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退下之後,花廳裏隻餘蘇末一人。


    怔怔靠著廊柱半晌,心裏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心上被踏得片片碎裂。


    忍了又忍,鮮紅的血絲卻終於忍不住緩緩自嘴角溢出,蘇末單手捂著心口,閉上眼,錐心的刺痛讓她心煩意亂之後,同時湧上一陣深沉的無力感。


    一種無能為力的恐慌,仿佛已植入身上每一條經絡的血液裏,清晰地流經心髒,流過腦海,流遍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那種痛,陌生卻蝕骨。


    仿佛心髒被淩遲一般,一點點痛得無法唿吸。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猶豫不決,也痛恨著……肚子裏還未出生便被所有人珍視著的……累贅。


    如若不然,隻怕她已迫不及待地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一探究竟,隻為確定他的平安。


    更甚至,痛恨著……蒼昊的狠絕。


    明明知道她日夜牽掛的就是他的身體狀況,怕他再出意外,怕他身體無力承受過度的疲乏,怕他真氣損耗過重導致無法控製的後果……卻到底,一聲不響說走就走,丟下她一個人憂心焦躁。


    現在真出了事,她卻偏偏無能無力。


    深沉的森冷的殺氣在體內如魔魅一般毫無規律地緩緩流竄,全身的血液都似要凝結,已經沉澱已久也陌生了已久的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念頭,如瘋魔了一般在四肢百骸裏肆意滋長。


    蘇末極力克製,壓抑,緊緊咬著牙,才能控製著自己沒有不顧一切地衝出去把看不順眼的一切通通滅絕。


    入魔了……真的是入魔了。


    蘇末此刻真正體會到了入魔之後再無法重拾初心的感覺——心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塊,痛徹心扉。


    蘇末緩緩做了個深唿吸,扶著廊柱慢慢站起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焦心等待的感覺,委實是,糟糕透頂。


    她第一次在心裏祈求老天保佑,第一次祈禱著真有神靈的存在。


    她想,蒼昊一次次強調自己身體無礙,這一次,定然不會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刺殺就栽了跟頭的。


    他向來一言九鼎,從來不妄言,說出口的承諾也從來未曾食言過。


    她應該相信他的……


    「小姐。」梅韻嬌柔的嗓音驀然響在耳邊,蘇末慢慢迴過頭,飄忽的思緒瞬間迴籠,瞥見她眼底濃濃的不解與擔憂之色,心裏湧上苦澀自嘲的滋味——一向強勢冷情的蘇末,何曾需要麵對別人擔憂同情的目光


    「……我沒事。」她淡淡道。


    「小姐的臉色很蒼白。」梅韻柳眉微蹙,自袖中掏出白色絲帕,細心地擦了擦蘇末鬢角的汗珠,「是小寶寶在鬧騰嗎」


    眸光朝下,不經意間瞥見她嘴角的血絲,不由一驚,「小姐吐血了」


    寶寶鬧騰,雖有時讓人吃不消,但絕不至於嚴重到吐血……梅韻臉色隱隱變得難看,浮現在她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蘇末中毒了。


    但她隨即又想到,以月蕭對蘇末身邊伺候的侍女的精心安排來看,在山莊裏,中毒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尤其是,不管是安胎藥,還是一日三餐,層層把關,任何人想在食物茶水或者藥中做手腳,都是一件難如登天之事。


    她並知道其中內情,也未曾想到,蘇末吐血,不是因為中毒,隻是急火攻心而已。


    「……我沒事。」以手背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蘇末吸了口氣,淡淡地又說了一遍。


    「可是小姐……」


    蘇末沒理會她,逕自轉身離開了西花廳。


    梅韻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數次欲言又止,擔心偏又不敢多言。


    沿著長廊往山莊前廳方向走去,兩邊清幽寧靜的美景此際看在眼裏,亦形同索然無味的荒草枯原。


    與蒼昊分開放滿十日,來到霽月山莊方六日,蘇末深切體會到了心痛如刀絞的滋味。


    此刻什麽也做不了,她卻必須壓抑著自己不去想。蒼昊生死未卜,她心焦如焚,可若蒼昊真有個萬一,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心底沉沉浮浮,幽涼如寒夜霜露,迴廊蜿蜒曲折,足足走了半個時辰,然而路再長卻也總有盡頭。


    出了迴廊,離山莊正大門處便已不遠,一陣輕微的騷動,一種奇怪的感覺,讓蘇末微微頓了下腳步,抬起頭欲看個究竟,卻在一剎那間,全身血液都似凝結了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本該去查探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與詳情的月蕭、舒桐與碧月三人,此刻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正端端正正跪在大門內左右兩側,月蕭身後,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亦安靜恭順地伏跪於地。


    大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安靜停靠在一側,簡單到樸素的馬車,拉車的卻是四匹極品汗血寶馬。


    馬身上無一絲雜色,純黑得發亮的棕毛,映在蘇末眼底,帶著些嘲笑似的荒謬感。


    視線微轉,那個永遠一身白衣勝雪姿容脫俗非凡的男子,負手迎著夕陽而立,仿佛純淨不染塵埃的謫仙。一頭烏髮以紫金冠束起,墨色的髮絲隨風輕揚,清冷如畫的眉目沐浴在霞光中,帶著一如既往的尊貴不可侵犯的帝王之風。


    星眸微微一縮,蘇末心裏一陣狂喜,似是從天而降的幸運陡然降臨在神身上,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悅。然而不過須臾,她的嘴角卻一瞬間抿緊,表情冷沉,臉頰的肌肉劇烈抽動,即便努力壓抑著心裏的澎湃洶湧,卻終是無法控製漸漸泛了紅的眼眶。


    胸口有一股複雜的快要爆發的氣流,蘇末極力克製著,將身子緩緩靠向身旁的廊柱,藉以支撐突然脫了力的雙腿。


    蒼昊抬眸,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朱色欄杆旁,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莫測高深樣,不禁淡淡一笑:「末兒這是打算要學著女兒家的矜持了」


    蘇末沒答話,視線緩緩對上他身旁的南風、南雲,見兩人低垂著眼沉默,終於慢慢開口,冷冷的嗓音裏能隱隱聽出咬牙切齒的味道:「南風、南雲,我數五個數,你們最好在此之內找出一個讓我不殺你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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