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書說到,南唐軍被趙匡胤擊敗,南唐元帥李景達等,沒命亂跑,看看到了江邊,滿打算乘船飛渡,逃脫虎口,忽聞號炮一響,鼓角齊鳴,斜刺裏閃出一支生力軍,截住去路。


    為首一員悍將,左手持盾,右手執刀,大唿:“李景達休走!俺張瓊在此,快獻頭來!”


    李景達被嚇得不知所措,險些兒跌下馬來。


    還是南唐大將岑樓景,稍有膽力,掄刀躍馬,直取張瓊。


    張瓊持刀相迎,兩馬相交,戰到二十餘合,卻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不久趙匡胤率軍追至,周將米信、李懷忠等,都來助戰,任你岑樓景力敵萬夫,也隻得跳出圈外,拖刀敗走。


    這時候的李景達,早已跑到江濱,覓得一隻小舟,亂流徑渡。


    南唐兵尚有萬餘人,急切尋不出大船,如何渡得過去?有幾個善泅水的,解甲投江,鳧水逃生。還有幾個不善泅水的,也想鳧水逃命,怎奈身入水中,手足不能自主,漩渦一繞,沉入江心。


    岑樓景等都跨著駿馬,到無可奈何的時節,加了一鞭,躍馬入水,半沉半浮,好容易過江去了。


    張瓊與趙匡胤合兵,追至江口,好似砍瓜切菜,一點兒不肯留情,眼見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趙匡胤這才奏凱還城。


    之前,李景達留陳覺、邊鎬為後應。陳覺與邊鎬正要渡江北上增援,偏李景達已經敗歸。


    這次大戰,李景達挑選精卒二萬人,自己親自率領,作為前驅,結果約五千人被殺,餘眾泅水逃亡時,又溺斃了數千,二萬精卒傷亡了一大半。南唐經這次敗仗,精銳幾盡,全國奪氣。


    趙匡胤兵隻有二千,能把南唐兵二萬人驅殺過江,自然威名大震,駭倒江南!


    唯獨周世宗郭榮(柴榮)親自率軍圍攻壽州,數月未克,正巧又天降大雨,軍營中水深數尺,攻城器材損失慘重。士兵很多人患病。周世宗擬下令班師,乃自壽州沿淮河東進,抵達濠州。又命人在渦口搭建浮橋。


    忽接六合奏報,知趙匡胤已獲大勝。


    韓令坤又奏報,在灣頭堰(今揚州東北萬福閘)擊敗南唐楚州軍隊一萬餘人,生擒漣州(漣水)刺史秦進崇。


    張永德也奏報說,在曲溪堰(今江蘇盱眙縣西南)擊敗南唐泗州軍隊一萬餘人。


    周世宗郭榮(柴榮)大喜,急忙召宰相範質等入議,欲改從揚州進兵,與趙匡胤等聯絡一氣,直取江南。


    範質勸諫道:“陛下自孟春出師,至今已入盛夏,兵力已疲,餉運未繼,恐非萬全之策。依臣愚見,不如迴駕東京,休息數月,等到兵精糧足,再圖江南未遲。”


    周世宗郭榮(柴榮)道:“小小的壽州城,攻了數月,尚未能下,反耗我許多兵餉,朕實在心有不甘。”


    範質再欲進諫,帳下有一人獻議道:“陛下盡可還都,臣願在此攻城!”


    周世宗郭榮(柴榮)一瞧,乃是都招討使李重進,大喜道:“卿肯替朕代勞,尚有何話可說。”


    可巧南唐國主又派來使者上表,力請罷兵。大略說是:


    聖人有作,曾無先見之明,王祭弗供,果致後時之責。六龍電邁,萬騎雲屯,舉國震驚,群臣惴悚。遂馳下使,徑詣行宮,乞停薄伐之師,請預外臣之籍。天聽懸邈,聖問未迴,由是繼飛密表,再遣行人,致江河羨海之心,指葵藿向陽之意。伏賜亮鑒,不盡所雲!


