快了,馬上”,趙北棠擰眉道。


    驅魔的清乾劍已經拿在手,在雪中泛著銀白的劍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秦泠泠心中警鈴大作,拿出江雪劍,站在眾人前麵,眼睛不停得四處注視著,觀察妖物從何處出來。


    紅裙金簪的女子眯著鳳眼,丹唇輕啟,媚骨天成。這女子長得是鳳姿國色,可舉手投足前,又一股子嗜血肅殺的氣息奔湧而出。


    女子沒有名字,妖界的叫她怨女,人間叫她雪色妖姬,無論如何,這都不重要。


    這五人,自從進入雪山後,就引起了她的注意。準確來說,是蘇婉兒引起了她的注意。


    嘶,嘶,嘶。


    怨女興奮極了,眼神裏都是滿滿的欲望和嗜血之意,正像毒蛇一般緊緊得看向蘇婉兒。


    蘇婉兒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用感觸,就已經感覺到了她的氣息。


    肉身草心,有靈無魂。


    原來是這樣,陸彥當年原來打得是這個心思。怨女癲狂得笑著,眼中是怒海滔天的恨意湧起。


    當年淩絕境初成的陸彥,一人一劍,以勢與破竹之勢攻入雪山,將怨女打成重傷。還奪走她和姐姐守護千年的天山雪蓮。


    玄女和怨女合體威力巨大,有違天合。神官們就將二者一分為二,威力減半。陸彥怕二女合體後追殺他,便將玄女打成重傷後帶出雪山,不知所蹤。


    怨女恨極了陸彥,恨不得抽他的皮,喝他的血。怨女與姐姐千年來,一直朝暮相處,耳鬢廝磨,可以說二人已經融為一體了。


    她從未和姐姐分離過,而姐姐被打傷帶走,現在生死未仆,福禍未知。


    在別人眼裏,蘇婉兒是花顏雪膚的妙齡少女,美得不可方物,鮮活無比。


    可在怨女眼裏,蘇婉兒就是一株彌漫雪光的天山雪蓮,是自己守護千年的至寶。


    怨女嘴角咧出一摸笑,嘴角竟然直直得開到耳朵處,看起來血腥美麗,又詭異至極,像一朵地獄黃泉中的罌粟花。


    陸彥啊陸彥,沒想到你居然用這種方法飼養天山雪蓮。這可是邪術,即便是你已經是扶搖第九重,你也要遭到極大的反噬。


    施禁法者是要不入輪迴,魂飛魄散的。


    沒錯,蘇婉兒不是人,是一株天山雪蓮,沒有肉眼凡胎,隻有草木之心。


    所以蘇婉兒修行速度飛快,天天打山雞撈魚,都能結連破界, 一騎絕塵。


    十五年前,陸彥強行破開雪山結界,打傷玄女和怨女二妖,拿走天山雪蓮。又翻閱違禁古法,給予仙草肉身,用人間七情六欲澆溉灌之,變可成靈魂容器。


    天山雪蓮隻可以使二十一天內的複活,前提是靈魂尚在,未入閻羅十三殿。


    而經此法製作的天山雪蓮,無論肉身損壞各種程度,靈魂消逝到什麽地步,死去的時間有多久,複活人的幾率都是百分之百成功。


    可以說,世界上本沒有蘇婉兒。


    陸彥給予蘇婉兒生命的意義,就是在她十八歲時親手殺了她,來複活自己塵封二十五年的愛人。


    陸彥並沒有娶妻生女,也沒有琴瑟和鳴,他這二十二年來都在愧疚和悔恨中度過。可這仙草化人,就像是真正的人一樣。


    有喜怒哀樂,有愛恨嗔癡。


    陸彥對蘇婉兒沒有感情,從小就把蘇婉兒扔給蒼穹山峰的其他峰主,不許蘇婉兒多見自己,也從不留意蘇婉兒的任何成長,就連蘇婉兒的名字也是路瑜曾經的假名。


    外人皆以為蘇婉兒是冠母姓,卻不知蘇婉兒不姓陸的原因,隻是陸彥不在乎罷了。


    怨女乃是怨氣之主,集結天下所有怨氣,是惡念殺戮嫉妒之主。


    盛帝嗜血濫殺,民間怨氣頗多。雖然被陸彥打成重傷,但是怨女的妖力也恢複得十之八九。


    讓我看看,你們內心的惡念都是什麽。


    怨女詭異得笑著,這是她殺掉無數修仙名士的致命殺招。


    畢竟修真界也是弱肉強食,總有心術不正的修士。但是入了怨女的迷霧,隻要惡念過重,馬上就會成為怨女的養料。


    一團紅霧悄然而至,詭異又美麗,像是午夜岸邊臨水的曼珠沙華一般,即刻就將眾人包圍在中間。


    秦泠泠隻感覺眼前血霧彌漫,泛著濃烈的血腥味,隻一霎那,秦泠泠就什麽也看不見了,隨即陷入沉沉的幻境中。


    怨女滿意得看著自己的傑作,隻要是人,哪裏會沒有惡念的。即使是九重天上的天官,也不能免了世俗,情劫重重。


    而此時眼前景象卻怨女心中一驚。


    滿天血腥的紅霧之中,玉冠素袍的男子緊閉著雙眼,有些泛白的唇緊緊得抿起,卻是半分紅霧也沒靠近他。


    一片赤誠之心,竟是半分混濁也沒有。


    俗話說,君子論跡不論心。


    人人都說玄穆仙尊逢亂必出,清乾定世。但是大多數修士都是認為,趙北棠隻是為了鞏固蒼穹山峰的地位,無人知其心。


    可如今,無論跡心,趙北棠都無愧於世人,更無愧於內心。


    晴光映雪,和光同塵。


    與月同輝,心若懸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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