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道聽到趙善的話,率先站出來道:“陛下,老朽先來。”


    趙善微微點頭。


    張廣道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書冊,雙手捧在手中高高的舉起,一副謙恭禮敬的姿態,高聲道:“陛下,張家準備的物資清單在這裏。”


    “張家的土地留下兩千畝,其餘全部上繳。”


    “張家控製下的百姓,也全部釋放,不再束縛他們。張家應該準備的錢財和糧食,都在張家的庫房中,全部封裝好,隨時聽後陛下抽查。”


    張廣道躬身行禮,高聲道:“請陛下查閱。”


    士兵接過張廣道遞上來的土地黃冊,轉交到趙善的手中。


    趙善翻開後粗略掃了眼,開口道:“張家在揚州境內,下轄有土地三萬三千畝,留下兩千畝交出三萬一千畝。張家釋放的百姓人口,有五千三百餘人。”


    張廣道恭敬道:“陛下,這個數據不會有任何問題,請陛下明察。”


    趙善當然知道張廣道沒撒謊。


    高遠統計出來的土地數據,實際上沒有這麽多,才兩萬八千餘畝良田,漏掉五千畝左右。畢竟,高遠的東廠不可能知道張家的秘密,數據少些也正常。


    這也證明張廣道為了吳郡太守的官職,是徹底豁出去了。


    這有利於趙善。


    可以想象下,一個張家都占了這麽多的土地,無數人依靠張家過日子,張家對地方上的控製會有多強。


    這還不是最強的家族。


    趙善吩咐道:“魏綰!”


    “臣在!”


    魏綰站出來迴答。


    趙善吩咐道:“你帶著人火速去張家,查一查張家的糧食,以及繳納的錢。”


    “遵命!”


    魏綰得了吩咐後轉身離開。


    趙善一點都不著急全部處理,暫時靜靜等待著。沒過多久,魏綰帶著人迴來了,稟報道:“迴稟陛下,張家獻上的糧食,都是去年的秋糧,不是陳糧,也沒有沙石,糧食很好。張家攤派的三十五萬兩白銀成色十足,沒有任何問題。”


    趙善讚許道:“張廣道,你很不錯!”


    “謝陛下誇獎。”


    張廣道神色恭敬,開口道:“這是老朽該做的事情,是分內之事。”


    趙善又問道:“接下來誰來呢?”


    顧先雄打算站出來,可是虞詠又搶先一步,高聲道:“陛下,我虞家來。”


    說著話,虞詠又遞上物資清單,上麵清晰記載了繳納的土地、糧食、白銀和人口數量。


    趙善翻開後瀏覽,先看虞家的土地總數。


    土地是能直觀判斷的。


    虞家呈上來的數據,土地有四萬六千八百畝,扣掉虞家的兩千畝,交出四萬四千八百畝土地。


    趙善心中點頭。


    高遠查到的虞家土地有四萬畝左右,上報的是四萬六千畝,應該是沒問題。


    這就是百年大家族的底蘊。


    虞家一代一代的擴張,一代一代的兼並土地,到如今才有這樣的規模。這樣的大家族,最不缺少錢財和糧食,家族的地窖、庫房中,也藏了無數的糧食。


    虞家不擔心糧食不夠。


    曆朝曆代,地方大家族都不擔心被餓著。


    在太平盛世的時候,大家族憑借著家族的底蘊優勢,能迅速發展,享受諸多盛世的紅利。


    天下大亂,百姓艱難,大家族更是趁勢擴張。


    地方亂了,最底層的百姓不會立刻造反,也不可能跟著立刻造反,那是極少數的情況,也必定有人來組織。大多數的情況,是百姓破產後,會先向大家族借貸糧食過日子。


    借貸的錢財和糧食還不上,不得不賣掉土地,靠佃租大家族的土地過日子,最後徹底依附大家族。


    真正過不下去的百姓,或是流浪,或是死亡,遇到了有人牽頭造反,還能形成氣候,百姓才敢造反。


    不是隨隨便便就造反的。


    大家族豢養了無數的家丁護衛,這些不是吃白飯的,足以鎮壓小股亂子。


    趙善再度安排魏綰去調查糧食的情況,他仍然沒有讓各家族的人一窩蜂獻上清單,就是一個人一個人的調查。


    在虞詠獻上的糧食和錢財被調查時,顧先雄反而有些緊張。


    原因很簡單,他勸說過虞詠。


    在顧先雄的認知中,虞詠和他一樣,都是用陳糧充當好糧。


    虞詠和張廣道不一樣,是站在他一方的人,是站在揚州大族一方的人。如果虞詠的糧食沒問題,各家族自然就沒問題。


    魏綰很快迴來了,稟報道:“陛下,虞家的糧食和錢財都沒問題。”


    “很好!”


