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馬場,就是一片喧鬧的市集,帝都腳下皆權貴,其消費水準自然比其他州城高上不止一個檔次,觸目所及,一派奢華繁榮之景象,天下各國,歷朝歷代,情形幾乎都相差無幾,除非戰亂滅國。


    碧月已獨自在市集上閑逛了半天,正午時分走進了皇城內最大最奢華的月記酒樓,在二樓靠近窗口處一張座椅上坐了下來,要了幾盤簡單的瓜果點心,閑閑打發著無聊的時間。


    這半個月來皆是如此,蘇末與十四二人每每到了太陽要下山時才會自馬場中出來,簡單用點膳食就會迴宮,並不會在外麵逗留太久,即使十四一向愛去勾欄院與美人打打交道,聽聽曲子,但礙於蘇末在,已經半個月不曾踏進青樓半步了。碧月一身小鳥依人的女裝打扮,自然不適合跟進馬場,況且,蘇末並不喜歡做什麽事旁邊都有人伺候。


    本以為今天也不會例外,碧月卻沒想到蘇末會這麽早就出來,並且還是跟蒼昊一起。


    霽月山莊旗下產業分布廣,這處酒樓也是隸屬其中,而九國之中哪裏有霽月山莊,哪裏就有鳳衣樓的勢力所在。


    從二樓窗口望過去,一眼便可將偌大的集市盡收眼底,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商人權貴,官宦千金,當然,也不乏青衣布衫的武林人士穿梭其中。碧月漫不經心地掃視著每日映入眼底的一成不變的皇城街景,耳朵同樣沒有忽略周遭嘈雜的人聲鼎沸,酒樓、客棧、青樓一向是打探小道消息的最佳之所。


    當看到蒼昊與蘇末二人踩著悠閑的步子地進入市集時,碧月一愣,而旁邊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同時引起了他的注意。


    「暗暗跟蹤了半個月,基本可以確定,這半個月來每日出現在皇家馬場的那個女子就是在琅州攪亂了公主計劃並且打扮十分奇特不男不女的黑衣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聽在耳朵裏讓人不由自主產生想皺眉的衝動。


    真難聽……碧月身形保持望向窗外的姿勢未動,比女子更顯精緻的黛眉微微蹙起,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瞥向聲音發出的位置。


    「查出她的身份了沒有」另外一個男聲,同樣低啞粗獷,乍聽之下,有一種同一個人在說話的錯覺。碧月幾乎可以確定,這二人,定是吃了某種可以改變聲音的藥。


    此時是正午,酒樓裏幾乎已滿座,尤其二樓便於觀景的位置更是座無虛席,雖價格昂貴令人咋舌,不過,帝都腳下,有錢人實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非常願意拿大筆的銀子隻為買一個風光的麵子。


    說話的兩個男子皆是一身華麗的錦衣,長相普通,年齡大約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間,看起來一副中年富商老爺的打扮,皇城之中,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一般不會輕易引起別人注意。


    不得不說,這兩人,還有點腦子。


    不過……不男不女碧月嘴角微微一抽,讓末主子聽到了,隻怕被揭下一層皮都是輕的。


    碧月獨自坐在窗口,他的桌子是個四方桌,因為靠牆,所以隻能容三人同坐,但此時,隻有他一個人。


    此時他的打扮是女子,並且是個看起來很柔情似水的女子,這樣的美女,如果還引不起男人的垂涎,就隻能證明,那些男人眼睛全瞎了。


    「這位姑娘,在下可以坐在這裏嗎」


    溫文有禮的聲音,是詢問的語氣,碧月轉過頭淡淡瞥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地又把頭轉了迴去,繼續盯著窗外,言簡意賅又麵無表情地道:「抱歉,這邊有人坐了。」語氣一點兒也不客氣,也絲毫沒有柔情似水的味道。


    那兩位主子還在悠閑地散步,似乎一點兒也沒注意眾人因為他們而止住的腳步,驚艷讚嘆的眼神全集聚在他們身上了。


    三十歲上下的玉麵公子,見美人兒一點麵子也沒給,不由微微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道:「那個,姑娘你看……這二樓所有位置已經坐滿了,隻有姑娘這張桌子還有兩個空位,不知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不可以。」這一次,碧月幹脆頭也沒迴,直接拒絕,甚至附加了一句,「樓上沒有位置,樓下應該有,樓下若還沒有,你可以去別家酒樓,這帝都又不是隻有這一處可以吃飯的地方,本姑娘不喜歡與陌生男子同坐。」


