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珠會,取的是魚目混珠之意。


    混珠會的規則很簡單:賣家拿出寶貝,提前說明是否附有特殊條件,然後由買方負責競價,出得起錢又能滿足賣方條件的,便能拿走東西。


    由於所出物件多是古董書畫,這東西門道深贗品多,收貨的人得懂行,才不容易買假;而黑市作為交易平台,是不對真偽負責任的,特意將奪寶大會起名為“混珠會”,以提醒大家,慎防魚目混珠,以假為真。


    會場在黑市的盡頭,場地成寬闊的圓形,也不知是渾然天成,還是人工開挖的;舞台正在圓心處,一排一排的椅子繞著舞台排開。


    沈清竹領著花月朧在第三排落座,而蒼豹則獨自坐在第一排。沈清竹曾說,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出售一件凰朝的青銅器,名為“青銅象尊”。


    永明的曆史,與花月朧原本了解夏商周秦漢不一樣,八百多年有一朝代名為凰朝,凰朝的開國君主是一名女子,故名為凰。


    這次的交易,是以蒼豹名義去做的,所以蒼豹作為賣家,需要坐在前排。


    三人落座後,陸陸續續又進來了許多人,約莫有一百來人,坐滿了半個場,賣方自覺地坐在前麵,第二排後都是參與競拍的人。


    沈清竹忽然輕聲道:“他來了。”


    “誰……”花月朧不明所以地往沈清竹目光方向望去:隻見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戴著白色麵具走到左側第二排的位置落座,他身後還有兩個仆人保駕護航,這身形,確實有些眼熟,隻是花月朧一時想不起是誰;忽想起沈清竹說黑市的規矩是不能點破對方身份,花月朧又捂了捂嘴,不敢再問。


    沈清竹拿過她一隻手掌,以食指在她掌心寫了“何家鳴”三字。


    “這樣你都能認得出來??”花月朧半信半疑,她曾在黎州與何家鳴對簿公堂,印象不可謂不深,但是大家都穿著黑不溜秋的衣服,帶著麵具,怎麽他沈清竹就目光如炬,一眼就認出來?


    “他後腰患風濕,走路姿勢與常人略有不同。”沈清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繼而指了指舞台,示意她留心看。


    一名黑衣外套著紅袍的司儀帶著神仙麵具上台,寒暄幾句,進入正題道:“今日競拍的寶物不多,能否於魚目中求得寶珠,全憑諸位一雙慧眼了。第一件藏品,是前朝道溪先生的《煙江客釣圖》,賣方沒有特殊要求,價高者得,起拍價三百兩,叫價一次一百兩。”


    另一名黑衣人展開畫卷:筆法樸拙大氣,寥寥幾筆,畫出遠山煙波,一客居之人垂釣江邊與江中釣叟遙遙相對,畫麵留白多,卻有耐人尋味之意。


    開拍之前,黑衣人拿著畫卷在座位附近巡行,讓競拍者有機會近觀藏品。


    “眾所周知,前朝的道溪先生,畫麵簡單而意境深遠,其傳世畫卷不多,又在戰火中毀失部分,真品難求。今天這一幅,大家便各憑道行,品評真假了。”司儀在一旁再次強調了風險自負。


    持畫的黑衣人走到第三排,花月朧也忍不住探頭去看,附近的人也嘖嘖稱讚——


    “筆力遒勁,布局巧妙,是真品……”


    “嗯,紙質灰黃,像是舊物。”


    在眾人的交口稱讚中,《煙江客釣圖》一開拍,價格就水漲船高,大家紛紛以舉手來報價,由司儀報出價格:“甲一區有人報價四百,甲五區五百,哦,甲一這位加到六百……”


    最終《煙江釣客圖》以八百兩白銀成交。


    沈清竹不屑地搖了搖頭,歎了一聲。


    “怎麽,你覺得不值?”花月朧小聲詢問,“依我看,畫工技法都很好。”


    沈清竹在她耳邊道:“臨摹的人技法確實不錯,可惜贗品就是贗品,顯然是以舊紙與堿水,與畫同煮來做舊,月朧可別被騙了。”


    “你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做舊的?!”花月朧震驚,這魚目混的不是珍珠,是她花月朧的眼珠吧,人和人的洞察力怎麽就差這麽遠呢。


    沈清竹輕笑一聲,“歲月流光形成的灰黃,與人為做舊出的灰黃,大相徑庭,而更重要的是……真品,就在王府的倉庫裏收著。”


    “………………”比洞察力過人,更重要的是有錢啊,花月朧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第二件藏品,是一件玉玦。


    形似圓環而有缺,通體淺綠,上麵不規則地分布深紅色。


    賣主咬定,這是一塊“屍古”,來自古墓葬,玉質光潤,血沁鮮豔,是塊不可多得的絕品。上麵深紅色的血沁,乃是與墓主的屍血染就。雖不足巴掌大,起拍價竟也叫到五百兩。


    經過上一件的教訓,花月朧不敢斷言真假了,迴頭好奇地望向沈清竹,“這件,不會恰好你家也有真品吧?”


