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一隻小巧精緻的白玉酒杯。


    齊朗站在楠木幾旁,蹭亮的匕刃輕輕劃過,寒光乍現,血氣翻湧,指尖幾滴鮮血滴落白玉杯中,映得晶瑩的杯底一片妖艷的美麗。


    匕首幹淨如初,不沾半絲血氣,齊朗慢慢將匕刃入鞘,撚起最後一根精細且僅有女子拇指指關節長的銀針,放入杯中。


    取出一隻青花瓷紋的精緻小瓶,從中倒出些許透明泛著紅色的的液體入杯,與血液混為一體,再注入些許溫水,以銀針輕輕攪拌。


    不過須臾時間,原本銀色透亮的針上已經附上了一層細細的紅色,很純淨的顏色,不似血液的濃稠,也不似朱漆的凝固,乍一看來,好似銀針原本就是紅色一般。


    始終保持著淡定自若的神情半躺在床榻上,靜靜看著齊朗一舉一動,直到他完成所有的動作,蒼昊才輕輕挑了下眉梢,「本王倒是不曾想到,九羅大祭司的血,才是這秘術之中真正的關鍵。」


    齊朗在床邊椅子上坐下,凝目找到蒼昊氣海穴所在,將銀針緩緩刺入,淡淡道:「九羅之人信奉神靈,眾所周知,祭司殿是最為神聖的存在。歷任大祭司自出生之日起,所食所飲皆是專人配製,禁止一切被神靈視為不潔的食物。所以,天下人皆知,九羅大祭司的血,被視為是最純淨的血液。」


    銀針一點點入穴,些微的刺痛完全可以被忽略,蒼昊微微闔眼,表情一片沉靜如雪。


    「雖曾經貴為人人尊崇的大祭司,實際上,本公子卻並不相信這世上真有神靈的存在。」齊朗語氣悠閑,就像是與友人在談天一般都自然,渾然不覺自己說出的話若是被其他人聽到,會生出多大的風波,「不過,即便是本公子不相信神靈,卻也不得不承認,大祭司的血,的確是個好東西,可以延年益壽,還可以入藥作為療傷之用——不管是不是真的與自小所用的飲食有關,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這一點,本大祭司親身試驗過了,毋庸置疑。」


    雖然他並不是真正的大祭司本人,但改變不了他擁有大祭司特殊血液的事實。


    蒼昊輕輕揚唇,「不管是什麽原因,哪怕這血真有珍貴妙用之處,大概也隻能終止在你身上了——作為九羅最後一個大祭司,不管你的身份是真是假,你都該為此覺得些許榮幸。」


    短短三兩句話,卻包含了諸多含義。


    齊朗心裏微沉,靜靜看著銀針完全沒入蒼昊氣海,才慢慢抬起頭,「你都知道些什麽」


    他的大祭司身份確鑿,不管是在九羅還是在其他任何地方,沒有人真正表示過懷疑,即便祭司殿被摧毀之時,也從來沒有人懷疑到大祭司身上。


    謝長亭曾經言明他是個假冒的大祭司,他且聽且笑,縱是承認,也絲毫不覺異樣。


    女皇夜晚清心裏似乎也清楚,此時的白齊朗已非彼時的白齊朗,隻是她的清楚,同樣隻是表現在彼此的心知肚明上。或許她心底,到底也沒敢往借屍還魂方麵去想——


    畢竟,即便是信奉神靈,麵對這種荒謬之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淡然處之的。


    可此際卻不同。


    蒼昊話裏似乎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不止是對他大祭司身份的質疑,更是對他真實身份的篤定。


    這種篤定,讓齊朗產生了一點不安,並且馬上聯想到了蘇末。


    如果蒼昊知道蘇末本身並不屬於這個時代,而是來自一個他並不熟悉的時空,他會做如何是想


    而蒼昊淡淡笑語間的諱莫如深,總是讓齊朗產生一種懸崖不知深處的神秘與凜然。


    這種感覺,齊朗已經有多少年未曾體會過。


    思忖了良久,久到子時已至,他卻還未覺時,才慢慢抬起頭,遲疑地道:「你……曾經有調查過我家少主的身份嗎」


    蒼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是有的。能一眼引起本王興趣的女子,對她所成長的背景環境,本王應當產生幾分好奇的,不是麽」


    「……似乎有些道理。」齊朗有些艱難地說出這句話,神情不知不覺染上了幾分緊張之色,「那……你調查的結果是……」


    結果自然是什麽都查不到,因為蘇末在這個時空裏,什麽身份背景也沒有。


    但,查無所獲之後呢


    「這很重要」蒼昊淡問。


    自然是重要。


    齊朗在心裏默默應了這一句,嘴上卻道:「呃,其實也不是很要緊……畢竟,陛下喜歡的少主這個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齊朗,你為何這麽緊張」蒼昊神情悠然,嘴角似笑非笑,「一口一個『陛下』,是想掩飾你的心虛,還是你當真突然之間變得對本王如此敬畏有加了」


    呃


    齊朗窒了一下,默默盯著對方唇邊可疑的弧度看了良久,才無比確定,蒼昊心裏必然早已經清楚了一切,此際這些話,不過是在耍著他玩而已。


    隻是,不管對方是如何知道的,齊朗心裏微微鬆了口氣卻是真的。


    至少他在知道蘇末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之後,似乎並沒有產生不能接受或者受了刺激的反應。


    這樣,便好。


    轉頭望了望外麵,才想起所有門窗都是封閉的,今晚的月光也並不明亮,從裏麵朝外看,隻看到外麵漆黑一片,點點星光也隻是燈籠燭火還有夜明珠照射出來的效果。


    迴過頭,齊朗道:「你覺得自己的身子狀況如何」


    蒼昊淡淡道:「活動自如沒有問題。」


    「那便好。」齊朗看了他的身子一眼,「如果你的潔癖不是很嚴重,今晚可以不要沐浴。」


    蒼昊不置可否,隻道:「南風,南雲,進來。」


    齊朗聞言,知道這是蒼昊要著衣出去了。他沒有阻止,站起身走到一旁,收拾了楠木幾上的物什,然後才去把門窗全部打開通風。


    南風、南雲進得門來,一人捧著衣物,一人端著一盆幹淨的水,躬身行了一禮:「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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