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馳走下五樓,貼著扶手的邊緣緩緩下行,在每一層樓的平台停片刻,聽不見任何平時司空見慣的叫嚷和謾罵、調笑。


    終於,走到2樓的時候,樓梯鑽出來一個人,匆匆正往樓下跑。


    章馳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鬆了下來。


    沿著他跑的方向,章馳走了過去。


    這是去操場的近路。


    她拉開距離跟上他。


    操場上非常多的人,猛虎的,大法官的,每邊都有幾十號人,紅藍綠,什麽章都有,還有一些小規模的團夥,五六個,最多十來個,各自占領操場的一角。


    這是章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


    有些人,甚至感覺平時都沒有跟其他人一起走過,這時候忽然有了組織。這時,她忽然明白為什麽老犯人能夠一眼認出來是大法官或者猛虎的人。他們會互相觀察和打量。每一周,每到這個時間,聚集到操場上麵,判定對方是屬於什麽陣營,有什麽依仗,要拉起戒備還是可以放心下手。


    肌肉男在大法官的那邊,一般是這樣,身份越高的站在越前頭,他顯然不是888說的什麽小囉囉。他們一群七八個人,大概是領頭的,圍在一起說事情,後麵的全部是在放風。


    令她詫異的是,“礦老板”居然是猛虎的人。而實際上,仔細數一數,猛虎的人似乎比大法官多出十幾個——即使在大法官有更多的紅章情況下。


    周柯的室友093在猛虎隊伍站得很靠前,講話的時候不時會有人點頭,似乎也是個能說得上話的。


    兩個團隊領頭的都是既有紅章也有藍章。


    hr說的話果然不能信。


    除了這些成群結隊的,操場剩下的,更多是兩個人一起走的,就在操場的邊上,聊天,吹風,臉上各有顏色。


    這裏的樹木非常的高,不知道長了多少個百年,操場更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大餅,轟然將這裏炸出一塊圓形的平地,由於四麵都是蔥綠的生機,這裏就顯得冰冷而醜陋。必須要往邊緣上靠一點,才能些微感受到自然的暖意。


    起風了。


    落葉簌簌飛落,灰塵漫起,夕陽緩緩正墜,操場上的一切都裹上了不真實的金色。


    好像電影裏常用的濾鏡,暖調冷調,幕布一拉起,調什麽色,演的就是什麽戲。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是團客跟散客都在這兒參觀旅遊呢。


    風大了。


    大法官的人開始離場,接著是猛虎的人,最後是那些小團體,再是零零散散的個人。


    離開操場的時候,章馳忽然湧起一個念頭——


    這也許是有些人能看的最後一場夕陽。


    ***


    迴到宿舍樓的時候,章馳看見了肌肉男,站在503的門口,她的房間比503更靠裏麵,從樓梯出來,必須要從503穿過。


    肌肉男走到過道中間,擋住了她的路:“聽說你和猛虎的人起爭執了?”


    章馳停下腳:“誰?”


    肌肉男說:“093。你那個賣屁股朋友的姘頭。所有人都看見了,編織工坊。”


    章馳若有所思。


    肌肉男說:“我還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來我們這裏。不然到了明天,很難說清楚會發生什麽。”


    章馳:“我有一個問題。”


    肌肉男挑了挑眉:“什麽問題?”


    章馳:“紅章一定比藍章厲害嗎?”


    肌肉男頓了頓,說:“不一定。”


    章馳:“為什麽?”


    “這裏的標識章是按危險等級和刑期綜合考量的。如果你的危險等級很高,但刑期很低,也許會劃入藍章。或者你的刑期很高,但危險程度不高,也可能會劃入藍章。”


    “但是,紅章犯人必須滿足高危險等級和高刑期。”


    “所以大部分情況下,紅章依然比藍章更危險。”


    章馳:“就算藍章可以是高危險等級,不是最多跟紅章齊平嗎?”


    肌肉男:“危險等級是可以溢出的。高危險隻是政府劃分的依據,你達到標準,就是高危險。這裏隻相信拳頭。沒有什麽標準。”


    也就是說,在滿足危險等級的標準之上,實力是層次不齊的。


    在同時都是高危險等級的情況下,除非真刀真槍幹一架,誰也不會知道高下。


    肌肉男目光一閃:“我忽然很好奇,你到底是犯了什麽事進來的。”


    章馳:“刺殺總統。”


    肌肉男:“……”


    “真的?”


