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夏至剛過。


    夏至前後連續下了幾場大雨,這個時節作物和雜草都長得特別快,羅瀟就一直在莊園忙農事不迴檀欒居了。至於香雪、香露、老林也通過賣明月山人的畫作,為賬上添了近三百兩,當然,其中一百兩是將沈清竹的肖像賣給許文文的錢。至於新店鋪的裝修也提上了日程;一切都在密鑼緊鼓地進行之中。


    之前托孫大夫懸紅尋人,經過十一天的發酵,今天終於傳來好消息。


    據說,城西南處有一處貧民聚集的地方,名叫甘露井街。有個姓李的大夫在街尾開了個藥鋪,平日裏以賣些平價藥材和狗皮膏藥為生。聽說有人懸紅五十兩找一個經常買硝石與硫磺,且滿臉紅疹,脖子長包的男人,便通過一層一層的關係找到孫大夫,說這裏有個叫唐境年的人與描述非常相符,還說此人原本住在街頭,但家裏總有奇怪的響聲,四鄰不樂意,隔三差五就去拍門,後來唐境年就搬到近郊了,要不是他經常去李大夫處買藥,換別人還真不知道他搬到哪裏去。


    於是花月朧與毒狼按圖索驥,一路找到城南郊外,靠近山腳下有一條村莊,問了村人,又沿著山腳往西走了一段,終於看到一間孤零零的院落;院子前的地麵挖了一個方坑,造了一個坩堝煉鐵爐,爐口處有鼓風用的風箱;還有手錘、鐵砧等等的打鐵工具。


    院子簡單用些籬笆圍了外圈,亂七八糟堆了許多東西,刀槍劍棒算是尋常的,還有箭矢、弓弩,有打造好的,有造了一半的。


    “夫人,我先去看看。”毒狼主動請纓,自從花月朧成為他的新主人後,毒狼不需要再向沈清竹匯報情況,一心一意跟隨花月朧就可以了,沒了沈清竹的氣場壓製,毒狼做事都積極了許多。


    “等等。”花月朧叫住毒狼,“小心點,可能有機關。”以花月朧的判斷,唐境年能做出漫天花雨這種精密的暗器,不會是打鐵匠如此簡單。


    毒狼頷首,從腰間抽出鋼索,走到門前敲了敲,“有人嗎?”


    無人應答,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了物品挪動的細碎聲音。


    毒狼不再權衡,下盤發力,一腳將門踹開。


    門剛打開,三支箭矢破風飛出,直撲毒狼麵門。幸好毒狼早有準備,鋼索一揮,就將箭矢打落地上。緊接著,一排鐵珠又從四麵八方射出來,與箭矢相比,鐵珠又小又密集,發射方向更多,毒狼自然知道躲不過,趕緊抱頭往地上一翻滾,躲到門邊的牆角下,避其鋒芒。


    花月朧從箭矢激發之後就趕緊找了個死角躲起來,眼見暗器一波接一波,連毒狼都招架不住,花月朧大喊道:“唐境年,你的暗器總有用盡的時候,怎麽,你就打算一直做縮頭龜,躲著不出來?我說你這人,是敵是友也不問,就會使暗器,我還以為能造出漫天花雨的人肯定有一番大抱負,原來就為了保護自己躲在一畝三分地當烏龜,我真是看錯人了!”


    花月朧一邊說,一邊給毒狼打眼色比劃,示意他繞到屋後,看看有沒有窗戶可以突破,而花月朧則繼續激將拖延時間,分散唐境年的注意力。


    被花月朧一說,裏頭發射暗器的人似乎頓了一下,但過了沒多久,又繼續噴出一堆鐵珠。


    毒狼貼著牆根一路摸到屋後,終於發現了一扇半開的窗戶,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背對窗戶,操控著一台半人高的機關鳥,大堆鐵珠正從機關鳥口中噴出,機關鳥下方有底座,轉動底座能調整發射方向。


    毒狼觀察一陣,發現屋內再無其他人,也不像有其他暗器,趁唐境年不備,鋼索一甩,纏住唐境年轉了幾圈,直將人捆了個結實。自己則翻窗而入,拎小雞一般拎著唐境年頸後衣衫,將他拖離那台機關鳥,末了向外頭的花月朧喊道:“夫人,人抓住了!”


