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王倒是沒什麽意見。」蒼昊語氣淡淡。


    咦


    不隻頤修驚訝,墨離和子聿亦是同時看向了自家主子,雖沒說話,眸底卻有訝異一閃而逝——


    主子居然同意了


    怎麽可能……


    南風、南雲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各自無聲而笑。


    蒼昊唇角勾起清淺的弧度,「末兒既為攝政女王,此事由她負責操辦會更好一些,等她從外麵迴來,頤修,你不妨就稟報了此事,然後與禮部商定,選定個良辰吉日……」


    「主子。」頤修悲催地抬頭,「屬下知錯了。」


    他真是皮癢啊,哪壺不開提哪壺,稟告給末主子,讓末主子負責給主子後宮納妃,他真的會被剝皮抽筋。


    墨離垂下視線,覺得自己方才太過不淡定了。


    「頤修。」蒼昊緩緩斂了笑,冷冷瞥了他一眼,「本王沒找你算帳,你卻似乎已經忘記自己是戴罪之身了。」


    頤修心裏一沉,意識到自己的放肆,低下頭道:「屬下知罪。」


    他自然知道,如果不是那麽巧合的,主子居然知道冀北的身份,如果不是那麽巧合的,主子與瀾國的公主本就認識,如果主子隻是一般的天子,並沒有萬事皆在掌控中的那種敏銳非凡的洞察力,今日他的失誤,必會造成不可估計的後果。


    沒有絲毫誇張,斬首都是輕的。


    「聿。」蒼昊淡道。


    子聿微微抬頭,恭聲應道:「在。」


    「末兒不在宮裏,瀾國的公主便由雲惜負責安頓,辟一處宮殿給她暫時居住。」


    「是。」恭敬地應了下來,子聿思索了一下,又道:「主人不打算把落霞公主送迴去」


    「送迴哪裏」蒼昊淡然反問。


    送迴哪裏……子聿一怔,對方既是瀾國的公主,主子又不打算娶她,自然是把她送迴瀾國。


    「三十萬大軍抓緊時間操練,瀾國皇室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蒼昊緩緩自軟榻上站起身,偏首看向墨離,「六月中旬,本王允你領精兵十五萬,紫衣騎將士三千,與滄州大軍匯合,清理瀾國。」


    墨離微微垂首,低聲道:「是。」


    「頤修。」蒼昊垂眼看著他,「那些二甲三甲的士子,你與方知舟商討一下,先安排一些沒有實權但油水可觀的虛職,察看一段時間再說。品性不良的,意誌不堅定的,存了歪心思的,一律打迴去,日後若讓本王遇到此類事此類人,本王打斷你的腿。」


    頤修心裏一跳,忙道:「屬下不敢,主子放心,屬下這次一定嚴格把關,不敢再教主子失望。」


    打斷他的腿……若真有那麽一天,他一定不會以為主子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最好是這樣。」蒼昊淡淡一笑,眉目如畫,「本王看你最近大概是皮鬆了,需要緊一緊的話隨時來找本王,本王最近很閑。」


    頤修脊背一抽,冷汗瞬間冒出來了,一個勁地垂著頭,不敢答話。


    蒼昊不再理會他,逕自轉身,負著手慢悠悠走了出去,南風、南雲貼身相隨。


    待一襲雪衣無邊風華的身影消失於眼前,頤修才徹底鬆了口氣,真想為今日死裏逃生大嘆一聲。


    主子要能每天都這麽仁慈寬容,那還有多幸福……


    主子走了,墨離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一聲沒吭,轉身就走,連招唿也不打一個。


    頤修瞪著他的背影,悻悻地皺眉,沒看他嚇出一身冷汗,安慰他一下會死啊,看那背影,走得多決絕。


    「木頭。」頤修轉過頭看向子聿,眨巴眨巴眼睛,改弦易轍,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我怕。」


    這副表情,若是十四在,肯定會很給麵子的嗤笑一聲,嘲笑他沒骨氣膽小如鼠,尤其會裝模作樣。不過對方是子聿,冷麵統領,他從來不會去嘲笑誰,他隻是冷冷瞪了還跪在地上沒起來的頤修一眼,沉聲道:「出去。」


    「嗯」頤修一愣,以為自己聽錯,「木頭,你趕我」


    子聿皺眉,不耐地道:「你沒有事情要做了」


    「有啊。」頤修嘀咕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雙腿膝蓋,「這不是想讓你安慰我一下嘛。」


    子聿冷冷道:「我不介意你去主人那裏要安慰。」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頤修表情一僵,「木頭,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想讓我英年早逝是不是」


