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淡淡道:「大典定在什麽時候」


    鸞梓冥答道:「本來是定在七月初七,但料想他根本沒想到恆國會覆滅得如此之快,現在應該是迫不及待想把時間提前了。」


    他們皆心知肚明,舉行大典隻是結盟各方勢力的一個藉口而已。不過,也不知道是他裝傻,還是當真不清楚琅州蘇澈已經臣服了朝堂,九羅女皇已經打算退位,瀾國要與蒼月開戰,西域皇帝已是奄奄一息,還有東璃的皇帝陛下,更是已經三番兩次明言拒絕了他的結盟請求……


    穆國的鳳禦熙,二十五歲登基為帝,僅僅用了一年時間便剷除外戚幹政,肅清內外宦官與朝臣勾結的不良風氣,鞏固了政權,同時發展經濟與壯大兵馬,正常來講,也算得上是一個雄主,但偏偏生不逢時,註定了他所有的壯誌雄心都將付之東流。


    他重視經濟,卻畢竟正坐中宮,無法兼具犀利的洞察力,與親力親為的可行性,所以空有詔書亦是無用——經濟掌握在商家的手裏,而商家聯盟的決裁者,是霽月山莊。


    登基十年,於納伊,於西域,甚至於黔國、琅州,他的計劃不可謂不周密,然而一旦牽涉到了經濟上,他所有的計劃是一場空白的笑話。


    蘇末下了命令,月蕭接了令就會不遺餘力地動手,任他再百般垂死掙紮,也無濟於事。


    所以,以大典為名,邀各國掌權之人前往穆國,壓根就是一步廢棋。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納伊的公主成了穆國的媳婦,也改變不了任何已經註定的結局。


    對此,三人皆心知肚明。


    所以,已經沒有必要再多做討論。


    沉默了片刻,鸞梓陽突然抬起眼道:「皇兄的內力恢復得怎麽樣了」


    「什麽內力」鸞梓冥轉過頭,眉頭微皺。


    「還需一日。」謝長亭斂眸,淡然一笑:「梓冥,若要殺我取而代之,此刻便是最佳時機。」


    鸞梓冥聞言臉色一變,卻不知是因為謝長亭說的話,還是因為他身上發生的事。


    鸞梓陽也是驚了一下:「皇兄,您明知三皇兄隻是隨口一說……」


    謝長亭輕輕瞥了他一眼,雖沒有說話,卻教後者不由自主地垂了頭,不敢再言。


    遲疑了半晌,神色幾番變化,鸞梓冥終是忍不住道:「皇兄,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你的內力……」


    謝長亭淡淡道:「不該你管的,無需多問。」


    鸞梓冥抿了抿唇,緩緩垂低了眼:「……是。」


    「走吧。」謝長亭優雅站起身,高挑的身形在微光中顯得恁的沉穩,堅若磐石,「一道去偏廳用了晚膳,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皇兄。」鸞梓陽開口,「下個月是父皇壽辰……」


    謝長亭沒說話,逕自踩著緩慢的步伐下了涼亭的石階,隻留給身後兩人一個溫雅恬淡的背影。


    鸞梓陽神色一黯,唇角不由揚起一抹苦笑,雖然早知道說了亦是無用,但還是忍不住為皇兄決絕的態度難過……


    隻是方才提到穆國皇帝的生辰宴,便不期然想到了父皇下個月月底也該在宮中舉辦一場隆重的壽宴,到了那日,父皇便整整六十歲了……


    鸞梓冥默默地看著前麵優雅無雙的背影,眸底閃過幾許複雜的思緒,偏首淡淡道:「走吧。不抱希望,就永遠不會有失望。」


    鸞梓陽苦笑:「我倒真希望皇兄能稍稍給我們一點希望,即便隻是嘴上應付一下,至少心裏可以少一點失落。」


    鸞梓冥一時亦是無言,沉默了良久,直到眼底那一抹頎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緩緩道:「蒼月的皇帝,你覺得怎樣」


    周圍黑漆漆的一片,讓鸞梓陽下意識地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偏廳方向,自廳裏傳出來的光亮總能讓人從心裏覺得溫暖,隻是此時,那溫暖卻並不屬於他倆。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皇兄讓自己的驕傲潛伏而甘心變得卑微的原因了。」鸞梓陽淡淡道,「蒼月的皇帝,生來就是為天下蒼生準備的,也生來就註定了是九國天下所有當權者的一個噩夢。」


    鸞梓冥俊朗的麵容沉著,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一個弧度,似是譏誚,又似是自嘲,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時,語調卻是與兄長幾乎如出一轍的波瀾不驚,隻是其中,卻隱隱帶著幾許幾不可聞的嘆息意味:「……梓陽,我亦有同感。」


    亦有同感。


    所以,即便嘴上還無法從容麵對,心裏卻已然順從並且認同了皇兄的選擇。


    「不管皇兄的這番決定是為了東璃子民,還是為了皇族尊嚴,也或許,隻是因為他心裏的那一份執著……」鸞梓陽嘴角勾起清淺的笑,「三皇兄,我們都不得不承認,即便隻是認輸,皇兄也做得比任何人都好,雖然表麵看起來是不戰而敗,然而,卻沒有哪一國可以做到在江山被傾覆時能不流一滴血。」


    鸞梓冥聞言嘴角微動,斂了眸子,卻不置可否。


    一路攜著夜色慢悠悠走近偏廳,方要跨入門檻,卻聽到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溫雅嗓音在廳上響起,二人腳步一頓——


    「下個月月圓之前,長亭想迴東璃一趟,還望主人應允。」


    謝長亭的嗓音帶著如皎皎夜色一般沉靜的味道,直擊入耳膜,教鸞梓冥與鸞梓陽二人同時怔住,心裏緩緩升起一股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


    「迴東璃」清雅天籟的嗓音是蒼月的皇帝,語氣中沒有驚訝或者質疑,唯有片刻沉吟之後的淡然:「是該迴去看看了,一離開便是十多年,身為儲君,身為人子,長亭,你皆是失職了。」


    鸞梓陽和鸞梓冥對視之間,皆看到了對方眼底那抹動容的神采。


    皇兄心裏……心裏畢竟還是牽掛著父皇的吧……


    沒有再聽到皇兄的聲音,兩人舉步跨進門檻,一眼看到蘇末、十四與碧月三人津津有味地吃著桌上的各色珍饈,碧月間或給蘇末剝個蝦布些菜,自己吃得開心,伺候得也頗為精心周到。


    視線一轉,自家皇兄與蒼月風華無邊的皇帝陛下,卻對坐在另外一張桌子的東西方向,專注地對弈。


    「這些菜真心不錯。」十四吃得開懷而滿足,滿嘴油漬湯汁,見二人進來,不忘抬頭招唿,「你們兩個不餓嗎一起來吧,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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