    周世宗郭榮(柴榮)得表,乃整備迴鑾。遂留兵一萬人,隨李重進繼續圍攻壽州,自率範質等返迴京城;並因趙匡胤等將領在外久勞,亦飭令還朝,另派其他將領駐守滁、揚二州。


    更派向訓暫任淮南(揚州)節度使,兼充沿江招討使,韓令坤為副招討使。


    周世宗郭榮(柴榮)自往濠州巡閱各軍,再至渦口親自視察浮橋。升渦口為鎮淮軍。


    周顯德三年,公元956年,五月七日,禦駕自渦口出發,返迴東京。


    南唐前永泰(舒州)節度使馬希崇,率兄弟十七人趁機奔周,周世宗任命他為右羽林統軍,隨駕北歸。並將南唐使臣孫晟、鍾謨,及所獲馮延魯等,也一並帶迴,且召趙匡胤父子還都。


    卻說吳越王錢弘俶,之前接到周世宗命令,要他夾攻南唐。


    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奏報說,周朝大軍南下,勢如破竹,南唐全國震驚,常州兵力空虛,可以派軍奪取。


    丞相元德昭,乃危仔倡之子。之前,危仔倡兵敗投奔吳越國,見第六十三迴。錢鏐認為他姓危,不吉利,命他改姓元。


    元德昭認為南唐乃是大國,兵多地廣,力勸吳越王暫時觀望。


    另外一位丞相吳程,則認為機不可失,力主北伐。


    吳越王錢弘俶,遂采納吳程的計劃,分兵兩路。


    西路,派大將路彥銖,率軍進攻宣州;


    東路,派大將鮑修讓、羅晟,率戰艦進攻江陰。


    大將鮑修讓、羅晟率軍將要出發時,吳程對諸將道:“元丞相不肯出兵。”軍士大怒,遂欲攻擊元德昭府邸。


    錢弘俶聽說,大驚,命人將元德昭帶到王宮安置,才逃過一劫。


    錢弘俶歎息道:“大軍未動,欲殺丞相,不是好兆頭!”


    吳程親自率軍,進攻常州,攻克外城,擒獲常州團練使趙仁澤,檻送杭州。趙仁澤見了錢弘俶,不肯下跪,並斥責錢弘俶擅自發兵,破壞兩國友好。


    錢弘俶大怒,用刀捅進他的嘴巴,直捅到耳朵。元德昭憐憫之,請來郎中為他醫治,幸免一死。


    吳程繼續進攻常州子城,並揚言要進攻潤州。


    時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子、燕王李弘冀,任潤州大都督,鎮守潤州。李璟因他年紀尚幼,恐怕他不能應變,召他返迴金陵。


    李弘冀部將趙鐸道:“大王身為皇帝陛下長子、大都督,萬民仰賴,如果先走,恐搖動軍心!”


    李弘冀接受,拒絕返迴金陵,親自部署防禦陣地。


    南唐禁軍龍武都虞侯柴克宏,乃吳國開國功臣、大將柴再用(柴存)之子,一向沉默寡言,每天跟賓客、朋友賭博、下棋、喝酒,從不談兵。當時人都說他不是將才,很久都沒有升官。


    之前,有人向南唐元宗李璟推薦,李璟任命他為撫州刺史,柴克宏卻請求留在禁軍,效力疆場。


    現在,國難當頭,其母也上奏李璟,說他有統軍之才,如果不勝,甘與其同死。


    李璟遂任命柴克宏為右武衛將軍,派他率軍增援常州。


    這時候,南唐軍精銳,全部在江北,與周軍作戰。撥給柴克宏的,隻有幾千名老弱殘兵。樞密使李徵古發給他的鎧甲兵器,都是蟲蛀、朽爛的。柴克宏找李徵古調換,李徵古態度很傲慢,甚至開口罵人。官兵都非常憤怒,獨柴克宏心情平靜。


    大軍剛到潤州,李徵古又下令召迴柴克宏,另外派神武統軍朱匡業代替。


    燕王李弘冀對柴克宏道:“你隻管去常州,朝廷那邊,由本王負責溝通。”


    又上疏朝廷道:“常州危在旦夕,切勿臨陣換帥。臣觀柴克宏才略,必可保常州無虞。”


    柴克宏遂率軍直向常州進發。


    李徵古再派使節召迴柴克宏。柴克宏對使節道:“本帥計算著日子要進攻盜匪,你卻叫我迴去,一定是吳越國派來的奸細!”喝令推出斬首。


    使節怒道:“我是奉樞密使李大人的命令而來!”


