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師潼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了。


    任憑司景離如何,總歸他是他,隻要是他就好。


    他如何,褚師潼也不願去管了。


    前世他為了自己承受那般苦楚,這輩子就由他去吧。


    褚師潼無聲歎息,欲起身之際,司景離又伸出手用力將她扯迴了懷裏,神色還有些迷糊的又往她身上貼去。


    褚師潼也不知何時司景離醒了,想來是剛才甩他胳膊的時候太用力了。


    “世子殿下,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司景離眼睛困得都睜不開,聽到這話又使勁抱了人在懷裏,含糊不清的說:“不許...說好了陪我的......”


    褚師潼隻好作罷,準備在他身邊先想一想關於神女山的事,等小世子醒來之後再做打算。


    可司景離在她懷裏躺了不過片刻,身體顫了顫,好似瞬間清醒了似的,將纏著人的胳膊收了迴去。


    褚師潼略微奇怪的看著他,“怎麽了世子殿下?”


    司景離翻身過去,懶懶的說:“你要忙先去忙,本世子再睡會兒。”


    褚師潼愣了一下,小世子何時這般大度?


    若趕以前,就算他醒了也不見得放她去處理公事。


    這突如而來的大度,倒是讓褚師潼自亂陣腳。


    司景離這究竟是真大度,還是生氣了?


    她一時搞不清狀況,隻得用最保守的法子——哄人。


    “世子殿下。”褚師潼湊過去抱著他,好聲好氣的說:“我錯了,本答應你要陪著你的,剛一想著其他事就忘了,是我食言,還請世子殿下寬容大量原諒我這一次吧。”


    司景離眼皮也不抬,倒是沒看出說反話的模樣。


    “我沒生氣,你去吧。”


    褚師潼沒敢動,司景離打了個哈欠,語氣略微敷衍的說:“本世子不過是覺得等醒了之後你再處理就不一定要多久了,若是耽擱和你一起玩的時間,倒不如讓你先去處理了,也好和本世子在一起的時候不分心想著旁的。”


    聽到這裏,褚師潼總算是放心了,在他眉心落下一個輕吻才利落的從床上起來,還心情十分不錯的給他掖好被角。


    “世子殿下好好休息,我處理了事情就迴來。”


    “嗯。”


    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但褚師潼腳步依舊輕快的換了衣裳出門洗漱。


    門開了又關,窗戶並未合攏,辰時的習習涼風吹進屋內,散了幾分昨夜的餘溫。


    司景離緩緩睜開眼,手背輕柔著曾被落下吻的眉心,目光清澈絲毫沒有剛才說話時的困意,也看不見昨夜身影糾纏時的愛意。


    喃喃自語,微啞的嗓音懶散饜足,卻生硬的帶著幾分悔意和自責。


    “又...去喝藥了吧......早知就......”


    ......


    隔壁廂房。


    碧水麵對褚師潼一人的早膳還是十分得心應手的,畢竟不用強行湊出十八道菜。


    兩道清爽小菜,一碗白粥和一碗雞蛋羹,這就算是她主子日常的早膳了。


    端著輕盈的早膳進門,碧水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欣喜。


    青玉正拿著一張神女山的地圖給褚師潼講解最新情報的內容,瞧見碧水端著早膳上來,十分知趣的準備退到一旁。


    “不必。”褚師潼攔住她,“你繼續。”


    青玉咽了咽口水,道:“屬下不是怕耽擱殿下用早膳,屬下是怕講地圖的時候殿下吃早膳,屬下會饞。”


    “......”


    褚師潼簡直沒眼看。


    前朝這幾門留下的人,怎麽一個個都跟酒囊飯袋似的,除了吃就是睡。


    “那本王就不吃了,你先講。”


    青玉才要講,碧水就立刻不樂意的上前,把飯菜端到桌上,道:“青玉姐姐,你若是饞,一會兒去吃便是,殿下每日辛苦,怎能為了等你耽擱用膳?”


