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散後,沈清竹一言不發拉起花月朧直奔霜翠閣。


    房門剛關好,下一瞬,沈清竹已將花月朧逼到牆角,語氣平靜,眼神卻炙熱而危險。


    “月朧的湯,似乎有所暗示?最近對我,很不滿意?”


    嗯,蝰蛇說得對,男人最忌諱被人說不行……


    沈清竹更慘,當眾被暗示為“不行”,還不能反駁。


    花月朧深表同情,輕輕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臉,好言道:“你別氣,你聽我說……事情其實是……”


    於是便將香雪香露給她送雞湯助孕的事情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然後……不知怎的,她們就誤會了,以為我們沒懷上孩子……是、是、是你的問題……”


    沈清竹聽罷失笑,逼近花月朧的臉反而更近了,灼熱的氣息噴灑到她精致的小臉上,“月朧想要孩子,可以更直接一些……”


    長臂一攬,毫無保留將她貼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溫柔卻帶著蠱惑:“香露也沒想錯,確實是我的問題……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別鬧。”花月朧微微推開他,以手掌撐開一小段距離,“去鬆州是怎麽一迴事,老實交代,你說過不會再瞞我的。”


    沈清竹垂眸,歎了口氣,正當花月朧以為事情嚴重得竟然讓他歎氣時,他忽然又收緊了手,熱切的吻落在她耳畔。


    花月朧耳朵尤為敏感,耳鬢廝磨間情不自禁抬起了身子,羞紅了臉道:“你還鬧,快說!為什麽要去鬆州,去多久?”


    手上力度放緩,沈清竹又吻了數下才放開她,“鬆州義匪,月朧應是知道的。”


    鬆州義匪?


    有些熟悉……


    花月朧猛然記起《熙城小報》曾經報道過,梁州府圈地成風,一群流離失所的百姓落草為匪,劫富濟貧。


    “接到線報,昨日梁王的衛隊運送生辰綱的途經鬆州,為義匪所劫,沈正庭有意剿匪,並借此敲打不安分的百姓。”


    “明明是梁王不對,為什麽要敲打百姓?!不對……王爺的意思是,沈正庭要派你去剿匪?”


    花月朧瞬間明白了宴席上孟紫琅對沈清竹的提醒,確實,在馬浩的事上,借機動了太後的人,沈正庭再遲鈍迴過神來也是要對沈清竹下手的。


    “沈正庭在數月前已與梁王有密信往來,梁王財迷心竅,貪圖享樂,應是怕沈正庭削藩,有意投誠示好,以保富貴。沈正庭要拉攏梁王,自然要敲打不聽話的百姓。”


    沈清竹是銳意削藩的,但梁王一旦明確投誠,甚至上交兵權,如今五藩王與朝廷僵持的局勢就會發生改變,其他藩王要麽也跟著投誠,要麽與開始結盟,而世人大多戀慕權勢,結盟的可能性顯然比投誠更高。


    一旦結盟開始,溫水煮青蛙,時間長了,削藩就更加難推動了。


    也就是說,梁王一動,局勢定然改變。


    沈正庭以剿匪來安撫、拉攏梁王,絕非沈清竹想要見到的。


    而沈正庭又偏在這個時候調沈清竹去剿匪,定是想一石二鳥,既拉攏了梁王,又可以暗中對沈清竹的人動手,討迴馬浩案中失去的兵權。


    “我明白了……除了拉攏梁王,沈正庭還要對你的禁軍下手,所以他才借故支開你……”


    早知如此,她應該借陳貴生一事進宮,幫沈清竹除了沈正庭的。


    沈清竹欣慰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她越來越像他了,對權謀算計,也愈發敏銳。


    這很好,假以時日,她會是他最大的助力。


    “是,所以月朧必須留在熙城,我已吩咐了鐵鷹,這段時間有事要與你商量,王府所有財物也歸你調度。”


    他神情冷肅,雙手重重落在她的雙肩,連帶胸懷全部的信任都托付於她。


    花月朧受寵若驚,她從未想過沈清竹居然會將暗衛與王府的調度全部交給她,這怎麽可以,她何曾背負過如此重的擔子,連忙搖頭,“不不不,王爺,我怕我處理不了……”


    “月朧,你要相信自己,這段日子你一直在我身邊,看我處理政事,你有能力處理,若有不清楚的,鐵鷹也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不必怕犯錯,即使把天捅了,我也能補迴來。”


    她抬頭,望進沈清竹的丹鳳雙眼時,略顯驚慌的眸光,忽然就摻入了他一往無前的堅定,經曆一番掙紮、動搖後,花月朧最終點了點頭。


    “好……沈清竹,既然你相信我……我,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也許連花月朧自己都沒有察覺,她說這話時,聲音沒有多大的起伏,卻有滿腔的毅然決然。


    沈清竹笑了,笑得如月華清輝,綻破重雲,“很好,我選的女人,果然很好,放手去做吧。”


    花月朧再次點了點頭,撲進沈清竹懷裏,“我等你迴來……”


    兩人相擁著,又說了一陣悄悄話,門外突然響起鐵鷹的聲音——


    “王爺,東西找到了,是否要過目?”