    “若娘子想要,這樣的屍古,我可以造千百件。以玉器縫進牛羊活體之內,過兩三年取出,便可以得到類似的血沁,隻是如此血腥,不知是否合娘子心意?”沈清竹聲音都帶著笑意,柔得如三月的春水,似乎比千年古玉還要溫潤幾分。


    “才不要……”花月朧聽出了他喊“娘子”的逗弄之意,別過頭不理他。


    玉玦最終以七百兩拍出,花月朧不禁感歎:混珠大會,果然會如其名,傻子多了,騙子都不夠用了。


    第三件藏品,正是沈清竹的“青銅象尊”,司儀開始介紹時,蒼豹作為名義的賣主,也在第一排座位上微微提高了身子,迴頭環視眾人,目光不時掃到何家鳴,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隻聽台上說道:“青銅象尊,八百年前凰朝之物,外形為大象以鼻子舉托夜明珠,除夜明珠外,整象為青銅,象體中空以盛酒,尊體底部還有凰朝的銘文,據說曾為前朝宮廷收藏,因戰火流入民間, 通體青綠,瑩潤非常,起拍價一百兩……黃金,每次叫價加五十兩黃金。賣家的特殊要求是,需要知道買主的生辰八字,若八字與賣家相衝,則交易不成。”


    司儀此話一出,一直安靜如夜潮的會場,仿有暗流湧動,紛紛傳出些許好奇討論之聲。


    展示藏品的黑衣人在台下梭巡時,大家都不由自主伸長了脖子,就連一直沒有動作的何家鳴也在黑衣人走過來時,探出了半個身子細察。


    與之前兩件“高仿”不同,這件青銅象尊在收藏界如雷貫耳。因其曾為前朝收藏,入選了前朝編纂的《宮藏寶冊》,愛好收藏的人即便沒見過其廬山真麵,也知道《宮藏寶冊》的記載。


    更何況,沈清竹手上這件,是妥妥的真品 。


    叫價環節,舉手的人明顯比之前的多了許多,看來行家還是有的,隻是不輕易出手;眼見價格一路上抬,從一百兩黃金加到八百兩黃金,而沈清竹的注意力卻一直停在何家鳴身上。


    司儀往場地環視,“八百兩黃金,還有沒有出價的?”


    場地寂靜,眾人都屏息等待最後的結果。


    最後落錘之前,何家鳴忽然緩緩舉起手。


    “哦!甲三區有人舉手,八百五十兩,有沒有再加的?八百五十兩一次,八百五十兩兩次,八百五十兩三次!成交!”


    目的達到,沈清竹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放鬆下來。蒼豹與何家鳴則分別離座私下處理交付八字、交款、驗貨等事宜。


    花月朧則是大惑不解,為何沈清竹執著於將青銅象尊賣給何家鳴,還特地為此設置了一個交換生辰八字的規則,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似乎是感覺到花月朧的疑問,沈清竹忽然悄聲道:“娘子可記得馬府的密信?”


    花月朧點了點頭,當然記得,他倆曾合謀以茶禮宴調虎離山,讓鐵鷹進馬浩府中取得了滄王的密信。


    “密信如今就在……”沈清竹飽含深意地停頓,稍稍抬手指了指前方。


    花月朧皺眉,試圖將她所知的碎片拚接起來——何家鳴則是聖上的心腹,之前的科場舞弊與栽贓蕭烈的事件中,何家鳴沒少參與,而且接連兩次都被沈清竹攪黃,何家鳴如今急需向聖上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告發滄王與馬浩密謀竊取宮中鐵石之事,恰好可以給何家鳴一個立功的機會。


    滄王密信來源隱蔽,沈清竹必然不可能直接將密信交出引火燒身,那便需要一個機會將鐵石案捅到何家鳴麵前,但沈清竹也怕何家鳴不出手,又特意留了個算生辰八字的幌子,以便隨時撤銷交易,收迴密信。


    “還記得我們在黎州帶迴來的財寶嗎,尤其是……郭大人家的那批……”沈清竹又不動聲色地給了花月朧一個提示。


    花月朧猛地醍醐灌頂:青銅象尊是郭威之物,郭威又是馬初煌的妻弟,馬浩是馬初煌的侄子,郭威由於與馬浩的交情,取得馬浩的密信是有可能的。於是故事搖身一變,就變成了:郭威藏有馬浩的密信,藏在青銅象尊之中,青銅象尊因匪患流入黑市,意外被何家鳴得到,何家鳴拿到密信,告發馬浩……


    沈清竹這招可謂是借刀殺人,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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