    柴克宏道:“就算李大人親自來,本帥也可斬他!”


    九年前,李達歸附吳越國,吳越王錢弘佐,曾派東南安撫使鮑修讓與羅晟等,助戍福州。見第一百零九迴。


    後來,錢弘佐逝世,繼任吳越王錢弘倧,另外任命丞相吳程,出任威武軍節度使,鎮守福州。見第一百一十二迴。


    當時吳程與二人,因一些小事結怨。現在,吳程對鮑修讓、羅晟等處處壓製,二人心中惱怒。


    正巧,之前南唐元宗李璟,曾經派中書舍人喬匡讚,出使吳越國。現在,吳越國派人護送喬匡讚歸國,行至常州。


    柴克宏用布幕把戰船蒙起來,兵器藏於布幕之下,直抵常州,宣稱迎接喬匡讚。


    吳越國巡邏艇向吳程報告。吳程道:“兩國交兵,使臣照常來往,不必多疑!”


    吳越軍放行,柴克宏立即率軍登陸,向吳越軍陣地發起猛攻。羅晟稍加抵抗,即讓出一條通道。


    柴克宏一舉殺入吳程中軍大帳。吳程軍大亂,吳程狼狽逃走。柴克宏縱兵掃蕩,將吳越國圍城軍盡數掃平,殺一萬人。遂解常州之圍。


    吳程逃迴杭州。錢弘俶將他免職。


    最初,柴克宏擔任宣州巡檢使,發現宣州城牆倒塌,護城河幹涸,鎧甲、兵器皆缺。問及地方官,說是宣州迭經田頵、王茂章(王景仁)、李遇三次叛亂,繼任的長官,沒人敢修繕城池。


    柴克宏道:“時勢已變,哪裏能自捆手腳!”


    遂奏報朝廷,將宣州城防,一一完善。


    因此,這次吳越國派路彥銖攻打宣州,無功而返。路彥銖又聽說吳程已經敗北,隻得退兵。


    南唐皇帝李璟(徐景通),任命柴克宏為奉化節度使。柴克宏主動請求增援壽州,不料中途病故。


    卻說王逵據有湖南,剛開始由潭州奪取朗州,令周行逢知朗州事,自己返迴潭州(長沙)。後來又將湖南首府,由潭州徙往朗州,調周行逢知潭州(長沙)事。用潘叔嗣為嶽州團練使。


    周世宗既授王逵節鉞,也下令他出兵攻南唐,王逵乃發兵出境。道出嶽州,潘叔嗣出來勞軍,待王逵甚是恭敬。


    偏偏王逵左右皆是貪官,每個人都向潘叔嗣索賂,潘叔嗣不肯多給,竟遭讒構。王逵不免誤信,遂將潘叔嗣叱責一番,兩下裏爭論起來,惹得王逵性起,當麵嗬斥道:“待我奪得鄂州,再來問你。”說畢率軍自去。


    既入鄂州境內,忽有數萬隻蜜蜂,聚集在麾蓋上,怎麽趕也趕不走,有些甚至飛集到王逵身上,王逵不禁大驚。左右統是諛媚小人,一齊向王逵稱賀,說是封王的預兆,王逵這才轉驚為喜。


    果然進攻長山寨,一戰得勝,突入寨中,擒住南唐將陳澤。正打算乘勢再進,忽接朗州警報,說是潘叔嗣挾恨懷仇,秘密引兵掩襲朗州。


    王逵駭愕道:“朗州是我根本地,怎可被潘叔嗣奪去!”於是倉猝還援,自乘輕舟急返。行至朗州附近,先派哨卒往探,返報說全城無恙,城外亦沒有亂兵。


    王逵似信非信,命船夫急駛數裏,已達朗州。遙見城上甲兵整列,城下卻也平靜,那時也不待細問,立即登岸。


    時當仲春,百花齊放,岸上草木濃密,瞧不出甚麽埋伏。誰知走了數步,樹叢中一聲暗號,跑出許多士兵,來捉王逵。


    王逵隨兵不過數十人,如何抵敵,當即潰散。王逵也要逃走,偏被伏兵追上,似老鷹拖小雞一般,把他捉去,牽至樹下,有一大將跨馬提刀立著,不是別人,正是嶽州團練使潘叔嗣。


    仇人相見,還有什麽僥幸,潘叔嗣叱罵數語,拔刀將王逵砍死!