    “進來。”


    鐵鷹推門而入,正見兩名主子膩膩歪歪抱在一起,連忙低下了頭,快步走到桌子邊上,放下一包沾著泥土的東西。


    “月朧,幫我看看藥渣裏有何物。”沈清竹大概說了一下與高以君碰麵的前因後果。


    把馬浩一家賜死後,他立刻就吩咐暗衛潛入宮中將藥渣翻了出來。


    也得虧高以君心細,想到藥渣以後可能有用,特意把藥渣烘幹了,還用油紙和布包了兩層,時隔半年,雖有些發黴腐爛,仍能大體分辨形貌。


    花月朧連忙端來燭火,將藥渣中的藥材逐樣細看——


    “這是……紫參……桔梗……甘草……這是半夏、冬花、射幹……咦,怎麽會有……”花月朧從藥渣中挑出一隻黑黃相間的蟲子,“王爺你看,這是斑蝥。”


    “斑蝥?”沈清竹走近,小小一隻蟲子在藥渣中毫不起眼,若不是藥渣被封存得很好,大概會以為是土裏的蟲子混了進去。


    “斑蝥這東西,用得好是仙丹,用得不好則是催命符。”花月朧合上藥渣,理了思緒,緩緩道來:“斑蝥本有大毒,若經過炮製減輕毒性,入藥能破血化症……”


    現代藥理學認為,斑蝥中的斑蝥素能通過抑製蛋白質合成,達到抗癌的目的。


    話鋒一轉,花月朧神情也凝重了起來,“不過……若用得不好,就會引起急性腸胃炎、嚴重腎損害……你說,先皇服藥後曾不斷腹瀉,應該就是斑蝥的原因。”


    沈清竹皺眉,思索一陣,又問道:“以月朧所見,此為用藥不精,還是存心毒害?”


    “我覺得,是後者。”花月朧大膽推斷——


    “除斑蝥外的紫參、桔梗、甘草等等皆用於治療肺寒濕,患者應是咳嗽、有寒痰,若用斑蝥破血,那必配以其他破血化瘀的藥以輔助,例如桃仁、大黃,此處的斑蝥顯得格格不入。”


    “而且,我翻遍了藥渣,隻找到一隻,單服一劑不會致死,但若服上數帖,毒素累積最後必然會出血性腹瀉,最終腎髒損壞致死。我斷定,下毒之人,必然是清楚斑蝥的毒性……我猜,下毒之人身負醫術,但又不是開方之人,一來斑蝥毒發,症狀隱秘,不像砒霜之流,能用銀針檢驗,非醫者難以控製用量,二來,即便東窗事發,不是開方之人,也能撇清關係。”


    花月朧低垂眼眸,逐字道出自己的想法,最後還大概勾勒了下毒者的身份。


    一番分析下來,站在一旁的鐵鷹微微發怔。


    早聽說王妃醫術厲害,卻沒想到王妃的分析推理也出類拔萃。


    他突然明白,為何王爺要將大權交給王妃了,開始的不解,此時終於全化作心悅誠服。


    “若下毒之人確是梁婉兒和沈正庭,那他們在太醫院的內應,大概是那人了。”順著花月朧的思路,沈清竹也將從前的線索聯係到一起。


    “是誰?”


    “太醫院院判,金良玉。”


    當初沈正庭想削馬初煌的權,用的便是金良玉的胞弟金納福,金納福因不在太醫院行醫,身份隱秘,才差點讓廖清塵著了道。


    既然金納福能為沈正庭所用,那他在太醫院胞兄,也定早就是沈正庭的人。


    按金納福所言,金良玉想要太醫院院使之位,而恰好開方的人又是太醫院院使袁知節,若東窗事發,沈謐暴斃,袁知節定跟著倒黴,隻要沈正庭稍加提拔,金良玉便能得償所願。


    “鐵鷹,派人盯緊金良玉,必要時候控製起來。”


    “是!”


    待鐵鷹走後,花月朧才道出心中疑惑,“王爺,事情有些奇怪,如果先皇早就知道有人害他,他為什麽不查,反而最後死於雷公藤的毒?按高公公的說法,先皇早已警惕,在飲食上應有所警惕,不會隨便服藥,且人薨時,公公就在偏殿,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來逼著先皇服毒,高公公真的能一點都沒察覺嗎?”


    沈清竹歎了一聲,同意地點頭,花月朧所言,他也考慮過,“金良玉身上應是有線索,但貿然對他下手,恐怕會打草驚蛇。”


    他重新將花月朧擁入懷中,“待時間成熟,便對金良玉下些手段……你我同心,定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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