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鬆傑手握小小的本子和那小半截鉛筆,悄聲來到一樓。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還站在走廊上的林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


    這一刻他有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從什麽人手裏接過了一個未完成的接力棒,然後他們繼續把這件事做下去一樣,帶上了一種使命感。


    夜晚的院子裏帶著說不上來的詭異感,能聽到樹梢間的蟲鳴,卻沒有他童年記憶中那種真正的寧靜。


    一切仿佛像是在暴風雨之前,什麽東西鋪設在他們麵前的假象。


    田鬆傑就近鑽入走廊盡頭的第一個房間門前,裏麵漆黑一片,隻能聽到男人毫無抑製的打唿聲。


    一下一下,如同裝修的電鑽往他耳膜裏捅。


    他貓著腰沿著走廊的陰影一路逆時針往另一頭繞,直到走到唯一亮著燈光的窗戶前,才終於是聽到了些許活動的動靜。


    屋子裏深夜廣播輕輕響著,放著舒緩的音樂。


    水煙筒咕嚕嚕的響聲就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一股煙味順著門縫飄了出來。


    田鬆傑捏住鼻子,貼著門邊的牆麵蹲了下來。


    似乎還有人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發出碰撞聲,偶爾嘮叨幾句,但門口抽水煙的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極其平常的生活場景,甚至能在記憶中找到對得上號的形象。


    就在他有些失望地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嘩啦啦的洗碗聲停了下來。


    一個略顯年邁的女人的說話聲從裏麵傳了出來,“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兒,你有沒有去問問看啊?”


    “問啥?我怎麽問?”


    門口水煙筒的聲音停了下來,一個男人有些不耐煩的沙啞聲音響起。


    “還能問啥?小梁那情況你又不是沒看到,”隨著女人說話的聲音,碗碟被重重放進碗櫃裏,“怎麽說也還算是年輕力壯的,真就打算這麽過下去嗎?”


    “他自己不也沒什麽表示嗎?”男人咳了一聲,吐出一口痰,又清了清嗓子。


    “他的性格你們還有誰不知道的嗎?”女人的手啪一下拍在桌上,“他自己想不到,是因為天生性格就那樣,咱們鄉裏鄉親的幫他操點心有什麽不可以的?都這個年紀了,繼續耗下去怎麽行?”


    “那你自己跟他說去啊。”


    “我這不是說了他沒反應才叫你想想辦法的嗎?”女人提高了音量,但似乎立刻意識到夜已經深了,於是聲音又小了下去,“怎麽說也是一個廠子裏工作的,比我要熟吧?你是長輩,是領導,說點什麽她也會往心裏去,反正我覺得小梁這小夥子不錯,這麽耽擱下去可惜了。”


    水煙筒咕咚咕咚響了幾聲,煙味飄散開來。


    男人輕笑了一聲,“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人家現在過得挺好的,你非要跟當他媽一樣管來管去的,問過人家意見嗎?”


    嗒嗒嗒。


    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田鬆傑微微起身。


    下一秒,他就聽到女人的聲音已經到門前了,“什麽瞎操心?哦,好,我是瞎操心,你呢?一天天晚上就知道抽你這個煙,就知道整點下酒菜聽廣播不睡覺,我還得撐著眼皮子伺候著你,現在讓你做點事跟我欠你似的。”


    “這一碼事歸一碼事啊,哪有你這樣混為一談的?”


    矮凳挪動的聲音隨著男人的說話聲一起響起。


    “哼,你就抽吧,抽不死你!”


    水煙又咕咚咕咚響了幾聲,但聽起來還有剛開始那般輕鬆愜意。


    田鬆傑展開小本子,緊挨著上麵最後一句話,做了些許簡單的記錄。


    從這兩人的對話來看,感覺像是要為這個姓梁的男人介紹對象似的,不斷強調他這個年紀,還有年輕力壯什麽的。


    可那個男人分明跟穿碎花紅裙的女人住在一起,難道說女人真的有什麽問題,所以他們才想給他重新介紹一個?


    還是說有別的什麽難言之隱?


    可是這和他們來到這裏有什麽關係嗎?


    想到這裏的時候,田鬆傑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有些猶豫了,不知道這樣的記錄是否有用。


    之前經曆過的門後世界,不管是一開始,還是等待慢慢的進展,似乎都能從中嗅出一些奇怪的味道來。


    可是來到0902之後,幾個小時過去,他們就隻是像穿越了一樣,迴到了一個可能沒有參與或者沒有完全參與過的年代裏。


    一邊想著,田鬆傑一邊起身離開。


    他用耳朵仔細傾聽著動靜,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你咋了?”


    一個男人咳嗽了兩聲,往嘴裏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不知什麽東西。


    屋裏沒有聲音,男人放下手裏的東西,敲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你這又是搖頭,又是不說話的,我怎麽猜得到你在想什麽啊?一整天坐立不安的,也不像沒事兒人的樣子啊。”


    “我……”女人細若蚊蠅的聲音響起,“我感覺怪怪的。”


    怪怪的?


    田鬆傑眼睛一亮,貼緊窗戶邊緣。


    “怪怪的?什麽東西怪怪的?”


    “這裏……”女人停頓了一下,“不對,也許是廠子裏……也不對,反正我感覺最近這地方哪兒都怪怪的。”


    “啊?”男人發出了非常單純的疑惑。


    “我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人不見了似的。”女人似乎往窗口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誰?”男人依舊疑惑,“我沒聽說有誰不見了啊?”


    “說不上來,最近我天天做噩夢,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征兆我跟你說,你上下班得小心點兒。”


    “你怕不是做夢夢到什麽,然後把它當成真的了吧?”男人歎了一口氣,“身子虛就早點去休息吧……哎,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啦,我會小心的行了吧?現在可以去安安心心休息了嗎?別想那麽多,這廠子就這麽點大,真發生什麽事不是一下子就傳開了,還用等到現在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碎嘴子,做事不成,小道消息傳得最快了。”


    “行吧,如果真的是我的噩夢就好了,我就是感覺,”女人長唿出一口氣,“我之前好像在廠裏見到過的一個小夥子,最近是不是沒見到了?”


    誰知這句話剛說完,就聽到男人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他啊,你早說啊,那小子跟廠裏三個姑娘偷偷搞對象被發現了,鬧到領導那裏去了,然後他自己沒臉再來,也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那是他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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