    原來潘叔嗣欲報複王逵,竟率軍佯裝進攻朗州,料知王逵必定迴軍增援,派人探明王逵行蹤,在江岸埋下伏兵,得以將王逵擒獲處死。


    當下潘叔嗣引軍欲還,部將都請求進入朗州。


    潘叔嗣道:“我如果不殺王逵,恐他戰勝迴來,我等將會屍骨無存,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今仇人已誅,朗州非我所利,我不如仍還嶽州罷!”


    部將道:“朗州無主,將歸何人鎮守?”


    潘叔嗣道:“最好是前去迎接周大帥,他近來深得民心,若迎鎮朗州,人情自然悅服了。”說著,即留部將李簡,入城曉諭朗州吏民,自率部眾返迴嶽州。


    李簡進入朗州城,派官吏往迎周行逢。大眾相率踴躍,即與李簡一起前往潭州,請周行逢為朗州主帥。


    周行逢乃趨往朗州,自稱武平(朗州)節度留後。有人為潘叔嗣作說客,請把武安(潭州)節度使一缺,令潘叔嗣升任。


    周行逢搖首道:“潘叔嗣擅殺主帥,罪不容誅,我若反授他潭州,是我指使他殺主帥了。這事豈可使得!”


    因召潘叔嗣為武平(朗州)行軍司馬,潘叔嗣托疾不至。


    可見潘叔嗣之前退還嶽州,實是畏懼周行逢。


    周行逢道:“我召他為行軍司馬,他不肯來,是又欲殺我了。”乃再召潘叔嗣,佯言將授付潭州,令他至朗州受命。


    潘叔嗣欣然應召,即至朗州。周行逢傳令入見。


    周行逢高坐堂上,見潘叔嗣立於庭下,厲聲斥責道:“你前為小校,未得大功,王逵用你為團練使,待你不為不厚,今反殺死主帥,你可知罪否?我未忍斬你,竟敢拒我命麽?”


    說至此,即喝令左右,拿下潘叔嗣,推出斬首。部眾各無異言,周行逢即奉表周廷,詳細陳述事件經過。


    周世宗郭榮(柴榮)授周行逢為武平(朗州)節度使,製置武安(潭州)、靜江(桂州)等鎮軍事。


    周行逢本朗州農家子,出身田間,頗知民間疾苦,平時勵精圖治,守法無私。女婿唐德,求補官職,周行逢道:“你實際上並無才能,怎能當官作吏!我今日授你一個官職,他日你奉職無狀,我又不能枉法饒你,反誤了卿卿性命。你不如迴鄉為農,還可保全身家呢。”


    乃給與農具,遣令還鄉。周行逢看似無情,實是顧全之計。


    朗州府署僚屬,周行逢悉用廉士。法令製度,力求簡明扼要,吏民稱便。


    先是湖南大饑,民食野草,周行逢那時還在潭州,開倉賑貸,活民甚眾,因此民皆愛戴。他對自己卻很刻薄,終身儉約。有人說他太儉樸,不合禮法。


    周行逢歎道:“我見馬氏父子,窮奢極欲,不恤百姓,今子孫卻在向人乞食,我難道好效尤嗎?”


    周行逢少年時喜歡鬧事,曾經犯法,被發配靜江軍,麵上黥有字跡。這時得掌旌節,左右統勸他用藥滅字。


    周行逢慨然道:“我聞漢有黥布,不失為英雄。況我因犯法知戒,始有今日,何必滅去?”左右聞言,方才佩服。


    隻是他秉性勇敢,不輕易饒恕犯人,遇有驕惰將士,立懲無貸。民有過失,無論大小,多加死刑。


    一日,他聽說有將吏十餘人,密謀作亂,便即暗伏壯士,佯召將吏入宴。酒至半酣,唿壯士出廳,竟將十數人一並拖出,論罪處斬。部下因此互相告誡,切勿犯法!