    說罷,黛眉蹙得更緊,他家兩個偉大的主子這是要去哪兒


    錦衣男子臉色已經有些掛不住,尤其周遭的客人已紛紛把視線投到他身上,帶著明顯看好戲的意味。


    這位錦衣男子身旁還隨身跟著兩個人,一個是小廝打扮,另外一個腰側佩著長劍,應該是護衛。二人本來看自家公子難得對一個姑娘有興趣,站在一旁一直默不吭聲,心想著若此位姑娘對自家公子也有意思,再打聽一下女子的身份,看出身如何,若門當戶對的話便可以報告給夫人,準備著手為公子娶妻了。


    誰曾想,這位女子看著溫柔貌美,竟是如此不識抬舉,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公子出言無狀,二人不由臉色均沉了下來。


    話說,相府門前七品官,帝都腳下官員權貴太多,即便是府裏的家丁,走出來也是昂首挺胸極有麵子的。


    那小廝在府裏是小廝,到了外麵大小或許也勉強算是個小爺了,見自家公子連番受挫,自是心生不悅。


    不過,但凡一個受主子重視的下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基本上都是有的,他見碧月一個女子獨自坐在窗邊最好的位置,身邊一個伺候的侍女都沒有,料想也不是貴胄之家的閨秀。但女子之絕色美貌實在少見,雖然字裏行間不帶一點客氣,但氣質高雅端莊,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上好的料子,一般官員家的女兒或許都比不上。是以雖然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他也不敢輕易得罪,隻扯出一個客氣的笑容,卻又帶著些許驕傲自得的口吻道:「姑娘,我家公子乃九門提督府的嫡長子,是夫人的掌上至寶,此時已是正午,酒樓上下均已沒有座位,料想其他酒樓茶樓也同樣已經客滿,不知姑娘是否能給我家公子一個麵子」


    這個小廝,倒是會說話,眾人暗想,炫耀身份也是客客氣氣的語調。不過,九門提督……在帝都也算是個不大不小卻蠻重要的官職了,畢竟轄下還握有據說十萬之多的官兵。


    碧月眼底卻閃過幾許不耐煩的神色,迴過頭,終於正眼看了他們,嘴角緩緩勾起妖嬈魅惑的笑意,朱唇微啟,一字一句吐出教人不敢置信的話語:「你們告訴本姑娘,麵子是什麽可以吃嗎我為什麽要給你家公子麵子哦,因為他是九門提督之子對吧那麽請問,九門提督又是哪根蔥抱歉,本姑娘不愛吃蔥,你們如果能聽得懂人話,請即刻滾開,不要再來打擾本姑娘用餐和欣賞風景的心情,可、以、嗎」


    「嗎」字拖得老長,顯示著美人極度不悅的心情,餘音落下,霎時滿堂寂靜,靜得詭異。


    用餐的眾人難掩滿臉錯愕的表情,似乎很難相信這番連珠炮似的話出自如此美貌柔弱的小女子嘴裏,甚至於,連九門提督都不放在眼裏。她究竟有何神秘的身份還是壓根不知道何謂九門提督


    那公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嘴唇一陣陣顫動,指著碧月卻說不出話來:「你——」


    碧月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想再理會,轉過頭繼續盯著窗外。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碧月撇撇嘴,沒好氣地想著,還是個愚蠢的癩蛤蟆,連天鵝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蠢貨。


    眼角餘光往剛在說話的那兩個男子方向瞥去,卻發現隻在這須臾之間,那兩人已不見了蹤影。


    不似一般女兒家柔弱溫順的性子似乎愈發激起了男子的興趣,深吸了口氣,很快恢復了溫文冷靜的表情,雖周圍有很多人在看好戲,但男子顯然已不放在心上,滿副心神幾乎全撲在碧月身上了,待要再說些什麽來打動美人芳心,卻見心目中的仙子突然自座上站起了身,不由心下一喜,以為她終於改變了主意,「姑娘……」


    碧月柔柔一笑,剎那間芳華盡現,風情萬種,「小女子今早出門忘帶錢了,公子願意幫我……」


    「在下樂意之至。」不待她說完,那九門提督之子已然迷失在她柔美的笑顏之下,忙不迭應了下來,「那個,姑娘,在下可以與姑娘同座嗎」


    「小二。」碧月揚聲一喚,隔壁裝聾作啞給客人端茶倒酒兼看戲已有半天功夫的夥計,抿著唇忍著笑意跑了過來,極為禮貌地彎下腰做小伏低狀:「小姐有何吩咐」


    「本姑娘這頓茶點要多少銀子」


    小二道:「小姐點了一壺暖心茶,二十兩銀子,四道點心總共是八十兩,還有一道本樓的招牌點心玲瓏酥四十兩,小姐占據的是酒樓裏最好的一處座位,需多付二十兩,這樣算下來也不是很多,總共也就一百六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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