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耶律璟身故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蕭珙帶著眾臣前往宮中,大部分官員主張皇長子繼位,但也有主戰派趁此提出由丹東王繼位。


    耶律璟與耶律德光兄弟倆統一大遼,而皇長子的聲望自然不及丹東王。


    耶律賢等這些人吵的最激烈的時候,公布了耶律德光刺傷可汗,致使可汗重傷不治而亡的消息,隨後命人將耶律德光押上殿來,又有一幹人證物證。


    耶律德光從來高傲,且兄長身故,確是他刺傷之故,到得此刻也不屑於掩飾狡辯,當庭認罪,倒是驚呆了一眾官員。


    原來還當是皇長子為著帝位而栽髒陷害的主戰派們,此刻也說不出替丹東王辯解的話。


    謀刺君主,形若叛國大罪,罪不容誅。


    夏景行與趙則通帶人離開上京城的時候,前遼帝耶律璟已經葬入帝陵,結束了一代帝王波瀾壯闊的一生。對於大齊來說,他隻是個滿懷野心的鄰國君主,但對於草原上的牧民百姓來說,他終止了草原各部落百年廝殺混戰,統一大遼,讓遼國百姓嚐到了安穩日子的滋味,對明天有了期盼。


    耶律德光離開延昌宮的最後一晚,耶律賢親自前去見他。


    耶律德光披發跣足,隨意坐在陰冷的殿內,再不是往日那個跋扈暴戾的丹東王。


    叔侄倆許久未見,若論武力,耶律賢並非耶律德光的對手,可是此刻他居高臨下瞧著坐在那裏的耶律德光,卻忽然間對這個叔叔生不出一絲懼怕之意。甚至在他的目光直視之下,耶律德光竟然有了退縮之意。


    耶律賢的容貌,有七八分酷肖麵目未曾受傷的耶律璟,耶律德光近來日裏夜裏,顛來倒去的迴想兄弟倆從小到大的點滴之事,此刻迎著朦朧燈光走進來不發一言的耶律賢,竟讓他有了幾分恍惚。


    ——如果能夠迴到從前,該有多好?!


    「你今日前來,不知道是要送我毒酒還是匕首?」


    耶律賢不再去瞧他,目光掠過殿外宮燈,含著無限的悲涼之意,「我小的時候,一直很羨慕父汗與王叔兄弟情深,也暗暗下定決心,無論什麽時候,對二弟都要似父汗對王叔一樣愛護。」


    耶律德光抬頭隻能瞧見年輕男子挺拔的背影,他低沉悲傷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母後說,父汗一直不曾怪罪於你,臨終之前,也有遺言,不必降罪於你。我不能違逆父汗的遺旨,因此決定派王叔去為父汗守陵,明日啟程。」


    蕭珙不同意耶律賢的作法,認為他此舉是放虎歸山。耶律德光一旦得到機會,必定卷土重來,謀朝篡位。但最後還是沒有拗過耶律賢。


    耶律德光蒼茫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心裏提著的那口氣到了這時候卻倏忽散了,一顆心直直墜入幽深穀底。他被蕭玉音關起來的時候,一直心存希望,總覺得耶律璟不可能死。他以前比這還重的傷都挺了過去。後來耶律賢從幽州迴來了,當殿宣布他的罪行,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兄長會死,隻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


    終有一日,耶律璟會站在他麵前,兄弟倆還會各抒己見。


    可是現在,大侄子卻派了他前去守陵。聽到遺言的時候,他內心才真正動容。


    隻有耶律璟,才會留下這樣的遺言。


    耶律賢長吐出一口氣,仿佛想要努力將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搬開,「我會聽從父汗的旨意,繼續與大齊做個友睦鄰邦,會讓王叔有生之年看到,父汗當初的決定有多麽的正確!」


    這句話說完,他一刻也不再停,很快就離開了囚禁耶律德光的殿閣。


    第二日天色才亮,耶律德光被宮中護衛押上馬車,前往帝陵。馬車沿著長長的宮道前行,還能聽到震顫大地的鼓聲,撞破宮牆傳了來,激蕩著他的鼓膜。他問起隨車護衛,「那是什麽?」


    「今日新汗王登基大典。」


    這一年的冬天,遼國新汗王即位不久,就派了皇弟耶律平出使長安。聖旨一出,上京城中不少官員權貴都在議論,說是汗王有感於先帝與丹東王之事,這才有意疏遠了皇弟耶律平。


    延昌宮裏,蕭玉音強撐著打起精神替耶律平收拾行裝,收拾到一半便開始落淚:「平兒,你就不能留在宮裏陪陪母後,非要去大齊遊學嗎?」


    耶律璟身故之後,耶律平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他跪坐在蕭玉音身邊,將腦袋靠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裏柔軟的好似能夠隨時滴下淚來。他揉揉鼻子,讓那股酸澀之意消失之後,才道:「一直以來,兒子想去中原看看,以前隻是單純的想去遊學,去看看那些盛產美麗詩篇的土地,可是現在我改了主意。」


    蕭玉音驚喜之極:「你答應母後留下來了?」


    耶律平搖頭:「母後,我現在要去看看中原的瓷器,中原的農耕技術,中原的紡織,中原民間的技藝,還想請一批匠人前來,教我們大遼匠人技藝。總之,我想去中原,尋找令我們大遼變大變強的方法。」


    蕭玉音流著淚,替他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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