    花月朧聽見毒狼示意,這才進門——隻見那唐境年被毒狼捆得結結實實,怎麽扭也鬆動不了半分。唐境年十分年輕,至多不過二十三四歲,外貌果如傳聞所言,滿臉紅疹,左側脖子上長了一個大包。


    環顧屋內,陳設也十分簡陋,最矚目的自然是那台半人高的機關鳥,造型雖有些粗糙,但從連發鐵珠上看,內裏必定有十分精密的機括。機關鳥旁邊是一張自製的木桌木椅,桌腳的木刺尚未打磨幹淨,桌上散亂地堆著各種各樣的圖紙,靠牆的位置還有一張木床;除此之外就七零八落地堆放著各種木條、鐵塊等材料。


    花月朧拉出木椅坐下,對毒狼示意道:“放了他。”


    毒狼有些驚詫,但還是照做了,鬆開了鋼索。唐境年剛得了自由,卻像隻受驚的貓咪一般,退到床邊的角落蹲下,蜷縮身子抱緊大腿,顫顫巍巍,不吭一聲。


    好家夥,居然還是個深度社恐。


    花月朧擺了擺手,讓毒狼退後,免得驚著唐境年,自己則學著動漫主角開炮嘴道:“唐境年,你有夢想嗎?”


    唐境年微微抬頭,目光閃過一絲不解。


    意識到“夢想”一詞過於現代,花月朧馬上換了說辭,“我的意思是,你有抱負嗎?有拋頭顱灑熱血,也想成就一番的事業嗎?”


    唐境年聞言果然唇瓣微動,似乎想說點什麽,但瞥了瞥陌生的兩人,又趕緊低下頭,把頭埋進大腿間。


    按照花月朧分析,唐境年能做出精密的暗器,必然是個十分聰慧之人,而聰慧之人多不甘於埋沒塵泥之中,加之唐境年長年患病,麵目醜陋,難免經受別人的白眼,越是自卑越是自強,他的內心深處,定期待過某一天昂首挺胸,站立人前,證明以往種種譏諷嘲笑,都是世人有眼無珠,拿著黃金當生銅,拿著綠豆當珍珠。


    雖唐境年仍不願說話,但花月朧看出,這招是奏效的,兀自繼續道:“我可替你不值啊,如此厲害的暗器,若放在戰場上,改變戰局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難道就因為你長相不好,就該連同這些絕世機括一並埋沒?”


    “還是說,你本來就自認倒黴,寧願在這山村裏窩囊一輩子?反正此生都不會有大作為,那就閑來無事,做些小東西打發時日,一直到眼也花了,手也抖了,做不動,就直接老死山林?”花月朧說罷了正麵的,又從反麵激他一激。


    唐境年聞言,眼含掙紮,既想辯白,又不敢,索性借他人之口道出幾分心中委屈,“表叔說……太平盛世……暗器徒有護身之功,就、就幫派爭鬥還用得上……”


    表叔?花月朧迴想了一下,表叔應該指的是七曜門的二當家唐知秋。


    傻孩子,那是pua你,讓你死心塌地為他幹活啊。


    花月朧雖很想那麽說,但對著唐境年這種腦中隻有機括的理科生思維,跟他說人情世故,那真的白瞎。


    “太平盛世,你怎麽知道能太平多久,如今藩王割據,新帝上任,你覺得新帝是傻子,不想收攬天下兵權?”言下之意,就是國之將亂,優越的武器總有派得上用場之處,“唐境年,你聽過一句話沒有?龍眼識寶,牛眼識青草,同樣的才能,能去到多遠,取決一個人的位置在哪裏,一個花瓶放在皇宮,就是稀世珍寶,同一個花瓶,放在茅廁,便是臭不可聞。你如今就有一個登高淩雲的機會,擺在你麵前,就看你珍不珍惜了。”


    唐境年終於直直抬起頭,梳著高馬尾的花月朧映入眼中,眉眼間有與尋常女子不同的英氣淩厲,“你……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神醫穀醫仙,能治好你的臉的神醫穀醫仙。”除抱負外,花月朧又拋出了另一個唐境年難以拒絕她的誘惑。


    神醫穀醫仙,在歧墟一文錢治病,醫術高明,甚至被請進鄭府為鄭老爺的夫人女兒治病。這些傳聞早就熙城傳得沸沸揚揚,唐境年自然聽過,他也想過去,但歧墟人太多,又怕被人嘲笑。


    如今,醫仙就站在他麵前,還是如此標致的女子。


    唐境年震驚得微微張口,呆若木雞。


    既然前麵鋪墊完了,那是時候收官給他最終一擊了,花月朧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放在桌上,“我知道你需要硝石,這一袋是我提煉過的,純度比尋常高很多,如果你願意為我們所用,我會教你提純的方法,也會治好你的臉,更加可以答應你,你的機括你的暗器,會被天下看到。你若答應,就去城南艮嶽大街孫氏藥鋪找孫大夫。記住,我的承諾,隻留三天。”話畢,便站起來,帶著毒狼轉身而去。


    花月朧深知,她的條件太誘人了,若讓唐境年當天就做決定,他大抵會覺得有詐,那就讓他想三天。至於三天之後,若唐境年不來,花月朧倒是無所謂,不過沈清竹會做出什麽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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