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逼著她慢慢的畫,還將許多顏料都收了起來,不肯讓她填色,「什麽時候描的似模似樣了,再填色也不遲。你這是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想著跑啊。」不怪聽說畫畫學了兩三次,都將先生氣跑了,沒一次成功的。


    小夫妻倆倒也十分相得。


    融洽的時光隻持續到某一日,夏芍藥無意之中在自己案頭看到一本新書,隨手翻來,但見畫上纖毫畢現,竟然是男女從所未見之姿,這種平和終於被打破。


    她「啪」的一聲合上書,麵色酡紅,整個人神色都不對了,簡直似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一般,聲色俱厲的審問貼身丫頭:「這書是誰放在這裏的?」恨不得立時將這書扔出去,隻覺燙手。


    素娥還隻當這是什麽野話本子,「這是方才姑爺擺在案上的,說了誰都不讓動的。若是什麽不好的書,不如給奴婢去燒了倒好,省得姑娘看著不開心。」


    夏芍藥隻瞧一眼都差點暈過去,又哪裏敢將這書交到素娥手上去。吱吱唔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似十分煩躁:「姑爺呢?」


    「他方才出去了,應該在家裏吧,許是去前院書房了。」


    夏芍藥咬牙,直恨不得將他揪了過來,問問清楚,可又實實問不出口,羞憤欲絕,心兒跳個不住,待得將丫環遣下去之後,撫了撫胸口,略微鎮定一會,猶豫再三,又悄悄兒翻開了這書,待看得幾眼,隻覺整張臉都在發燙,又立時合了起來……


    當夜,自成親以來被夏芍藥客氣以待的夏景行首次被趕出了臥房那張大床,偏他還促狹的追問:「娘子為何不讓為夫上床?」


    夏芍藥眼神躲躲閃閃,倒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一般,都不敢與之對視,隻發了狠:「你你……你以後就去迴雪堂睡,別來我房裏睡了!」


    夏景行哪裏肯依,「我這是哪裏得罪娘子了?」


    夏芍藥明知他定然是故意將那書放在自己案頭的,她看到了定然會翻,說了不讓人動,卻是交待丫頭們不能胡亂翻看。有了這層認知,就更惱他了,「反正……反正你以後別在我房裏睡。」


    夏景行頗為苦惱:「娘子不讓為夫上床來睡,難道要為夫去護國寺陪爹爹吃素?」眼角眉梢卻都漾著笑意,且對夏芍藥的態度不以為意,見得她臉兒紅透,似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羞惱難堪,便不再逗他,自己去櫃子裏拿了床被子出來,在房裏榻上鋪了,倒頭便睡。


    「娘子不讓為夫上床,那我便在榻上睡著,你若再趕我,明兒我就去護國寺給爹爹做伴去。」


    簡直……無賴行徑!


    夏芍藥拿他沒辦法,將床帳子放下來,躲在裏麵心跳如鼓,麵頰作燒,拉過被子捂住腦袋,倒捂出一頭的熱汗來。


    往常與他並頭而眠,倒覺不出什麽來,這會兒忽一個人獨眠,耳邊還能聽到他在榻上翻身,腦子裏卻有畫麵翻滾個不住,一時裏羞一時裏又好奇,直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問問清楚,這書上畫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那上麵配著詩,模模糊糊覺得……似乎理當如此,卻又覺得羞恥難言,直翻來複去到了三更才睡去。


    夏景行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去後花園打了趟拳,活動完筋骨迴房,夏芍藥就不見了。


    桌上擺著豐盛的早膳,素娥表情十分為難:「姑娘……姑娘說有事兒,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也不知道姑娘跟姑爺鬧什麽別扭,問了姑娘也不說,真是憑白讓人擔心。


    夏景行無語凝噎:他也不是豺狼虎豹,何必躲他躲的這般厲害呢?


    他哪裏知道夏芍藥心裏的驚濤駭浪,是完全無處訴說的。


    家裏倒是有老嬤嬤,可那都是粗使婆子,上夜的守門的廚下打雜的,園子裏照看花木的,唯獨沒有貼身照顧她的。


    對著身邊的丫頭就更說不出口了,她在家裏發號施令慣了的,這些丫頭們自來隻有聽從的份兒,在她眼裏這些丫頭知道的還沒她多呢。


    至於遠在護國寺的夏南天……這等汙人耳目的事情,就更不好拿出來問了。


    夏芍藥一大早的也無處可去,坐著馬車在街上瞎轉悠,有那賣早點的鋪子,這會兒擺出了芝麻胡餅,兩邊烤的焦黃,上麵密密灑著芝麻,令丁香下去買兩個來,隔壁就是豆腐腦兒,澆了肉醬灑了蔥花,嫩黃翠綠,誘人的肉香,就著一碗豆腐腦兒吃了個芝麻胡餅,胃裏充實了,心情似乎也從容了許多。


    再想這事兒,其實也沒什麽嚇人的,他都沒皮沒臉敢將這類書拿到自己麵前來了,她又沒做什麽虧心事,何不攤開了來問?


    思來想去,還真隻有夏景行一個人可問。


    隻不過等馬車到了夏家老宅子,她又改主意了,催促車夫:「還是去鋪子裏吧。」


    車夫這一大早就被夏芍藥揪著起來滿洛陽城的轉悠,好不容易空著肚子到家門口了,還過門而不入,他倒是想問問:姑娘您這到底是要做甚折騰我啊?!


    府裏守門的小廝遠遠看著馬車迴來了,還記著往內院傳話,說是姑娘迴來了,等夏景行從思萱堂一路出來,到得府門口,哪裏還有夏芍藥的影子?


    跑腿的小廝這會兒麵紅耳赤,腦袋都恨不得垂到地下去,訥訥不成言:「小的……小的確實看見府裏的馬車迴來了嘛,丁香姐姐還坐在車轅上呢。怎麽一眨眼,就又不見了呢?」他也不過往二門上傳了一迴話,就不見了府裏馬車的影子。


    姑娘待姑爺多鄭重,夏府裏有眼睛的都能瞧得見。別家的贅婿會遭下人白眼,就算是外麵提起改了姓的贅婿,那多半也是看不起的,但夏府這些仆人可不敢對夏景行有一絲一毫的不敬之處。


    夏景行板著一張臉在小廝的膽顫心驚中往迴走,過了二門才可見壓下去的唇角彎了上來,顯是在忍著笑。


    這日倒不必何娉婷盯著,鋪子才開,夏芍藥就上了門,「我今兒是來蹭點心吃的。」


    何娉婷:「……」


    等到點心上了桌,夏芍藥果真埋頭吃起點心來,一盤子紅豆糯米糕,一盤子桂花糕,她足足吃了一半兒。丫頭上得茶來,她還要嫌棄,「你這什麽茶?居然是陳的!」


    何娉婷:「……」


    這種氛圍,讓她怎麽解釋那日丟臉的事情?


    實在不合適拉家長,而夏芍藥似乎也沒什麽心思同她寒喧,坐在何家鋪子二樓的雅間,窗戶正對著夏家的鋪子,她的目光便一直盯著自家門口,看偶爾有零星客人進進出出,夥計們客客氣氣將人迎了進去,又客客氣氣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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