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鬆傑知道林深很少說這樣篤定的話,他的臉色微微一變,說話的聲音都放輕了。


    “深哥,你有什麽打算?”


    林深一邊往迴走,一邊說道:“其實說實話,我還沒有想好,但是我覺得跟他麵對麵好好談一談的機會是必須抓住的,可是我又不能讓他知道,我現在的能力可能還沒有到他想象的程度。”


    “麵對麵……”田鬆傑低聲重複了這三個字,“我是在想,如果我們剛才看到的梁齊宇是一個用來麵對我們的傀儡,那麽之前見到過的,跟小萍接觸的還有每天都在上下班路上的,是不是其實也不是真的,那要去哪兒找他?”


    “有東西,這些菌毯下麵,”林深說著,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漆黑的夜色中那些閃光還算看得清楚,“它們全都朝梁齊宇的房間裏集中。”


    “但也不一定就真在那個房間裏吧?”田鬆傑隻能順著看向斜對角的房間,“如果就隻是在那個裏麵的話,之前進來的人也不一定就完全找不到,要是有誰敢拚命,說不定就進去了呢?”


    “我也是這麽想的,”林深眨了眨眼睛,“所以我現在好奇的是,我看到的這些東西集中到那個房間裏去之後,又往什麽地方延伸,如果能順著這個方向尋找或許就能找到源頭。”


    “梁齊宇肯定在看著的吧。”田鬆傑左右看了看,寂靜的夜空中飄散著一絲不祥的氣味。


    林深點點頭,“這是當然,所以才需要你跟我一起行動,你的腳印變淺消失應該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雖然口頭上我們是達成了合作的關係,但是沒有人真的出麵給他承諾什麽,我覺得他肯定還是放心不下的,他還是會去猜測會去想,我們是不是有什麽隱瞞著他的行動。”


    田鬆傑聞言,眼珠子轉了轉,“那我應該故意給他留下一些痕跡和線索,讓他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我現在是這麽打算的,”林深看著眼前變色的門把手,輕輕握了上去,“薛易航雖然想用自己來引誘梁齊宇,但是他始終還是普通人,這種靠心理和話語上的博弈我估計撐不了太長時間,但你不一樣了,他看不見,也預測不了,所以才主動接近我們,跟我們談條件。”


    變形的房門被林深輕輕抬起,他吱呀一聲推開門。


    田鬆傑跟在他後麵應了一聲,道:“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那去他房間最有效了吧?”


    “對,我思來想去也還是隻有按照我們最初決定的方向去做,”林深抬眼看到房裏情況的瞬間,愣了一下,微微一變的麵色很快就恢複了平常,“你看不到反而可能還是一件好事,他不知道你的視角能看到的東西什麽樣,猜測和思考也會產生偏差,給他製造混亂再好不過了。”


    田鬆傑似乎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林深的變化,於是伸著腦袋朝屋裏看了看。


    裏麵黑漆漆一片,安靜到落下一根針都能聽見的程度,隱隱約約還有不隔音的牆壁還是地麵中傳來其他地方的唿嚕聲。


    一切跟上一次沒有任何差別,於是他收迴目光低聲問道:“屋子裏有什麽?”


    “……”林深張了一下嘴巴,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形容。


    他輕輕搖了搖頭,腳步緩慢地進了屋子,在合上門時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道:“他在這兒,他一直在這兒,沒有走過……”


    “嗯?”田鬆傑先是愣了兩秒,然後就反應過來林深說的是什麽東西了,“在哪兒?”


    林深伸手一指,“床邊,他就坐在床邊。”


    更多的話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因為展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更像一團融化掉的物質。


    它們堆積在床沿邊,形成一個狀似人形的東西,顏色要比覆蓋周圍事物的菌毯要深上不少,把床單和折疊整齊的被子給完全糊在了一起,隻有一隻眼珠掉在當中,衝林深的方向看著。


    而另一邊他們曾經發現小本子的位置,床縫中間就耷拉出來兩根類似手指的東西,滴滴答答地朝下不知道滴落著什麽液體。


    林深眨了眨眼,打開緊捏在手裏的本子。


    難怪本子上麵多出來的這些內容之前都看不見,它們應該都不是用尋常的筆寫出來的,而現在林深開始嚐試著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於是也看到了已經跟這個世界融為一體的人留下來的印記。


    如果……如果本子的主人在變成這般模樣之後,還擁有自己的意識,那麽他們路上看到過的那些呢?


    看似死了,看似變成了人不應該有的狀態,但其實還是活著的?


    隻不過他們都成為了梁齊宇的一部分,也成為了覆蓋這個世界的菌毯的一部分,沒有辦法完全自主地控製自己了。


    而這當中,也一定有之前進來沒能再離開的許願人……


    田鬆傑搓了搓手臂,臉色不是太好看。


    因為他想起自己之前還躺在那張床上休息過,現在這麽一想,他不就是睡在了別人炸裂開的屍體之上,擁著一整床的黴菌休憩了好一會兒?


    林深則是反複看著本子上最後幾句話,又看了看糊在床上的那一大團人形。


    內容在小萍上一次突然出現在窗前戛然而止,之後他們其實也反複進出過這個房間,但都沒有再增加新的內容了。


    如果說這個人當時是擁有自我意識,留下了幾句話,那麽通過他自己的觀察,應該也能察覺出林深出現在這裏是不尋常的情況。


    要是他真的還想傳達什麽,應該會繼續寫下去的。


    但是他沒有。


    這個人或許也推測出了梁齊宇不識字,才能在自己發生變化之後,依然進行著文字記錄。


    所以不太可能是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不想寫了,而是,不能寫了。


    思及此處,林深合上了本子,幾步走到了床前。


    接著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之前看到的那顆眼球。


    誰知道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眼球的表麵,它立刻就像是一張脆弱得薄如蟬翼般的膜一樣,“噗”一聲響,裂開一條口子,黴菌孢子飛揚而出,炸裂得不留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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