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尹舒感到絕望之際,耳邊響起一陣破空聲,一個黑影嗖地一下從尹舒眼前劃過,降頭師的兩根手指連帶著抓著尹舒的那隻手瞬間被削掉了,散發著腥臭味道的血液濺了尹舒一身,要不是因為慣性,尹舒向後倒去,這血就全噴她臉上了。


    尹舒有些慶幸,鬼知道這怪老頭的血有沒有毒。


    跌坐到地上,尹舒才注意到,手腕上的手串好像有點不對勁,戴在手上那種冰涼的感覺不見了,居然變得有些溫熱。


    “倘若輕易就被你禁錮住,蛟龍一族也早該滅亡了。”贏律冰冷的聲音從降頭師身後響起。


    在聽到贏律聲音的瞬間,降頭師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贏律冷著一張臉,抬手一把抓向降頭師的腦袋,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四處亂竄的老鼠,真的很礙眼啊。”


    “不——”降頭師臉上的表情扭曲,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腦袋被贏律抓著,隻聽他歇斯底裏地尖叫著:“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你活得夠久了。”贏律加重了手裏的力道,尹舒甚至能聽到降頭師頭骨碎裂的聲音。


    “蛟骨!!!”降頭師尖叫道:“我知道蛟骨的下落!!!所以你不能殺我!!如果你殺了我……”


    啪。


    話還沒說完,贏律直接鬆開了手,降頭師一下跌坐在地上。


    “說。”贏律踹了倒在地上的降頭師一腳,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蜷縮著發抖的老頭,那睥睨的眼神,仿佛在看著一隻螻蟻。


    “蛟骨就在……在……”


    降頭師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為低不可聞的快速吟唱。


    “他在誦咒!!!”尹舒大喊一聲,她看到大量的黑氣從三樓湧到二樓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香味。


    與此同時,一直束縛著贏犀的禾嬰被這種怪異的香味刺激,尖叫一聲,大量的頭發朝贏律卷來!


    贏律抬手一揮,禾嬰襲來的長發盡斷,降頭師也趁著贏律分神的空檔,朝贏律的麵門拋灑出一把褐色粉末,然後飛快地破窗而逃,就這麽消失在了夜色裏。


    “跑……跑了?!”尹舒怔怔看著被降頭師撞壞的那扇窗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該死的!!!”贏律見降頭師跑了,瞬間大怒,大風從降頭師撞毀的窗戶源源不斷地湧入,尹舒從未見過贏律這番模樣!


    隻見男人雙目赤紅,烏黑的長發隨風飛舞著,修長的手指上長出了駭人的長指甲。尹舒驚愕地看著這幅模樣的贏律,戴在手上的珠串溫度也由先前的發熱變得灼人,她甚至沒有勇氣上前去規勸這個男人冷靜一點。


    周遭不時有碎磚塊砸來,尹舒小心翼翼地躲著,期間還不忘把已經陷入昏迷的贏犀拖到一個安全的角落,這家夥都快被禾嬰的頭發悶死了!


    贏律發出一聲類似龍吟的咆哮,瞬間移動到壞事的禾嬰麵前,一把將她揪住,尖銳的長爪狠狠刺向禾嬰的心髒——


    “不要!!!”


    一聲突兀的尖叫響起,尹舒還沒看清這個聲音從哪傳來,就感覺身體被人撞了一下,尹舒堪堪穩住身形,緊接著就聽噗呲一聲,贏律的手居然插進了一具肉體裏!


    是的,一具肉體,鮮活的,贏律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胸腔裏那顆正在劇烈跳動著的心髒,他臉色微變,迅速抽出自己的手。


    “崔……崔鴻建……!”尹舒驚訝地看著擋在禾嬰身前的那個身影:“你怎麽會在這?!”


