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不認識紅衣戰將舒河的人,大概是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一身紅色戰袍,麾下幾十萬鐵騎精兵,一舉滅亡南越,降服恆國,後又率領鐵騎踏破瀾國、穆國兩國河山,以一軍之力,攻克了四個國家的紅袍戰將。


    縱然大部分人尚無幸見過他,但整個天下,卻幾乎無人不知道他。


    天下歸一,他居功至偉。


    在軍中,在江湖上,在天下百姓眼中,舒河是一個傳奇。


    雖然,他攻克了四個國家其實也壓根沒費多大的勁,也沒有傳出讓人交口稱頌的錦囊妙計,但四個強國毀於他之手,卻是不爭的事實。


    望著眼前一身普通江湖人穿著打扮的男子,雖是一身素衣,卻掩不住俊美如火的麵容,以及周身雖有所收斂卻依舊掩不住流露出的崢然鋒芒,蒼鳳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沉默了好半晌,才能控製住自己麵上沒有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來,蒼鳳棲神色淡然道:「堂堂戰神,紆尊降貴跑來卞州這個窮鄉僻壤之地查案,豈非太過大材小用」


    舒河聞言,輕輕扯了下嘴角,深有同感地點頭,「雖第一次與你見麵,但我們倆似乎很是心有靈犀——我也這麽覺得,本將軍生來是要戰死沙場的,不喜歡費心勞力查這些亂七八糟的破案子,可惜丞相大人似乎很喜歡整我。」


    心有靈犀……對於舒河嘴裏冒出來的這些另類的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用詞,蒼鳳棲隻當未聞。從對方簡單的幾句話裏倒是能大概看出這個人性格如何。不過——


    「丞相大人」蒼鳳棲劍眉微凝,「司空晟」


    「司空晟是誰」舒河一副茫然的表情,「已經卸了官要還鄉卻還是厚著臉皮待在帝都裏作威作福的那個老頭子」


    蒼鳳棲聞言微微一愣,卻是輕斂了眸子,沒有再說話。


    江山易主之後,他這個名不副實的鳳王一夕之間似乎成了個笑話,雖麵上故作漠然,然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關帝都裏一切消息,他從未去探查過,也從來不曾去關心,似乎刻意要與皇權朝政劃清界限。


    所以,他縱然知道司空晟早在多年以前就隱退不問政事,卻依舊不知道現在偌大的蒼宇皇朝,誰已就任位高權重的丞相一職


    舒河雖脾氣火爆,心思卻是細膩,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大概的想法了,輕哼了一聲,「那個老頭子行將就木了,就如一顆酸臭已久的大雜蒜,已經一文不值了,本將軍豈是他能指使得動的」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口渴,端起杯子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姿態懶洋洋地在一旁客椅上坐了下來,雙腿交疊,沒個正經的坐相。


    蒼鳳棲還是沒說話,垂著眼,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蒼宇如今的丞相是謝長亭,前東璃儲君。」不喜歡遮遮掩掩打啞謎,簡單明了地道出謝長亭身份,對於舒河來說,這種說話方式才最痛快。


    謝長亭為相


    對於蒼鳳棲來說,謝長亭的名字大概與舒河是放在同等分量上的,這自然不是說他們二人實力或者武功相當,而是他們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


    自然,相較於如今天下皆知的紅衣戰將,謝長亭的名字對於很多人來說,也許並不是那麽熟悉,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


    再怎麽驚才絕艷,隻在江湖上出現那短暫的一陣,如曇花一現,隨即秋水了無痕一般,消失得無蹤無影,還有多少人未及領略他的風采……


    那樣絕世而高傲的男子,居然就是東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儲君,而且,心甘情願拱手讓出了東璃的偌大江山。


    蒼鳳棲想不通,是什麽原因促使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知道,若易地而處,他絕對不可能連試都不試一次,就屈膝臣服。


    沒有人知道,蒼鳳棲在十一年前聽到謝長亭的名號時,心底亦曾隱隱期待著日後逐鹿天下時的棋逢敵手,鋒芒相爭,然而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隱藏在心底鏡花水月,終究抵不過世事難料……


    舒河仿佛沒有看到對方臉上複雜的表情,也沒興趣去探究對方心裏在想什麽,隻挑唇笑道:「滄州離卞州路途不遠,卞州水患,鳳王大概不可能不知曉。本將軍既然來了,也想順便聽一聽鳳王高見。」


    蒼鳳棲收了眼底思緒,抬頭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道:「在下隻管軍營,其他的,似乎與我並無關係。」


    舒河挑眉,「你這是要撇清關係」


    「什麽意思」蒼鳳棲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似乎有些不解其意,「在下要與誰撇清關係」


    舒河唇邊笑意加深,笑得像隻狐狸,「在我沒來之前,你不是還命人時刻關注著卞州的動靜嗎必要時開倉放糧亦無不可,甚至……若有萬一,聖上強製下旨收繳賦稅,你是不是還打算把你手底下將士們的軍餉盡數挪給範文卓來用」


    蒼鳳棲心裏一震,牙關倏地要緊,放在腿側的右手緊握成拳,半晌慕不說話。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然而,他心裏卻明白,對方說的,與他心裏打算的,幾乎分毫不差。


    可即便是身邊的副將厲寒,他也未曾將心裏所想全盤托出,對方又是如何知道的


    或者,僅僅是因為推測


    「別緊張。」舒河懶洋洋地笑著,「關於你打算擅自挪用軍餉與糧草一事,本將軍不會上書給陛下知道。但是,親愛的鳳王殿下,你真當皇帝陛下是個不知百姓疾苦的昏君嗎還是,你以為陛下的國庫裏就缺那點銀子」


    自然災害難以避免,百姓食不果腹,主子定然不可能還要卞州已經陷入水深火熱的卞州再加一把風雪。


    所以,賦稅什麽的,肯定是要免的。


    「舒河……」雲陽拽了下他的衣服,「你好好說話……」


    舒河轉頭看著她,須臾,抬頭在她額上輕敲了一記,「大人說話,小孩子一邊玩去。」


    雲陽嘟了嘟嘴,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本公主造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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