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譙聽到高遠的話,氣得勃然大怒。


    雜家?


    這是狗太監!


    大乾士人對太監一貫敵視,士人談玄是高雅,士人服散是與眾不同,士人拉幫結派是交流心得,蘇譙也自詡是士人。


    蘇家更是名門望族,侄孫兒蘇渭更是皇帝追贈的荊州大都督、壯侯。


    如此身份,豈能向狗太監下跪。


    蘇譙盯著走進來的高遠,拄著拐杖站起身寸步不退,高聲說道:“你帶著人強闖蘇家,真是膽大包天。”


    “什麽時候,這大乾的太監敢如此強勢了?”


    “太監不得幹政,忘記了嗎?”


    “蘇家不是什麽世家門閥,卻不是阿貓阿狗可以欺辱的。如果公公如此蠻橫霸道,老夫隻能上奏陛下,請陛下給蘇家一個交代了。”


    蘇譙一副理直氣壯的姿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什麽卓越身份,能直接覲見皇帝。


    “哈哈哈……”


    高遠聽到後忍不住嘲諷起來。


    笑聲更是不屑。


    蘇譙被當眾嘲笑,丟了老族長的臉麵,冷著臉嗬斥道:“你笑什麽?”


    高遠一貫是心思深沉,如今卻被蘇譙的話逗笑,反倒是來了興致,嘲諷道:“雜家之所以發笑,是因為你口口聲聲要上奏陛下。你一個鄉間的無知老匹夫老雜毛老不修,如何上奏陛下呢?”


    蘇譙大怒道:“你……”


    “你什麽你?”


    高遠冷冷一笑,繼續道:“難不成,你轉而又去求助蘇渭的遺孀黃氏嗎?你們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去蘇家逞兇,要吃絕戶,要把蘇渭的家產都搶走,麵目醜陋可憎。現在,轉而又去求助於黃氏,不丟人嗎?不臊得慌嗎?”


    刷!


    蘇譙更是臉色微變。


    吃絕戶!


    說得太難聽了。


    蘇譙見高遠這個太監知道些內幕消息,心中凝重,不敢再肆意,沉聲道:“老夫不知道你說什麽,我蘇家不歡迎你們,請迴吧。”


    高遠沉聲道:“雜家都來了,不收拾些人,怎麽能迴去呢?怎麽向陛下交差呢?更何況,雜家奉陛下口諭來,不執行陛下的命令,怎麽能走呢?”


    轟!


    蘇譙心中劇震,腦中仿佛有雷霆炸響,整個人有些懵。


    太監是皇帝安排來的?


    皇帝怎麽會想到蘇家的宗族?


    蘇譙不認為皇帝安排人來蘇家村,是來照顧蘇家的。如果皇帝要照拂,太監的態度不會這麽惡劣,必然是對蘇家不利。


    蘇譙握緊了拐杖,問道:“陛下安排公公來,有什麽事情呢?”


    高遠眼神冷漠,高聲說道:“陛下口諭,今天去了蘇家鬧事的人,全部杖責二十。”


    嘩!!


    祠堂中炸開了鍋一般。


    一個個蘇家的人都懵了,蘇譙嚇得身體一晃,險些都沒有站穩。


    蘇原等其他十六個去了蘇家的老年和中年人,全都麵色大變,打心底的怕了,更是後悔了。


    他們去找黃氏,的確是打秋風吃絕戶,想一點點的刨了蘇渭這一脈的根基,把蘇渭這一脈的土地和商鋪都收歸宗族管理,他們就能中飽私囊,就能從中牟利。


    沒想到皇帝都關注這件事了。


    蘇譙想到自己已經七老八十,挨了二十軍棍,怕是當場就要斃命,就再也爬不起來,連忙道:“公公,老朽已經七十有六的年紀,恐怕不堪重負。”