    “求你,不要傷害她……嘔。”


    崔鴻建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崔鴻建滿臉都是汗,蒼白的臉上還泛著因劇烈奔跑而產生的不自然的潮紅,頭上纏著的繃帶和手上膠布也在預示著這家夥是從哪裏趕來的。


    “不要傷害禾嬰……求求你……這不是她的錯……求求你……”


    尹舒不知道贏律有沒有刺穿崔鴻建的心髒,她隻看到崔鴻建趴在地上,全身抽搐,雙手死死抓著贏律的袍擺不肯鬆手。而他護在身後的禾嬰嘴裏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音,想蹲下身去觸碰崔鴻建,又被爛尾樓內的香味刺激得想護住自己的腦袋。


    “贏律!”生怕此時盛怒之下的贏律會給崔鴻建來個補刀,尹舒趕緊硬著頭皮上前,輕輕按住贏律的手:“你不能殺他,白背了業障不值得。”


    贏律轉頭看向尹舒,漸漸的,男人眼中赤色退卻,又化為深不見底的黑色。風勢慢慢減小,尹舒見贏律恢複正常也暗自鬆了口氣。


    所以崔鴻建這家夥到底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啊?尹舒看崔鴻建這剛進場就被秒殺,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無奈歎了一口氣。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白,尹舒轉頭就瞧見從一樓上到二樓的樓梯處還站立著一抹白色的虛影。


    那抹虛影很淡,夜色透進爛尾樓,那抹虛影更是淡到幾乎要看不見。等尹舒瞧清這虛影的模樣,詫異道:“禾嬰?!”


    尹舒懵了,她看了看這個站在樓梯口滿臉淚痕的白衣禾嬰,又看了看那個被崔鴻建護在身後瘋瘋癲癲的紅衣禾嬰,怎麽迴事?一個人死後居然能有兩個鬼魂?!


    這個白衣禾嬰看上去除了沒有腳,和禾嬰生前的樣子一模一樣,她緩緩飄到崔鴻建身邊,先是恐懼地看了贏律一眼,然後才蹲下身輕撫著崔鴻建滿是冷汗的臉:“是我帶他來的。”


    “禾……嬰……”見到白衣禾嬰,崔鴻建掙紮了一下,卻抬不起手。


    白衣禾嬰幽幽歎了一聲,看著崔鴻建的眼中飽含深情:“我都知道了,鴻建做的那些事,不過我不怪他。”


    尹舒看著禾嬰這番模樣,忽然理解了為什麽這個女孩生前能夠被選為計算機係的係花,那種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溫柔,再配上清純的臉蛋,禾嬰本該有很幸福的人生,卻落得這幅下場,尹舒第一次感歎紅顏薄命。


    “真的很抱歉,給你們帶來了這麽多麻煩。”白衣禾嬰緩緩起身朝贏律和尹舒倆人鞠了一個躬,轉身瞬間融入到了紅衣禾嬰的身體裏,兩魂相融,紅衣禾嬰似乎是有些抗拒白衣禾嬰,隻見她掙紮了一下,慢慢的,也恢複了冷靜,連帶著一起恢複的,還有禾嬰吧原本可怖的臉。


    嘎嘣。


    三樓傳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尹舒看到原本彌漫著的黑氣消失了,還有那刺鼻的香味,也跟著黑氣一同消散。尹舒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再看贏律,他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臉上一直都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


    “我的時間不多了……”


    禾嬰像是還想再說點什麽,不料卻被贏律無情打斷:“那就別廢話了。”


    尹舒在一旁聽得都想抽他了,贏律這家夥自己一切盡在掌握,而尹舒還什麽都不知道,觀眾也有知情權的懂不懂啊!


    禾嬰的話被贏律打斷,她也不氣惱,微微點了點頭,蹲下身,將泛起白光的手輕輕放在崔鴻建的胸口處,就見原本血流不止的傷口瞬間止血,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眼看崔鴻建因為禾嬰的治療,開始陷入昏迷,尹舒拉了拉一旁的贏律,小聲道:“禾嬰這是成仙了嗎?怎麽擁有了治愈能力啊?!”


    “你是白癡嗎?”贏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她把所有的力量都給他治療傷口了。”


    “我已經沒有什麽牽掛了。”像是聽到了尹舒和贏律的交談,禾嬰淡淡道:“看到鴻建為我做的這些,就足夠了。”


    “這麽簡單?”話脫口而出的下一秒,尹舒就後悔了,她慌忙捂住嘴,小心翼翼觀察著禾嬰的表情,生怕因為自己說錯話,讓禾嬰再次暴走,變成先前那副可怕的模樣。


    老實講,尹舒不知道崔鴻建除了替禾嬰擋下了剛才贏律的致命一擊之外,還為她做過什麽。就這樣輕鬆化解了禾嬰的怨氣?難道是因為和合降的影響嗎?!


