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裏紅帳子上麵繡著的童兒活靈活現,何娉婷已經淨了麵,拆了鳳冠,脫了大衣裳,洗去了麵上脂粉,安靜在床沿上坐著。想想前一晚何太太教導她的,隻覺得緊張的都快喘不過氣來,大冷的天手心都冒汗了,還催身邊的丫環,「將火盆取掉兩個,熱的厲害。」


    新房裏屋子四角籠著四個火盆,趙則通已經進了浴房去沐浴,丫環見她委實緊張的厲害,反勸她,「姑娘這會子覺得熱,一會子上床脫了衣裳睡覺,屋裏就冷起來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這話落在何娉婷耳邊,直如響雷一般,炸的她整個人都快熟了,全身上下更要冒出汗來,臉蛋暈紅,還推了丫環一把,「你瞎說什麽呢?」


    丫環還懵懵懂懂,「難道姑娘睡覺不脫衣裳?這身裙子若是不脫,明兒起來可就皺了。」原本她們是要侍候著何娉婷換寢衣的,哪知道她死活不願意,非要穿家常的衣裳,丫環們拗不過她,隻能翻開嫁妝箱子,臨時尋了一身給她。


    何娉婷又羞又氣,隻覺得丫環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要再瞎說了!」


    丫環很委屈:「……」她哪裏瞎說了,這身裙子若是皺了,明兒得花半天功夫才能熨平整。


    趙則通從浴房裏出來,就瞧見自己的新娘子規規矩矩的坐在床沿上,桌上的席麵一筷子都未動。


    有了夏芍藥的吩咐,又由素娥照顧何娉婷,前麵才開了席,新房裏便也上了四樣熱菜湯麵,讓新娘子填肚子。等趙六前麵敬完了酒迴房,桌上的菜已經撤了下去,他還當媳婦兒餓著肚子,愣是吩咐下麵人準備一桌子席麵上來。


    何娉婷不好意思說自己已經吃過了,趙則通還當她害羞,過來拉著她的手就要坐過去吃兩口,才握住了她的手便摸了滿手的汗,頓時急了,「聽說新娘子大清早爬起來,一日不食,這可是餓出虛汗來了,快過來吃兩口緩一緩。」瞧著媳婦兒珠圓玉潤,家境又好,定然是從來沒挨過餓的,一點也不經餓。


    趙六打小對挨餓最有經驗了,拉了何娉婷過來便先盛了一碗湯給她,還叮囑她,「慢慢喝一點下去,餓久了可不能吃的猛了,不然胃裏受不住。」


    在他焦急的眼神之下,何娉婷更不好意思說自己早已經吃飽了,反正坐著吃飯比兩個人上床上去要讓她放心的多,便接過碗來,小口小口啜起湯來。


    丫環們早得了家裏婆子的囑咐,新婚之夜姑爺跟姑娘搭上話之後,她們就別在房裏礙眼了。見何娉婷果然端著湯碗喝起來,姑爺還挾了個小巧的喜丸子往她嘴裏喂,就跟喂孩子似的,「啊——張嘴!」這是趙則通見到幹兒子之後,新練就的技能。


    一屋子丫環悄沒聲兒撤了出來,領頭的丫環十分擔憂,「姑娘今晚……不會吃撐吧?」瞧姑爺喂的那架勢,似乎準備讓姑娘再飽飽加餐宵夜啊。


    何娉婷的洞房花燭之夜,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兵荒馬亂。


    一個有心拖延,一個滿心歡喜,殷勤相待,自覺從今後不再是孑然一身,瞅著對方小口秀氣的吃東西,簡直愛到了心坎裏去,何娉婷果如貼身丫環秋果擔心的那樣,不知不覺就吃撐了。


    何娉婷:「……」


    趙則通見得媳婦兒吃飽喝足,坐在椅上一步也動彈不得的模樣,原還當她害羞,等到要將人往床上抱,才知道她吃撐了,捂著肚子都快哭出來了。


    何娉婷淚眼婆娑,生平沒這麽丟人過。


    趙則通知道了媳婦兒被加點加餐連吃兩頓,頓時哭笑不得。他從來隻有挨餓的經驗,後來有機會飽食,吃撐了走動幾圈也就消化完了。


    夏芍藥後來知道了何娉婷新婚是趙六拉著媳婦兒的手在地下走圈到後半夜,天亮了丫環送了消食茶來才消停下來,頓時捧腹大笑,引來何娉婷一頓粉拳暴打。


    為這事兒,第二天趙則通盯了她一天的飲食,那種既擔心她吃不飽,又擔心她吃的太飽,導致新婚之夜還要往後推遲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真是想一想也讓人羞憤不已。


    新婚之夜在外間值守的丫環婆子也一夜未曾睡,各個頂著黑眼圈在外間侯了一夜,第二日新人睡到日上三竿,燕喜嬤嬤進去收拾床鋪,沒見到元帕,但見床鋪整整齊齊,絲毫沒有被蹂躪的跡象,不由心頭打鼓,還小心的揣測了半日趙則通的心思。


    燕喜嬤嬤乃是何太太專門選的人,就怕趙家沒有長輩,小兩口年輕不曉事,這才給女兒安排好了人,到時候曉了事兒,以後還要生孩子保養,都是要小心的地方。


    新婚頭一日,燕喜嬤嬤提心吊膽,等到第二晚聽到房裏的動靜,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三日迴門,何太太見得女兒麵色紅潤,席間與女婿相處融洽,總算放下一顆心來。聽得女婿提起夏家,迴頭在房裏問起女兒,才知道這門親事竟然是夏芍藥介紹的,心裏頓時複雜難言。


    何太太對夏家的成見由來已久,沒想到最終女兒的婚事還是仰仗了夏芍藥,且這門親事四角俱全,於何康元挑得貴婿,與官家搭上了關係;於女兒,家中人口簡單,日子過的舒心;她自己又放下了一樁心頭大事,一雙兒女好歹有一個成了親。


    趙則通既為邊關武將,何康元少不得問起婚後打算,趙則通才成親,貪戀雙宿雙棲的生活,心頭也是萬難割舍妻子,可是使命所在,卻又不能長期淹留,麵上便帶了些遲疑之色,「這事兒……恐怕小婿還要同阿行商量一番,看看他家裏是如何打算的。」


    「阿行?」


    何康元眉頭都挑了起來,原以為自己壓了夏南天一頭,到頭來自己女婿還得聽夏南天女婿的,頓時原來很舒暢的那口氣兒,也變得不那麽順暢了。


    這天晚上,何康元破天荒的沒迴外宅子裏去,宿在了何太太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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