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郎哭笑不得,「你這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麽啊?我隻是視夏芍藥為一個可敬的對手,有決斷有魄力,不至於辱沒了我。」


    何娉婷一點也不相信她這兄長,「你別拿我當傻子。我小時候就知道你這人說話口是心非,明明聽到爹爹在外麵置了外宅子心裏恨他恨的要死,可見了爹爹迴來,你便迎上前去哭著說想死他了,哄的爹爹給你買吃的買玩的,從那以後我都決定將你的話反著來聽,也許才是真心話呢。」


    何大郎否認了多少迴,並非是對夏芍藥動了男女之情,但他否認的越厲害,何娉婷就越發的不相信,何大郎沒辦法了,隻能摸摸下巴,無奈道:「好吧,哥哥承認對夏芍藥情根深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妹妹這下相信了吧?」


    何娉婷歪頭打量他一迴,堅決搖頭,「那就更不可信了。這話也不知道你對著多少姑娘說過了,還想拿來唬我?「何大郎瞪她一眼:」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啊?「何娉婷一頭往裏走,一頭抿嘴兒笑:」沒什麽,我就是想看看哥哥為情所苦的樣子,也好償還了這麽些年惹下的情債。「何大郎生的原本就好,又是處處留情的性子,就連何娉婷這樣的深閨女兒也聽到過不少他的事情,隻一個也沒見他往家領過,問起來也隻說在外麵應酬。隻他身上每次迴來的脂粉味兒可是瞞不了人,身上的荷包金三事兒還時不時就不見了影子,房裏侍候的丫環做的最多的貼身物件便是荷包,金絲銀線描樣子,費心巴力的繡好了,帶出去一迴就失了蹤影。


    何大郎買了這宅子,還是頭一迴進內院去。邁過二門的垂花門,自有夏家舊仆在此侯著行禮。


    夏家父女搬的急,很多東西都沒帶,家裏幾乎還是原樣,隻換了個主人。


    何娉婷順腳便往思萱堂去了,」我以前來的時候,就去思萱堂跟小平安玩。」繞過花木茂盛的小徑,思萱堂近在眼前。


    守院子的婆子見到何姑娘,還規規矩矩行禮,「大爺,大姑娘好!」主家臨走的時候吩咐過了,將他們這幫人全留在了何宅。這婆子想著往日常見何大姑娘來,性子也還不錯,隻希望往後還能在這宅子裏過下去。


    何娉婷邁腳進去了,因著隆冬,院裏一派蕭瑟,隻打掃的幹淨整齊,倒好似主人未歸,她是貿然來上門的。迴頭瞧見何大郎還在院門肯,她便拉了兄長一把,」哥哥愣什麽,進來瞧瞧啊。「何大郎跟著妹子的腳步進來,廊下鸚鵡見到有人來,大喊:」姑娘……開飯……「「夏姐姐竟然將這兩隻小東西留下來了。」何娉婷過去替鸚鵡添了食水,「小平安最喜歡這兩隻鸚鵡了,夏姐姐不帶這兩隻小東西過去,小平安哭起來可怎麽辦呢?」


    不知為何,何大郎進了這院子,腳步下意識就放輕了,心裏有些發虛,倒好似做了什麽偷窺之事。他心裏暗笑,這宅子如今可是姓了何,不拘是他去哪一處,都無人禁著。可進了思萱堂卻總有點束手束腳,跟著何娉婷在正堂偏廳裏轉了一圈。


    臥房門緊閉,何娉婷也覺心裏不是味兒,夏家落到了這一步,兄妹二人便繞過臥房,進了東次間。但見東次間靠窗擺著黑漆雲頭形桌案,案上的帳冊依舊摞的整整齊齊,山水石的筆架,白玉紙鎮,筆墨紙硯都不曾收起來,後麵是福壽紋圈椅。


    圈椅左手邊擺著張描金花卉山水圖的多寶閣,對麵擺著黑漆彩螺鈿樓閣仕女圖的屏風,屏風背後是黃花梨的羅漢榻,榻上的織錦繡墊都沒來得及收。


    何大郎忽想起那一日,夏芍藥坐在他麵前低頭垂目,提筆懸腕寫契約書的模樣,想象著她坐在這圈椅裏提筆書樣的模樣,人便立在了那裏,心裏也不知道是甚個滋味,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大約從來不曾將一個人這般掛在心上思慮再三,隻這個女子少見的刁鑽聰慧,性子又烈又辣,睚眥必報,卻又心有成算,果決無匹,不知不覺間便時時開始留意她的舉動。


    他並不覺得這是自己對夏芍藥動了情,不是說男女動情,必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舍不得分離,恨不得粘成一個人嗎?


