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袍角於黑暗之中輕揚,蒼昊清冷的眸光漫不經心掃視已經成為陣眼的八十一名影衛,如雪涼薄的嗓音帶著永遠居高臨下的不屑,最平靜淡然的自負,「鳳禦熙,本王麵前,你還不配談輸贏二字——本王從來不曾把你當做過對手,所以即便是輸,你也還不夠資格。」


    鳳禦熙費力睜開眼,卻隻看到隱隱約約的一抹清冷雪色,似無邊無際的暗夜之中唯一的亮色,「既是如此,你為什麽會親自來走這一遭——你必然知道,就算舒河幾十萬鐵騎無法攻破帝都,最後的結局依然是一樣的。」


    「的確。本王原本也沒打算多此一舉。」黑暗中,蒼昊天籟一般悅耳的嗓音卻帶著漠然的語調。


    「嗯」鳳禦熙訝然,「那你……你怎麽又來了」


    「因為鳳臨淵。」


    話音落下,周遭久久無聲。


    寂靜與無邊的黑暗融為一體,似乎已於無聲之中悄然沉寂。


    巨石滾滾,雷聲轟轟。


    山石坍塌的巨響圍繞在耳際,遠處已有流水湍急蜂蛹而來,似乎一下刻,就將淹沒周遭所有一切。


    良久,鳳禦熙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幽幽渺渺,茫然自嘲,「是嗎……」


    原來如此。


    鳳臨淵沒有告知任何人,隻帶了三百弓箭手攔截了青家的迎親隊伍,然後設計引來了蘇末與鳳衣樓樓主。談判之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的掌控,最後咬舌自盡。


    三百弓箭手同樣全軍覆沒。


    他得到消息時,臨淵已死了六日。


    這其中還發生了什麽,鳳禦熙並不得而知,但料想,能讓蒼月最尊貴的皇帝陛下臨時改變計劃,親自來一趟穆國,這其中,必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鳳禦熙自嘲地笑笑,原來自己滿腔雄心壯誌,在別人眼裏,竟如跳樑小醜一般,連被當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嗎


    他來與不來,結果縱然一樣,唯一的區別卻是,他不來,自己殉國,尚且保留了最後的尊嚴。而他來了,自己卻是死在對手的手裏,成了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一個死得毫無尊嚴的亡國之君。


    死之後,無法入宗族皇陵,隻能與這座皇城一起,灰飛煙滅,消失無痕。


    枉自認為縱使不能稱霸天下,但至少,至少做個流芳百世的明主——還是可以的吧


    此時此刻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正如對方所說,他從來都算不得是輸家,充其量,也隻是個失敗者而已


    閉上眼,腦中空洞再無一物,唯有周邊震天的巨響一層高過一層,直響徹雲霄。


    歷經近千年傳承的穆國皇宮,於這一刻,將真正消失於歷史洪流之中,從此了無痕跡。


    蒼昊輕輕一拂袍袖,黑暗之中,地動山搖,巨石滾落,急流洶湧,他卻始終神色淡然。沒有再看鳳禦熙一眼,黑暗之中看與不看意義也並不大,如畫的眉目平靜如初,腳下一步步行走沉穩自若,如履平地。


    蒼昊向來習慣了高高在上,卻從來不會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嘲諷失敗者。


    離開金鑾大殿,行過空曠廣場,天色一點點亮開在眼前,宮門遙遙在即。


    一身雪衣沐浴在燦爛明媚的陽光之下,如雪清冷卻絕世脫俗的容顏更顯幾分純淨的尊貴。


    遠處一抹玄色身影施展輕功到了極致,片刻之前還在宮門之外,轉眼人已至眼前。


    蒼昊漫不經心的一眼淡淡望去,不動聲色地將對方神色間一閃而逝的急迫盡收眼底,麵上卻什麽容色未露,腳下亦分毫未頓,逕自擦身行過。


    見他完好無損,一襲雪衣依舊純淨飄然,不染半分血跡……謝長亭無聲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微微垂下眼瞼,沉默如影子一般跟在其後。


    出了宮門,蒼昊淡然道:「可以讓舒河收兵了。」


    「收兵」謝長亭有些訝異,「主人沒打算直接攻下帝都」


    「帝都已破,無需再多費時間。」蒼昊道,「傳令給冀北和十四,西域可以動手了。」


    謝長亭靜了片刻,抬頭望了望眼前風華無雙的背影,思及方才聽到的轟隆隆聲響,以及金鑾殿方向一片烏雲翻卷、昏暗如潮,表情有些許遲疑。


    蒼昊偏頭瞥了他一眼,「有話要說」


    謝長亭微微思索之後,才道:「鳳禦熙死了」


    「嗯。」蒼昊淡淡點頭。


    謝長亭眸底閃過些許複雜的深思之色,久久無言。


    雖悠閑交談,然說話間,兩人已不知不覺行至宮外護城河邊,蒼昊緩緩踏上奉天門外的浮橋,輕垂視線,目光掠過波光粼粼的河麵之上那截然怪異的色澤,與不同尋常的光亮,偏首道:「最多不超過七日,九座浮橋便會難以抵擋強烈腐蝕性毒素的摧毀而全數坍塌。屆時護城河閘門自毀,機關自啟,劇毒河水將在最短的時間內淹沒這座皇宮的每一個角落,加上本王的陣法相助,神鬼也難阻——穆國的皇宮被摧毀殆盡之日,方是河流倒退、陣法自破之時。」


    謝長亭聞言,神色未變,隻點頭道:「主人出手,自是算無遺策。」


    漫然走過浮橋,蒼昊淡笑:「上古捲軸上記載的九宮陣,剛好九九八十一式,最後一陣九九歸一陣,是為整副捲軸上最簡單也是最完美的一陣,至今尚未出現能破陣之人——布下此陣,所需要耗費的內力,幾近於七年修為,無三月時日不能恢復。」


    謝長亭聞言靜默了片刻,須臾,幾不可察地舒了口氣,神色終於稍稍放鬆了些。


    蒼昊淡笑:「有什麽話要說,本王此刻正好得空,姑且可以聽上一聽。」


    「長亭沒有什麽話要講。」謝長亭道,「就算主人不說,長亭也定然是要問的,主人的安危時刻牽動著全局——自然,若因此而惹得主人不快,長亭甘心領罰便是。」


    蒼昊淡笑:「內力的損耗於本王來說,不算什麽。本王自己沒放在心上,也同樣不希望你在心裏胡亂臆測,索性便直截了當告訴於你。這對於你來說,應該勉強算是個能安心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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