    周行逢妻嚴氏得封勳國夫人,見他用刑太過嚴苛,未免自危,曾從旁規諫道:“人情有善有惡,怎好不分皂白,一概濫殺呢!”


    周行逢怒道:“這是外事,婦人不得預聞!”


    嚴氏知不可諫,過了數日,騙周行逢道:“老家裏的下人,多半狡黠,他們聽說你已顯貴,不親自打理瑣事,往往仗勢欺人。租種田地的佃戶,經常偷懶,妾願自往查看。”


    周行逢允諾,嚴氏即歸還故裏,修葺故居,這一住就不再迴朗州。她居常布衣,粗茶淡飯,絕無驕貴氣象。周行逢屢次派人迎接,嚴氏卻辭以誌在清閑,不願在城中居住。隻有每年春秋兩屆,身穿粗布青裙,率領佃戶入城送租繳稅。


    周行逢諭止,嚴氏不從,且傳話道:“稅係官物,若主帥自免家稅,如何號令四方?”


    周行逢也不能辯駁。


    一日周行逢閑著,帶領侍妾等人,馳迴故裏,見嚴氏在田畝間,督視農人,催耕促種,不禁下馬慰勞道:“我已顯貴,不比前時,夫人何為自苦?”


    嚴氏答道:“君不憶為戶長時麽?民租不能按時繳納時,常挨鞭打,今雖已顯貴,如何把隴畝間事,竟不記憶呢!”


    周行逢笑道:“夫人可謂富貴不能移了!”遂指令侍妾,強擁嚴氏上輿,抬入朗州。


    嚴氏住了一、二日,仍向周行逢辭行。


    周行逢不想讓她歸去,再三詰問,嚴氏道:“妾對夫君說實話,夫君用法太嚴,將來必失人心。妾非不願留下,恐一旦禍起,倉猝難逃,所以預先迴歸故裏,情願辭榮就賤,局居田野,免得惹人注目,將來或許容易逃生呢。”


    周行逢默然。等嚴氏歸去後,刑罰為之稍微減輕。


    嚴氏乃是秦人,父名嚴廣遠,曾仕馬氏為評事,因此將女兒嫁與周行逢。周行逢得此內助,終得自免,嚴氏亦獲長壽。史家采入列女傳,備述嚴氏言行,這真不愧為巾幗丈夫呢!


    卻說趙匡胤,接到周世宗班師命令,於是留下軍隊守衛六合,自己率領親兵先返迴滁州,探望父親趙弘殷。


    趙弘殷病已基本痊愈,趙匡胤乃奉父啟行。判官趙普,相偕隨歸。


    途經壽州,正值南寨指揮使李繼勳,被劉仁贍出兵襲破,所儲的攻城器具,多遭焚掠,將士被殺死殺傷數百人。李繼勳逃奔東寨。李重進在東寨中,僅能勉強自保。


    軍士經此一挫,大多灰心喪氣,打算請旨班師,幸好趙匡胤及時趕到行營,助李重進一臂之力,代為收集材料,修補攻城器材,又將營壘修複,將糧草補齊。趙匡胤部署了十餘天後,周軍士氣複振。


    趙匡胤乃辭別李重進,馳還東京汴梁。


    周世宗郭榮(柴榮)慰勞有加,且對趙匡胤道:“朕親征南唐,曆數諸將,功勞無出卿右,就是卿父(指趙弘殷),也有大功,朕當厚賞卿家父子,為諸臣表率。”


    趙匡胤叩首道:“此皆陛下恩威,諸將戮力,臣實無功,不敢邀賞。”


    周世宗郭榮(柴榮)道:“賞功乃國家大典,卿勿過謙!”