    章馳:“你猜?”


    肌肉男說:“大家都說你是販賣血清進來的。”


    章馳皺了皺眉。


    肌肉男:“你幫別人頂鍋。”


    章馳說:“你們消息可真靈通。”


    肌肉男:“你不用擔心。這裏就是這樣的,什麽話說出口,大家第二天就能知道,什麽底細都藏不了。想打探消息,你隻需要去操場走一圈。大家閑得沒事,隻能幹這個。”


    “他們都在聊你喜歡去圖書館。”


    章馳手指輕微一抖。


    “這都被你們發現了。”


    肌肉男說:“我們紅章是這樣的。總是被人盯著,聽說你還上過大學?”


    章馳:“扯呢。”


    肌肉男笑了笑:“你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章馳沒有接話,因為她直覺他還有什麽沒說完。


    “——真舍不得你死。”


    ***


    十一點三十六分,距離自由活動日還有24分鍾。


    章馳從床上睜開眼。


    夜沉如水,外麵靜悄悄一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11點43分……


    11點47分……


    11點50分……


    手環上的時間一次一次變換數字……


    58分……


    59分……


    59分35秒……


    59分59秒……


    0點。


    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如剛才的安靜。


    好像這不過又是平常的一天。


    章馳睜著眼睛,腦子裏麵一點點迴顧講義的內容——太無聊了,必須要做點什麽來打發時間。


    但是想無聊的東西會變得更困。


    0點32分。


    章馳走下床,站在門口的位置。


    夜裏的溫度比白天低10度左右。她穿的是最薄的一套獄服。


    風從門上的柵欄飄進來。


    涼絲絲的,好像進了冰箱。


    特別讓人清醒。


    1點59分。


    外麵依然沒有任何響動。


    她太困了。白天的工作非常耗費體力,剛才一個多小時的睡眠根本不夠。


    如果今天晚上不睡,明天再上工3個小時,很難保證還有精力去對付來找事的人——如果有的話。


    白天才是重頭戲。


    她應該睡覺。


    章馳走到床邊抽出枕頭地下的螺絲針,撤出床單,抱著被子走到門口,將床單鋪在地上,橫躺在了門口,膝蓋骨剛好在鑰匙那邊門框的中縫。


    ——有任何動靜都會將她吵醒。


    握著螺絲針,蓋好被子,她終於閉上眼。


    ***


    早上6:30,沒有點名。


    章馳沒有去食堂。今天隻用工作三個小時。可以上午也可以下午。五樓有門禁,紅章以外的人進不來。


    她在宿舍有主場優勢。


    如肌肉男說的那樣,紅章唯一的依仗,就是沒有人願意給他人做嫁衣。他們不會成群結隊的來。這裏就好像是她的洞穴,輕易找上門的人,不會知道洞穴裏麵有什麽等著他。更何況——


    她感覺紅章不會輕易找她麻煩。


    他們更希望積攢實力,而不是輕舉妄動。


    不然昨天晚上110不會等在門口再次拉她入夥。


    還是一個不太熟練的hr。


    越是催促,隻能說明底氣越是不足。


    宿舍沒有發生什麽暴動事件,最多比平常的交談和吵鬧聲大了一點,傳到五樓,像蜜蜂嗡嗡一樣,聽不清楚,但知道在震動。


    臨近7點半,震動漸漸消失了。


    上工時間到了。


    沒有早點名,可能很多人沒有去吃早飯。


    掐著點去上班。


    自由活動日的做工底限是3小時,但是上限跟平時一樣。也許大多數人都不想要休息。


    他們想要做滿工分。所以必須趕早。


    從這裏到礦洞,如果跑得快的話,20分鍾時間。還來得及。


    章馳衝出門——


    走到503門口的時候,正碰見肌肉男拿著牙刷在漱口,頭發亂蓬蓬的,睡眼惺忪,好像完全沒有戒備的樣子。


    對於積分充足的老人來說,也許這真的是最放鬆的一天。


    如果可以的話,這些紅章甚至可以完全待在房間,享受一個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周末。


    不過新人是沒有這個特權的。


    肌肉男吐掉牙膏沫,一副看戲的樣子,緩緩踱過來擋在中間:“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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