    何大郎自問他並沒有這樣的想法,隻每次與她交手,贏了輸了都沒所謂,瞧見她眉目飛揚不知不覺間心情便好了起來,就算她被自己搶了生意,麵上勉強的笑意也覺可愛……這樣的對手無關性別,足讓他敬重。


    長長的糧車隊從洛陽城東排到了洛陽城西,轟動了整個洛陽城。


    夏南天讓小廝去何家外宅請了何康元,陪同他前往衙門辦路引。


    何康元將夏家祖產都納入何家門,如今夏南天已是他手下敗將,不止自己應了來陪他前往衙門,還請了花會同行相陪,替夏南天壯壯聲威。


    洛陽城裏出了這等義舉,花會的人也覺與有榮焉,又有何會長開口,哪個也不落人後,打扮體麵了來相陪。


    崔連浩自聽聞夏南天散盡家財,整個人都不好了。晉王所托,他沒辦成就罷了,可這麽一大注財,竟然白白從自己眼麵前閃過去,最終便宜了別人,自己連一點油花也沒沾上,心裏的失落是無以言表的。


    手下胥吏跟他出主意,等夏家糧隊出城的時候,在路引上麵卡一卡,說不得還能榨出來一點油水呢。


    夏家萬貫家產,哪裏是輕易能夠花完的?夏南天不得留點棺材本?


    哪知道洛陽花會的人也跟著來了,鬧哄哄到了堂前,何康元開口便誇夏南天仗義疏財,堪為百姓典範,雖然夏家已不再種芍藥花,但花會卻不會將夏南天除名,仍視他為其中一員。


    又誇崔連浩,「府君治下出了此等高義之人,朝廷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獎賞?!「還熱情替夏南天張口,」明日夏家糧隊便要出發了,今兒趕來辦路引,還要麻煩府君大人了!「夏南天自聽得家裏小廝來報,府門外有差役轉悠,心裏便已經明白了,崔府君恐怕是已經打起了他家的主意。如今他便仍做個不知情的模樣,隻站在何康元身邊連連謙虛:」何會長說哪裏的話?保家衛國人人有責的,我隻是盡了一個大齊子民應盡的義務!「順便欣賞府君大人的神色。


    崔連浩見他這謙遜模樣,內心暗罵:蠢貨! 真沒見過這麽蠢的人!


    但當著整個洛陽花會的人,又不能不顧惜自己的官聲,隻能笑著將夏南天也誇一迴,說是要上奏朝廷嘉獎他,又吩咐手下胥吏盡快去辦理前往燕雲十六州的路引。


    夏家的糧隊準備齊全,出發的時候已進入了臘月,天氣嚴寒,也不知道前方戰事如何了。夏芍藥裹成個粽子,懷裏還抱著個手爐,做男兒打扮,別過了父親與兒子,坐上了馬車,跟隨糧車隊伍前往燕雲十六州。


    洛陽城十三家鏢局,十五家車馬行,如今都聽她一個人調遣。


    才出了洛陽城十五裏,遠遠便瞧見了一隊人馬,也是板車連著板車,車上裝的滿滿的,上麵蓋著油布捆綁好了,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龍虎鏢局的總鏢師趨馬近前來,敲了敲車窗,「夏少東,前麵也有個商隊,東西瞧著隻有咱們的三分之一,派了人過來,說是想要跟著咱們一起走。」


    夏芍藥掀了車簾,瞧一眼烏壓壓的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鄔師傅走過長路的,還要麻煩鄔師傅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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