    其它六個老者也紛紛求饒,都倚老賣老的說自己六七十歲,扛不住毒打。


    蘇原等年輕人也不斷的說話。


    話裏話外都不想挨打。


    高遠不是黃氏那樣的婦道人家,手段更柔軟,也沒有足夠的狠辣。高遠對這些無關人等是不關心死活的,隻是冷冰冰道:“都不想挨打嗎?那行,陛下說不挨打就全族帶走,全部下獄問罪。”


    蘇譙、蘇原等人更是怕了。


    骨頭都開始軟了。


    蘇譙跪在地上,求饒道:“公公,請您繞過老朽一命啊。”


    蘇原也是跪下來求饒:“公公,我們知道錯了,懇請公公能饒了我。請您放心,我們絕不會再去打擾黃氏,絕不會再去冒犯的。”


    其他人紛紛求饒。


    高遠神情冷漠,壓根兒就沒有搭理,吩咐隨行的東廠人員,拖拽死狗一樣,把蘇譙和蘇原等十七人全部拖到了祠堂外。


    祠堂外的開闊地帶,已經圍滿了人,都是蘇家村的人,是一個老祖宗下來的。


    傳承數百年後,雖然還是一大家子人,血脈卻早就疏遠,隻能說是一個宗族,無數人都出了五服之外。


    高遠環顧雲集的蘇家人,說了蘇譙帶著人欺負黃氏孤兒寡母的事情,又說了趙善的處置,下令道:“來人,行刑!”


    命令下達,東廠的人立刻行刑。


    砰!砰!砰!!!


    接連的撞擊聲,迴蕩在祠堂內外,也清晰傳到所有蘇家人的耳中。


    一聲聲慘叫,迴蕩在空中。


    一個個蘇家人疼得淒厲哀嚎了起來。


    “老夫,老夫不想死,不想……”


    蘇譙淒厲哀嚎,更是看向了高遠的方向,高聲道:“這位公公,還請您……啊……”


    又是淒厲的慘叫聲,從蘇譙口中傳出。


    蘇譙一下瞪大了眼睛,口吐鮮血,身體都僵直了,下一刻脖子一歪就談到在地上,已經是氣息斷絕。


    “老太公死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高唿,一個個發現蘇譙被打死,神色驚悚。


    高遠看到後,繼續道:“繼續打,死了也要打完二十軍棍。其它的人,給我狠狠打用心打。一群人吃著蘇渭靠著蘇渭,轉眼吃絕戶,實在是該殺。”


    高遠的吩咐傳下去,行刑的東廠人員都全力以赴。


    二十軍棍下來,包括蘇譙在內的七個蘇家老雜毛,全部被打死。蘇原這個年輕力壯的,直接打得半身不遂,已經是徹底昏死了過去。其它十個跟著去欺壓蘇家的人,也是直接打殘了。


    沒有一個是完好無損的,這些人這輩子都別想站著走路。


    高遠沒有去管這些人的死活。


    隻管狠辣收拾就是。


    高遠一番處置,不顧慘叫哀嚎的黃家人,再度看向其它的所有蘇家人,冷冰冰道:“蘇渭死了,可是陛下始終掛念著。”


    “蘇渭的兒子蘇啟,也已經調入羽林軍擔任羽林郎,跟在陛下身邊做事。”


    “你們這些蘇家人,都給我好自為之,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


    “我們走!”


    高遠吩咐了下去。


    蘇家祠堂外,無數蘇家村的村民都明白了,是蘇譙和蘇原這些人不當人,要去侵占人家的利益。


    以至於惹怒了皇帝。


    該死!


    這群人真是該死!


