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在上京城沒什麽親戚,來拜年的都是林清遠的同僚和護送老夫人進京的同鄉。


    宋初語不用出麵招待,但是讓林清遠跟著世子和二哥,去了各大尚書府拜年。


    宋初語借口頭暈,沒有去。她才剛剛懷孕,除了親近的人沒有對外說,對外一律稱病,但了解的都覺得郡主有了。


    傍晚,上京城華燈初上,世家大族之間繁雜的親屬關係還沒有走完。


    火紅的煙火下,殷濁提著酒撞撞付壽的肩,壓低聲音:“聽說咱們府裏來了兩個太監?”


    “對。”付壽看他一眼,幾乎瞬間警覺,這樣的好奇心要不得。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們?”


    “他們不出後院,我也隻是在他們剛來那天來前院給老爺磕頭時見過一次。”


    “怎麽樣?是不是沒有胡子,喉結有沒有?”


    付壽看著他一字一句開口:“看人吧,如果進宮晚,就有,進宮早的沒有。”付壽看著殷濁,忍不住開口:“我遠遠看了一眼,有一個長的非常好,單從容貌上來說,我以為你就算長的好了,但他絕對不比你差。”


    “我跟一個太監比什麽。”


    “最重要的是——他被看,一點不生氣。”懂嗎?


    殷濁看付壽一眼。


    付壽肯定的點點頭:“不生氣,家裏那幫混不吝的你知道吧,有時候鬧人還沒分寸,聽說,把對方堵在牆角裏問話,問一些亂七八糟的混問題,他都不生氣,都一個個解答,包括你剛才問我的兩個問題,他們說他說話氣息很穩,誰問的話,他就看著誰,非常認真的解答完,還會問對方還有不懂的嗎?自有種鎮人的氣場,現在家裏那幫人見了人家繞路走,大氣都不敢喘,覺得自己丟人現眼。”


    殷濁懷疑的看著付壽。


    付壽肯定點頭:“你當他們吃素的!那個叫如意的,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卻小小年紀能在宮裏做到正六品大太監的官職,掌刑罰司,這是什麽實力,你現在幾品?”


    殷濁沒品。


    付壽就是個家奴:“可他有品級,幹爹是慈安宮掌事大太監德公公,德公公的幹兒子海了去了,但他是最有名望的一個。”所以,憑什麽好奇對方!實力硬過人家,還是胸懷硬過對方!


    殷濁不說話了。


    付壽意料之中,好奇在所難免,但不是誰都好奇的起!


    “另一個呢?”


    付壽秒懂:“正四品一等大太監,掌後宮所有宮殿采辦,就是龔尚書見了,也得叫聲爺爺。他們給咱們大人磕頭,是因為在府裏伺候,否則……”不定誰對誰見禮。


    “是我狹隘了。”殷濁認的很快。


    付壽就是怕他在這方麵吃虧,對方可能看在老爺、郡主的麵子上不動他們,但也沒必要被人記恨上:“我就是告訴你,宮裏出來的人,能不惹就不惹。”


    殷濁相信付壽是為他好:“是我魯莽了,多謝兄弟。”


    “你們兩個幹嘛呢,快點,老爺都被你們兩個跟丟了。”


    “來了。”


    煙花在天空炸開,內城區跑過的孩子們,身邊都跟著無數仆從、侍衛……


    ……


    驢滾胡同內,秦蓮秀對著一盤肥肉、幾塊糖果,食難下咽。


    康思賢珍惜的剝著一粒糖,下一刻,全部塞進嘴裏,吸溜的嘖嘖響。


    秦蓮秀見狀,心裏一陣不悅,不過是幾塊糖而已,剛要訓斥兩句,院外一群孩子在叫康思賢出來玩。


    “來了。”


    秦蓮秀追出去,見一群小孩嘴裏都咬著糖,寶貝似的展示著各自家裏不一樣的糖果。


    秦蓮秀突然什麽力氣都沒有了,好像華麗的住宅,舉止有度的公子、小姐,距離她很遠很遠。就連康睿,中午跟他們吃了一頓團圓飯,也急切的走了,怎麽會這樣?


    ……


    同一時間,康睿聽著外麵的鞭炮聲,看著狹窄的房間,麵前炭火劈啪作響、煙氣穿過通風管道,被寒風一吹倒灌進來。


    半年了,他還住在這裏,曾經還大言不慚的想著改善驢滾胡同的住宅環境,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大概還覺得自己是安國公府的女婿,要不然哪來的那麽大口氣。


    她呢?這時候在做什麽?她不喜歡這種熱鬧,是不是找了借口躲起來偷懶了。


    她呀……最是憊懶。


    康睿喝口酒,看著窗外的月色,想到她現在或許搖著折扇,坐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懶洋洋的同他一樣看著窗外的景色,便覺得距離她近了一些。


    其實也不然吧,他這裏怎麽裝的下她。


    莊嬤嬤一定怕她著涼,想給她關了窗,卻又不敢強勸,急得在後麵走來走去,地上的羊毛地毯,讓她的急躁悄無聲息。


    康睿嘴角溢出一抹笑,想著她的臉透過多寶閣的光看過來,粲然一笑,容色比古玩更加深入人心。


    康睿又喝了一碗,今晚他格外想她。


    他不是沒有銀子買更好的炭,他抄書、作畫,過年前店鋪給他結了一些銀子,但他就是沒有買,他要好好看看他現在過的什麽日子!清冷到一無所有的日子!很久以前就弄丟了安安的日子!


    他想要拿迴他的一切,就必須腳踏實地的一步步走下去,輸了這麽多次,他該看清他是誰了!


    他就是沒了郡主的榮光後一文不值的普通人!他所謂的才華橫溢,不過是別人看在安國公府的麵子上一次次的吹捧!他能順順利利一路高升,是因為他娶了郡主,他能奴仆環繞、生活順遂,是因為他住在郡主府邸!


    但他弄丟了他的娘子,沒有給他彌補機會的安安。


    康睿喝了一口酒,他想安安了,在這個闔家歡樂的日子,拋卻榮華、不帶名利,他想她了,瘋狂的想她,比她出家封山時,更不想失去她。


    “睿哥,我們騎馬去吧。”


    “天已經黑了……”


    “走嘛,走嘛。”


    那一晚月朗星稀,晚風徐徐,醉夜如歌,她策馬而去,是秋風上最耀眼的明月。


    康睿笑了,塵封在心裏的念,在今天這樣的晚上,爭先恐後的跑出來,折磨他的一切。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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