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立川的表情看起來認真,當中卻又帶著些緊張。


    林深看得出來,讓他說出這句話,對於現在的許立川來說也是一種巨大的挑戰。


    他似乎因為心裏對於剛才的事情依舊過意不去,想要做些什麽有用的事情,來通過行動彌補自己心理上不安的部分。


    林深能夠理解這種想法,但他還是果斷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


    許立川明顯一愣,他原本脖子上繃緊的肌肉,也因為林深的這個動作無意識地放鬆了下來。


    林深迴身往周泉的方向一指,將他們倆剛才說的話,又在許立川麵前複述了一遍。


    許立川聽完,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裏完好的手點頭,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如果手電筒從分發的時候,就有一對一的特殊意義,那麽現在這種時候交換彼此的手電筒不是一件好事,”林深輕聲說著,“注意事項裏沒有寫的東西,也不代表就是不存在。”


    許立川捏緊了手電筒,用力甩了一下,“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這還讓人玩嗎?”


    “如果真的隻是玩,那就好了。”


    林深輕輕感歎一句,許立川立刻沉默了。


    藝術時鍾在這個時候“嗒”的響了一聲,不用看,都知道時間走到了十二點四十五分的位置。


    許立川也像是因為這個聲音而迴過神,他看了林深一眼,低垂著眼眸盯著自己的腳尖。


    林深則是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生命源頭”。


    他心裏是清楚的,手電筒即使最初分發的時候可能沒有意義,但在他們拿到手裏進入這個藝術館之後,手中的照明工具就不僅僅是簡單的道具了。


    不然的話,他不可能被分發到一個沒有電池的手電筒。


    他是多出來的那個人,自然原本就沒給他準備帶著電池的手電筒,抽屜裏的三對電池也並不是為他準備的。


    反而可以說,是因為他的出現,多占用掉了一對電池。


    “田鬆傑那小子也是的……”許立川忽地喃喃出聲。


    “他怎麽了?”林深轉頭看他。


    “他剛剛直接把兩對電池都從門衛室裏拿出來不行嗎?”許立川歎了口氣,看向1號廳,“這樣的話,之後要是遇到什麽狀況,就可以直接換掉舊電池了,隻要中央展廳有人,不管是傳遞消息還是物品,都還算方便吧?”


    林深眨眨眼,沒有同意他的說法,也沒有立刻否定,反而是像陷入思考一般眼睛盯著一個點慢慢失去了焦距。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眼神的變化,許立川微微彎腰,仔細打量,“怎……怎麽了?又有哪裏不對?”


    林深在沉吟片刻後,才搖搖頭,迴答道:“我不敢肯定,但有些猜測。”


    “猜測?”


    “嗯,如果手電筒現在有一對一的特殊意義,”林深將自己的手電筒舉到許立川眼前,“那麽電池呢?如果把我們手裏的每個手電筒,都看作是一條壽命長短不一的生命,那麽門衛室裏沒有拆封的電池,就相當於一種特別的續命工具。”


    聽到林深突然這樣說,許立川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他張了張嘴,在試圖消化。


    “如果應大海被吞掉的時候,展品把手電筒留下來了,我們剩下的人是不是就多了一個手電筒,也多了一對壽命長短未知的電池?”


    許立川眼珠子轉轉,似乎在思考,然後才點了點頭。


    林深見狀,繼續說道:“藝術館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連帶著手電筒一起帶走了,這裏既然連隨時都可能沒有電的手電筒都不願意給我們留下,給我們增加一份生的機會,那把全新的電池帶在身上又會不會發生什麽?”


    被林深這麽一說,許立川使勁眨了眨眼睛,他用手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麵的手臂。


    “你這麽說……好像也沒有錯。”


    林深把手背到身後,輕輕活動雙腿,“我們沒有這樣試錯的機會,你剛才手電筒沒電的時候也感覺到了吧?那隻手過來的速度之快,如果我們再慢一些,你可能就被直接抓走了,同樣的……我們也沒法保證,讓小田帶著電池進來,會怎麽樣……這試不了……”


    許立川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他像是在思考,然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緊接著整個人往地上一蹲,腦袋埋在臂間,傳出來的說話聲有些悶悶的,“這個夜晚怎麽這麽長啊……”


    因為他們沒有太多的喘息時間,也沒有更多放鬆的選擇,隻能不斷在緊張和不安的情緒下,猜測猜測還是猜測,然後在這個一眼能看到頭的藝術館裏永無止盡地跟時鍾一樣順時針旋轉。


    那當然,會覺得一個夜晚的時間如此難熬。


    林深相信許立川是知道這些的,他隻是單純地想感歎一下,想把心裏憋悶著的情緒抒發出來。


    所以林深下意識地彎下腰,伸手想要拍拍許立川的肩膀,然而手在半空中一頓,又收了迴去。


    現在不是交班時間,他不知道這樣隻是讓部分身體越過巡邏區域的行為,是不是一種規則的違反。


    細思過後,隻能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安撫動作。


    規則的不斷限製,以及顧忌未知的危險後果,時間久了也同樣會讓人疲倦。


    他從許立川的麵前走開,對方還一直保持著蹲下低頭的動作,沒有給過多的反應。


    林深感覺到了大家開始消沉,不管是周泉,還是許立川。


    其實很多東西不用林深說出來,他們自己心裏也都多多少少有想法了,畢竟在這個藝術館裏已經待了幾個小時了,腦子不笨的人都能琢磨出些東西。


    然而很多事情,說出來卻不一定能得到解決,這才是難點所在。


    可他向來不是個擅長於鼓勵和安慰他人的人,所以即使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情緒上的低迷,思來想去半天,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好。


    林深覺得安慰人是一門很高深、很講究技巧的事情,說的話得讓人接受和信服,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困難的了。


    每個人的生活背景不同,性格也不同,不可能用相同的方式對待還能得到相同的結果。


    他很想說堅持住,不要放棄。


    可仔細想想,這樣的道理誰不明白呢?


    如果他們沒有在堅持的話,不早就像應大海那樣消失在黑暗中了?


    林深想到這裏,歎了一口氣,他捏了捏眉心,感覺自己又開始下意識想太多不該想的事情了。


    他想把這些紛亂的思緒拋卻腦後,然而它們已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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