    子聿表情更冷,壓根沒有與他鬥嘴的心思,「出去。」


    「木頭你——」顯然還打算再說什麽的聲音突然卡住,頤修的視線對上自殿外款款走進來的蒼雲惜,不由一愣,隨即想到了這是子聿的住處,雲信公主如今算是子聿的媳婦了——


    尚未正式成親的媳婦。


    主子已經下令,他們可以住在一處,當然,隻是住得近一些而已,方便雲惜公主伺候未來夫君。


    至於離得太近,會不會發生點其他事情,什麽時候會發生,那就是子聿自己的事情了。


    頤修酸酸地想著,這麽個溫柔賢淑的美好女子,怎麽就配給不解風情的木頭了呢。


    見殿裏還有一人未走,蒼雲惜明顯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窘迫,「對不起,我……打擾你們了我以為……」


    子聿和墨離午膳時被赦了出來,她聽到了侍女的稟報,並且知道他們在東麵偏殿用了午膳,陛下也在,所以她雖然心裏擔憂,卻並不敢莽撞地上前。


    後來又聽說陛下在正殿召見一甲士子,她更不敢隨意打聽消息了,直到剛才看見那些男子一個個離開,先是狀元與榜眼,後來是雲王與嬌小的公子,聽說是探花,再然後陛下也在兩名貼身侍衛陪同下離開了,最後看到墨離獨自一人出了雲台殿,她才知道他們終於商討完要事了,她也以為,殿裏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卻不料,還有一個沒走,甚至,好像被她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公主殿下。」剛才的無賴相早已消失不見,頤修溫和地衝著雲惜笑了笑,「在下不打擾了,木頭的膝蓋,你給他上些藥吧,不然消腫會很慢。」


    「是。」雲惜溫順地應了一聲,柔聲道:「大人慢走。」


    頤修笑笑,轉身朝外走去。其實,如此溫柔可人的女子,配剛冷的聿,剛剛好,不是麽


    主子的決定,為什麽就那麽英明呢


    輕輕嘆了口氣,頤修終於也離開了,他要去吏部見那個膽大包天敢欺騙於他的冀北,還要安排八十一名及第士子的職務,還有女扮男裝的瀾國公主,既然已經確定了她的目的,自然無需給她安排任何職務。她的位置,倒是可以再從八十一名士子之中選一個出來替代,至於蒼雲慕,不知道他為何會選擇去大理寺,不過,暫時既然無需給他太大的權力,倒是要好好想想怎麽安排……總之,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在這裏打擾木頭的溫柔鄉。


    主子這個皇帝當的實在是……頤修頗為哀怨地想著,把所有事情都拋給他來做,是看他不順眼,想讓他直接累死麽


    還說最近很閑,有的是時間收拾他……


    天知道,他現在是一手包攬了所有皇帝、丞相、內閣大學士兼刑部,甚至是奶媽該做的事情……


    再這樣下去,不是開玩笑,他真的會英年早逝。


    隻可惜,他心裏的哀怨,沒有人能聽到。


    蒼雲惜抓頭朝身後侍女道:「把我的藥箱子拿來。」


    「是。」侍女領命而去。


    「子統領。」蒼雲惜有些局促不安,視線不敢朝他臉上看,隻敢盯著他胸前的衣襟,「您先坐下,我……給您上藥。」


    「叫我聿吧。」子聿瞥了一眼她泛紅的耳根,如此說道。


    「這於禮不合……」蒼雲惜一怔。


    「沒什麽合不合的。」這次被罰的時間有些長,子聿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軍營裏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但不知怎的,看著蒼雲惜眼底流露出的擔憂與細微的……似乎是心疼吧,子聿有些不確定地想著,然後心裏被觸動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完全陌生的情緒。


    因出身寒門,並且性子耿直沉悶,子聿對世俗禮儀並不是那麽在意,在他心裏,隻有自己真心認定了的人才會讓他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其他的虛以委蛇,他從來不屑。所以,即便是之前皇後與慕容家得勢掌權的時候,也從沒有人能讓他破例妥協。


    在他的觀念裏,夫妻就是生活在一起的男女兩人,女子洗衣燒飯帶小孩,男子出外幹農活或者幫人做工賺錢,女子伺候丈夫,男子保護妻小。


    這是最簡單也最溫馨的夫妻生活,沒有不切實際的風花雪月,也沒有大門大戶裏妻妾之間的勾心鬥角,丈夫雖然沒有足夠的金錢去買價值連城的禮物隻為博得妻子一笑,卻也不會三天兩頭娶不同的女子進門。


    富貴榮寵隻在朝夕之間,天降橫禍非人力可控製,今朝得勢,明朝死無葬生之地,榮華永遠伴隨著隱藏在暗處的陰謀險惡,讓人惶惶不可終日。


    平凡而且樸實的日子,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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