    趙善言簡意賅說了兩個字。


    顧先雄打算站出來,他剛踏出一步,白萬裏又搶先了,已經是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物資清單,獻上白家需要承擔的物資。


    趙善查看後,吩咐魏綰去調查,發現糧食、銀子都沒有問題。又有周家、範家等各家族的人紛紛上前,一家挨著一家,魏綰腳不沾地的調查。


    無一例外,都沒有問題。


    趙善看到各家獻上的土地,小家族和高遠提供的數據所差不多,差別也就幾百畝地,也就是大家族的差別大些。


    各家族按照約定辦事,到最後隻剩下顧先雄。


    顧先雄已經沒有半點的擔心。


    各家族和他共進退,虞家、白家、範家和周家等都沒問題,他顧家自然不會有問題。


    事情很簡單了。


    顧先雄嘴角噙著淡淡笑容,心中嘲諷張廣道自作多情。


    所有人稟報完,顧先雄才不急不躁的站出來,行禮道:“在下顧先雄,拜見陛下。”


    趙善輕笑道:“你顧家是揚州最大的大家族,朕期待你獻上的土地、糧食等物資。”


    顧先雄從衣袖中取出清單,高聲道:“請陛下明察。”


    趙善接過書冊瀏覽,眼神幽深,淡淡道:“顧家獻上的土地,有七萬六千五百餘畝。要清退出來的人口,有一萬三千餘百姓,倒是不少。”


    顧先雄自信道:“草民這段時間,一直忙碌這件事,不敢辜負陛下的重托。時至今日,終於把顧家的物資準備妥當,請陛下明察。”


    趙善不置可否,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吩咐道:“魏綰,你去看一看糧食和白銀。”


    魏綰再度帶著人離開了。


    從吳王府到顧家糧倉的距離不遠,魏綰去抽查後很快迴來。


    魏綰臉色肅殺,高聲道:“陛下,臣查到的顧家糧食,全部都是以次充好的陳糧,充斥著各種砂礫,糧食還有蟲蛀,許多稻米都碎了。砸碎稻米的稻殼,發現米粒暗沉,至少是四年以上的陳糧。顧家獻上的白銀沒問題,糧食卻是完全不合格。”


    刷!


    顧先雄臉色大變。


    所有人都合格,唯獨他不合格。可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怎麽可能唯獨他不行呢?


    顧先雄不甘心,高聲道:“陛下,我顧家的糧食,以及各家族糧食都如此,都是一批糧食,為什麽各家族的糧食能過關,唯獨顧家不行呢?”


    趙善盯著魏綰道:“魏綰,你怎麽說?”


    魏綰說道:“陛下,這不是針對顧先雄,是顧先雄以次充好。各家族獻上的糧食,無一例外都是去年才收上來的秋糧,幹幹淨淨沒有半點沙粒,糧食也沒有半點缺斤少兩。唯獨顧先雄以次充好欺瞞陛下,意圖蒙混過關。”


    轟!


    顧先雄的腦中仿佛雷霆炸響般。


    整個人都徹底懵了。


    各家族獻上的竟然是去年的秋糧,且糧食幹幹淨淨沒有半點摻雜沙粒。


    怎麽可能呢?


    顧先雄早就和各家族的人聯絡,每一家都認可他的提議,都願意用這樣的糧食來充當好糧食,反正皇帝也不大可能懂。


    沒想到他一個人成了小醜。


    顧先雄忽然看向張廣道,卻見張廣道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淡然的模樣,似乎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不,就是張廣道。


    是張廣道造成這一切的。


    之前,張廣道找了他,表明張家不會和顧先雄一起。沒想到,張廣道悄悄說服了所有人,使得所有人倒戈,使得他陷入困境。


    顧先雄轉而看向趙善,心中一瞬間透心涼。


    他信誓旦旦的告訴趙善,會踏踏實實規規矩矩的辦事,如今卻陽奉陰違。趙善給了他機會,他為了家族利益背棄趙善。


    這是欺君之罪。


    顧先雄思考著應對的辦法,心情無比的迫切。


    撲通!


    顧先雄毫不猶豫跪在地上,急中生智道:“陛下,草民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明明安排的是去年的糧食,卻被換成陳糧,還有如此多的砂礫。”


    “這件事,定然是下麵的人克扣貪汙,中飽私囊。草民有罪,請陛下允許草民戴罪立功,讓我調查清楚家族的情況,再把所有的糧食補齊。”


    張廣道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既然算計了顧先雄。就不能讓顧先雄恢複過來,否則張家肯定要遭到顧家的反撲。


    張廣道率先道:“陛下,顧先雄不是不知道下麵的人中飽私囊,是明知故犯。他曾約見老朽,希望老朽也以次充好,用陳糧給陛下。”


    虞詠站出來道:“陛下,草民可以作證。他為了蒙騙陛下,專門找了在下,希望虞家能配合,更要私藏更多的百姓。”


    白萬裏道:“陛下,草民可以作證。”


    其它一個個紛紛站出來。


    一個個壓根兒就沒看顧先雄,時至今日,就是要徹底打死顧先雄。


    顧家沒了,就算顧家被抄家滅族,就算抄沒了錢財、糧食和土地等,可顧家無數人在官場,把這些人掀翻下來,各家族也能得到好處。


    顧家還有無數的商業資源。


    各家族瓜分資源,也能得到好處。


    利益驅使下,又有張廣道主動牽頭,所有人都不再遲疑,徹底站在顧先雄的對麵,要把顧先雄一棍打死。


    顧先雄聽得更是氣憤。


    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對他的圍攻,好個張廣道,好個狠辣的人。


    顧先雄跪在地上道:“陛下,草民私欲作祟,用了之前的陳糧。請陛下開恩,讓草民將功贖罪,能重新補償。草民願意獻出顧家所有的糧食,供朝廷使用,請陛下法外開恩。”


    “開恩?”


    趙善淡淡一笑。


    笑聲中,似乎有一些嘲諷。


    趙善抓著顧先雄遞上來的書冊一甩,扔到顧先雄的麵前道:“你顧家呈上來的土地有七萬六千五百餘畝地,可是朕得到的消息,顧家怎麽有九萬多畝呢?”


    聲音平淡,卻如炸雷響徹在顧先雄的耳中。


    他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皇帝怎麽掌握了如此詳細的數據?就算其它的各家族,都不知道顧家到底有多少田,皇帝竟然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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