    這邊尹舒還在疑惑不解,那邊禾嬰隻是輕輕笑了笑:“因為和合降,我不得不一直徘徊在鴻建身邊無法投胎,甚至還殺了人,吃掉他們的靈魂,讓他們魂飛魄散。我知道,我背負的罪孽很重,早就沒有辦法投胎了。降頭師故意讓我迷失在愛恨中,甘心成為他的一枚棋子,我卻一直無法意識到這對於我,對於鴻建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所以你分化出了副魂,將這小子帶到這裏來,想看看他會怎麽做?”贏律道。


    禾嬰點點頭,尹舒發現禾嬰的影子在漸漸淡化,似乎有消散的跡象,隻聽禾嬰繼續道:“蛟王,你和降頭師的對決,不論最後誰是贏家,我的下場都是一樣的。這大概就是棋子的宿命吧,可即便是我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鴻建還是會願意為了如此不堪的我,付出生命。你說到了這個地步,我還需要奢求什麽呢?至少……在他給予我的這份愛裏……我很幸福……”


    禾嬰的聲音逐漸縹緲,最後化作光斑消散了。


    尹舒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有些愣神。禾嬰在消散前,她在笑,那份笑容裏帶著幸福,帶著釋然,還帶著一絲對愛人的眷戀。


    到底什麽是愛呢?


    明明當初那麽恨,那麽怨,隻是一次奮不顧身的付出,就可以讓前塵的怨恨一筆勾銷嗎?


    尹舒不懂。


    或許是因為她從小就在一個缺愛的環境下長大,沒有親人,沒有小朋友願意和她玩,更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受。尹舒覺得,像自己這樣的人,恐怕永遠都無法與禾嬰感同身受吧。


    “可能愛與恨的界限,真的很模糊吧。”


    尹舒冷不防冒出這樣一句話,贏律轉頭看了看她,卻恰好對上了少女的目光。


    尹舒的眼睛很明亮,特別在夜色裏,正好和贏律那永遠映照不出東西的眸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早已死去多年的愛人,你會嚇得掉頭就跑,還是會衝上去,緊緊擁抱他?”


    尹舒被贏律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正思忖著該怎麽迴答,卻見贏律早已自顧自向爛尾樓的三層走去。


    爛尾樓的三層空間不大,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尹舒跟著贏律來到三樓,就見整層樓的中間正搖曳著微弱的燭光,幾根已經快要燃盡的白蠟圍成一個圈。圈子的中間還擺著一個瓷碗,此時這個瓷碗已經碎了,原本盛放在碗裏的東西流了一地。


    “是屍油。”贏律抬手揮滅了所有蠟燭,三樓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香味的源頭就是來自這裏,這應該就是降頭師控製鬼魂的陣法了。”


    想到剛才那股刺鼻的香味居然是屍油燃燒出來的,尹舒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贏律伸出一根手指,憑空劃拉了一下,一撮火苗落入瓷碗,瞬間燃起一大團火焰將整個陣法籠罩,直至焚燒殆盡。


    依靠著火焰燃燒的光亮,尹舒駭然地發現三層樓的每一麵牆都被降頭師用什麽東西畫滿了讓人看不懂的怪異圖案。


    “看來整個三樓都被那家夥做成了一個陣”顯然贏律也注意到了牆上的那些畫。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在呆在了陣中?不會有什麽危險吧!”尹舒擔憂道。


    “還能有什麽危險?”贏律看著已經被燒成灰燼的瓷碗:“陣眼都被我燒了,整個局就破了。倒是那個降頭師……”


    贏律走到一麵牆壁前,眯起眼,看著上麵的壁畫,口中喃喃:“渺渺冥冥……散者成氣,聚者成靈……”


    “你看得懂這上麵的內容?”尹舒問。


    贏律點頭,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暹羅語。降頭師恐怕是想通過這個陣法,臨時提高禾嬰的能力,卻沒想到最後禾嬰被自己的副魂破了和合降。雖然讓降頭師就這麽逃了有些棘手,但恐怕這家夥此時自己也正在遭受著術法反噬之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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