    趙匡胤道:“判官趙普,具有大材,可以重用,幸陛下鑒察!”周世宗郭榮(柴榮)點首。


    退朝後,即封趙弘殷為檢校司徒,進爵天水縣男;趙匡胤為殿前都指揮使,遙兼匡國(同州)節度使;趙普為節度推官。三人上表謝恩。


    忽由吳越王表奏常州軍情,說是被南唐燕王李弘冀打敗,喪師以萬計,周世宗不勝驚歎。


    後又接到荊南奏表,代報武平(朗州)節度使王逵,被部下所殺,軍士擁立武安(潭州)節度使周行逢為帥。


    周世宗又歎息道:“吳越喪師,湖南又失去一支人馬,恐南唐兵乘隙猖狂,仍須勞朕再出呢。”


    周世宗返迴汴京不久,聞壽州久攻不下,更兼吳越、湖南,無力相助,又要啟蹕親征。宰相範質等仍加諫阻,因此尚在躊躇。


    南唐駕部員外郎朱元(狂士舒元),頗有武略,上書奏事,曆言用兵得失事宜,南唐帝因命他規複江北,統兵渡江。更派別將李平(道士楊訥),作為援應。


    朱元往攻舒州,周刺史郭令圖,棄城奔還。李平亦收複蘄州。


    南唐皇帝李璟即授朱元(狂士舒元)為舒州團練使,授李平(道士楊訥)蘄州刺史。


    從前南唐人苛榷茶鹽,重征粟帛,名目叫作薄征,又在淮南營田,勞役人民,所以民多怨榜。


    周師入境,沿途百姓,很表歡迎,往往牽羊擔酒,迎犒周軍。周軍不加撫恤,反行俘掠。於是民皆失望,周世宗前攻北漢,亦蹈此弊,可見用兵之難。


    現在,百姓自立堡寨,依險為固,用白紙做盔甲,操農具為兵器,時人號為“白甲軍”。這白甲軍同心禦侮,守望相助,卻是有些厲害。每與周軍相值,奮力角鬥,不避艱險,周軍屢為所敗,相戒不敢近前。


    朱元因勢利導,驅策民兵,得連複光、和諸州,兵鋒直至揚、滁。周淮南節度使向訓,擬並力攻撲壽州,將揚、滁二州將士,調至壽州城下,揚、滁空虛,遂被南唐兵奪去。


    劉仁贍守壽州城,見周兵日增,屢乞南唐廷濟師,南唐元宗李璟令齊王李景達赴援。李景達因之前慘敗,隻駐軍濠州境內,未敢前進。


    還有監軍使陳覺,膽子比李景達要小,權柄卻比李景達要大。凡軍書往來,統由陳覺一人主持,李景達但署名紙尾,便算了事。所以李景達擁兵五萬,並無鬥誌。部眾亦樂得逍遙,過一日,算一日。


    惟南唐將林仁肇等,有心赴急,特率水陸各軍,進援壽州。偏周將張永德屯兵下蔡,截住南唐援路。


    林仁肇想得一法,用戰船載著幹柴,因風縱火,來燒下蔡浮梁。張永德出兵抵禦,為火所焚,險些兒不能支撐。幸喜風迴火轉,煙焰反撲入南唐艦,林仁肇隻好遁還。


    張永德乃製鐵綆千餘尺,橫絕淮流,外係巨木,遏絕敵船,大約距浮梁十餘步外,東西纜住,免得南唐軍再來攻撲。惟林仁肇等心終未死,一次失敗,二次複來。


    張永德特開出重賞,募得善於潛水的壯士,潛遊至敵船下麵,係以鐵鎖,然後派兵四蹙,繞擊敵船。敵船不能行動,被張永德奪了十餘艘,艦內南唐兵,無處逃生,隻好撲通撲通的跳下水去,投奔河伯處當差。


    林仁肇僅單舸走免。


    張永德大捷,自解所佩金帶,賜給泅水的總頭目。惟見李重進持久無功,暗加疑忌。當上表奏捷時,附入密書,略謂李重進屯兵城下,恐有貳心。


    周世宗以李重進乃是皇親至戚,當不至如此,特示意李重進,令他自白。


    李重進單騎詣張永德營,張永德不能不見,且設席相待。


    李重進從容宴飲,笑語張永德道:“我與大帥同是皇親,同受重任,各擁重兵,彼此當為主效力,不敢生貳,我非不知曠日持久,有過無功,無如劉仁贍善守,壽春城又堅固,一時實攻他不入,公應為我曲諒,為什麽反加疑忌呢!天日在上,重進誓不負君,亦不負友!”