    “蘇譙,你死得好,你這樣老雜毛,當著族長卻不分青紅皂白,反而恩將仇報,實在是該死。”


    有蘇家村的人喊話了。


    此話一出,無數人呐喊了起來,不僅是罵蘇譙,也罵蘇原等人。


    權利從來不會出現真空,就算芝麻大小的一個村子,也一樣有權利的爭奪,也一樣有江湖的爭鬥和人情世故。


    恰是如此,蘇譙的死亡,以及蘇原被打得半身不遂昏死,其他蘇家人開始活泛了起來,站出來要爭奪話語權。


    高遠走出一段距離,聽到村子中傳來的爭執聲音,嘴角噙著淡淡笑容。


    他不管蘇家村的爭執怎麽樣。


    此後,蘇家村的人會知道蘇渭這一脈是不能招惹的,惹了是有大麻煩的。


    高遠帶著人一路迴城,徑直迴到城內軍營。


    高遠進入中軍大帳,向趙善彎腰行禮道:“奴才高遠,拜見陛下。”


    趙善頷首道:“平身!”


    高遠站起身後,迅速道:“奴才去了一趟蘇家祠堂,執行了陛下的命令。二十軍棍後,蘇譙等七個老家夥被打死,其他人都打瘸了。”


    “現在的蘇家,因為蘇譙等老家夥被杖責至死,村內權利出現空缺,各自爭奪了起來。”


    “經此一事,不會再有人去鬧事。”


    高遠鄭重道:“東廠在荊州襄陽有人,奴才也傳令地方上的東廠人員,要盯著蘇家的情況。一旦有人去蘇家搗亂,自會幫忙處置。”


    趙善微微點頭,擺手道:“做得非常好,去忙吧。”


    “奴才告退。”


    高遠恭敬退下,他準備把荊州的事情收尾,要去揚州主持東廠的事務了。


    趙善解決了蘇渭的事情,吩咐道:“來人,通知戚元敬來議事。”


    士兵去通知,沒過多久,戚元敬進入中軍大帳。


    趙善沉聲道:“元敬,荊州蘇渭的事情已經解決,馬上就要二月開春,你的大軍隨朕一起去揚州作戰。你離開了,荊州必須要有人主持政務,要選出合適的荊州刺史,可有舉薦的人選?”


    戚元敬畢竟是家學淵源,懂得人事安排不去摻和,開口道:“荊州刺史的人選,全憑陛下做主。”


    趙善擺手道:“但說無妨。”


    戚元敬聽出趙善不容置疑的意味,主動道:“陛下要安排人出任荊州刺史,臣有一個人選。此人名叫姬南風,荊州襄陽人,頗有才華,能勝任荊州刺史。”


    趙善吩咐道:“說說姬南風的情況。”


    戚元敬解釋道:“迴稟陛下,姬南風是荊州士人,和曾經的荊州士人不相容。曾經的荊州士人,因為天下大亂,因為大乾崩塌,士人沒了追求和信仰,喜歡清談,喜歡服散,各種標新立異。”


    “唯獨姬南風不合群。”


    “這個人崇尚的是務實求真,他寧願躬耕於田畝,也不願意和荊州士人清談。寧願和鄉間的老農談莊稼的收成,也不願意去清談。”


    “姬南風現在五十多歲,已經上了一定的年紀。”


    “他年輕的時候,曾擔任襄陽縣佐吏,因為做得出色,被提拔為縣令。後來荊州襄陽內亂,姬南風帶著人奮勇殺敵,立功後外放荊州長沙擔任太守,又曾擔任過荊州長史。”


    “後來武陵郡內的蠻人作亂,曾去擔任武陵郡太守平叛。可惜他能做事,功勞卻是人家的,事情解決又被罷免。”


    “即便如此,一有機會做事,姬南風也兢兢業業。”


    戚元敬臉上也多了一抹敬佩,開口道:“現在荊州的刺史府衙中,有些佐吏就是姬南風的弟子。”


    趙善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


    這是人才啊。


    天下大亂的時候,總有無數的黨爭內耗,一個個內鬥內行外都外行,更有無數找不到方向的人服散,無處依靠隻能清談,隻能談玄論道論佛。


    即便如此,神州中原大地的萬萬人中,總有那麽些人始終在堅守,秉持著自己的人生信念往前走。


    毫無疑問,姬南風是這樣的人。


    趙善來了興致,問道:“有這樣的大賢,為什麽不請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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