    張永德見李重進詞意誠懇,不由的心平氣和,當麵謝過,彼此盡歡而散。


    一日,李重進在帳內閱視文書,忽然巡邏士兵捉到間諜一名,送至帳下。


    那人不慌不忙,說有密事相報,請大帥屏退左右。


    李重進道:“我帳前全部都是親信,你盡管說來!”


    那人方從懷中取出蠟丸,呈與李重進。李重進剖開一瞧,內有南唐皇帝手書。書雲:


    語曰:知彼知己,百戰百勝,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聞足下受周世宗之命,圍攻壽州,頓兵經年,此危道也。吾守將劉仁贍,有匹夫不可奪之誌,城中府庫,足應二年之用,攖城自固,扞守有餘。吾弟景達等近在濠州,秣馬厲兵,養精蓄銳,將與足下相見。足下自思,能戰勝否?況周世宗已起猜疑,別派張永德監守下蔡,以分足下之勢,永德密承上旨,聞已騰謗於朝,言足下逗留不進,陰生貳心。


    以雄猜之主,得媒糵之言,似漆投膠,如酒下麯,恐壽州未毀一堞,而足下之身家,已先自毀矣。若使一朝削去兵柄,死生難卜,亦何若擁兵斂甲,退圖自保之為愈乎?不然,擇地而處,惠然南來,孤當虛左以待,與共富貴。鐵券丹書,可以昭信。惟足下察之。


    李重進覽畢,大怒道:“狂豎無知,敢來下反間書麽?”即令左右拿住來人,特差使者快馬赴京城馳奏蠟書。


    周世宗亦怒,傳入唐使孫晟,厲色問道:“你屢向朕進言,說你主決計求和,並無他意,為何行反間計,招誘我朝軍將?我君臣同心一德,豈聽你主誑言?但你主刁猾得很,你亦明明欺朕,該當何罪?”


    說著,即將原書擲下,令孫晟自閱。


    孫晟取閱畢,神色自若,且正襟答道:“上國以我主為欺,我也想問,上國果真心相待否?我主一再求和,如果陛下慨然俯允,理應班師示誠,乃圍我壽州,經年不撤,這是何理?臣奉使北來,原奉我主諭意,訂約修好,迄今已住數月,未奉佳音,怪不得我主變計,易和為戰了!”


    周世宗越怒道:“朕前日還都,原為休兵起見,偏你唐兵不戢,奪我揚、滁各州,這豈是真心求和麽?”


    孫晟又道:“揚、滁各州,原是敝國土地,不得為奪。”


    周世宗拍案道:“你真不怕死嗎?敢來與朕鬥嘴!”


    孫晟奮然道:“外臣來此,生死早置度外,要殺就殺,雖死無怨!”


    周世宗起身入內,令都承旨曹翰,送孫晟到右軍巡院,且密囑數語,並交給他一份敕書。


    曹翰應命而出,唿孫晟下殿,一起來到右軍巡院中,下令院吏備了酒肴,與孫晟對飲。


    談了許多時候,無非盤問南唐朝廷底細,偏孫晟諱莫如深,一句兒不肯出口。


    曹翰不禁焦躁,起座對孫晟說道:“有敕書,賜相公死!”


    孫晟怡然道:“我死得其所了!”便索取官靴、笏板,整肅衣冠,向東南方再拜道:“臣孫晟以死報國了!”


    言已就刑,從吏百餘人,一並遭戮。隻赦免鍾謨,貶為耀州司馬。


    既而周世宗自悔道:“有臣如孫晟,不愧為忠!朕前時待遇加厚,每屆朝會,都叫他參加,且常厚加賞賜,那知他始終戀舊,不願受恩,如此忠節,朕未免誤殺了。”


    乃複召鍾謨為衛尉少卿。然而鍾謨首鼠兩端,怎能及得孫晟?


    孫晟死信傳至南唐,南唐皇帝李璟流涕甚哀,贈官太傅,追封魯國公,諡文忠。擢升孫晟的兒子為祠部郎中,厚恤他家屬,這且不必細表。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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