    看著碧水這個小丫頭有些毛了,青玉也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就是說說嘛,殿下還是邊吃邊聽吧,不然小碧水要跟我惱了呢。”


    褚師潼也少見碧水這樣子,確實有自己近身侍女的模樣,兇起來還真有點意思。


    “好。”


    關於神女山,南雪那邊這幾日調查出來一所極其隱蔽的地宮入口,她已帶人探索了進去,隻是還未探索完。


    竟目前的探索結果來看,那個地宮建造的十分巧妙,雖然深在地下,但麵積很大,還有幾處通陽的窗子,在外也不易察覺,都被茂密的花草或者溪水遮掩住了。


    裏麵確實發現了有人居住過的痕跡,有不少下人居住的舍房,書房,琴房,內在構造設計的巧奪天工,仿佛比皇宮都更華麗幾分。


    南雪那邊的調查結果,不確定是否有人還在裏麵,因為在途中已經發現了三具骸骨,經檢驗少說也已經死去三四年了,全是白骨。


    地宮裏的食物儲存也基本都已經發黴了,之所以說不確定,是因為地宮中有許多陷阱,似乎就是為了防止有人進去。


    她們在探索的途中看見過一個妙曼女子的身影出沒,南雪稱那個身影十分像天玄公主。


    地宮的陷阱過多,南雪等人未能追上那個身影。


    地宮沒有別的出口,似乎就他們發現的這一個,入口已被封鎖,裏麵的人跑不掉,隻等褚師潼什麽時候親自來了。


    “姐姐見過公主,如果姐姐說像,那很可能就是。”青玉問:“殿下,您什麽時候出發?”


    褚師潼垂眸,攪動著碗裏的白粥,思索片刻,道:“再過兩天吧。”


    “啊?”青玉有些不解:“姐姐已經查到這個份兒上了,就等您去了呀,若真是公主,那豈非越早見越好!您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公主......”


    “別說了。”


    褚師潼放下碗,擺手趕人:“下去吧。”


    “不過幾天而已,世子殿下......”


    “閉嘴。”


    青玉欲言又止,原地急了半天,還是碧水給她使眼色,她才不太情願的出去了。


    褚師潼的胳膊支在桌上,揉著眉心,垂落的長睫遮擋住眼中複雜的痛苦。


    陪著司景離不過是個借口。


    實際上褚師潼根本就沒有做好麵對玄無月的準備。


    她不知道自己這次若是真的見到玄無月該怎麽辦。


    是該聲淚俱下的跪地喊聲母親,還是依舊那副冷心冷肺的樣子,保持距離喚一聲天玄公主。


    她沒想好。


    碧水上前給褚師潼揉著太陽穴,看著一桌基本沒怎麽動的早膳,隻想把青玉一腳踹出客棧去。


    褚師潼拉住她的手,眉頭依舊擰著,問:“避子湯熬好了嗎?”


    碧水頓了頓,道:“應該快好了。”


    “端來。”


    “是。”


    昨夜荒唐一宿,到最後邊累的動彈不得,任憑司景離給她沐浴後抱上的床,連避子湯都未喝。


    今早一出門,褚師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碧水去熬湯藥,因為中途隔了幾個時辰,以防意外,褚師潼還讓碧水用了平日裏的雙倍草藥。


    待碧水端著湯藥上來,褚師潼看著濃鬱如墨汁般的湯藥,從味道上都能聞出比以往還要苦。


    她眼也不眨的一口氣喝光了湯藥,放下碗,嘴裏的苦澀愈發難忍。


    碧水連忙拿著蜜餞遞了過來。


    褚師潼卻擺擺手不肯吃,端起一旁放涼的茶水。


    茶水冷卻的苦澀衝刷過湯藥的苦澀。


    碧水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殿下...您好歹說說世子爺...這避子藥本就是普通避子藥的三倍,這次用雙倍的藥,肯定更加傷身,您還沒嫁給世子爺呢,若是因為這湯藥傷了根本可怎麽辦?”


    褚師潼緩了緩嘴中的苦澀,放下茶杯,舒了口氣,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還能如何傷,左不過不孕,又死不了人。”


    碧水擔憂的揪著手中的帕子:“可...若真不孕,您以後......”


    “我不會懷孕,更不會生子。”


    褚師潼說的果決,她抬眸望向碧水,清如冷茶的眸子剔透,泛著水似的光。


    “我是男子,以前,現在,以後,都是,男子不會懷孕生子。碧水,你記住這一點。”


    碧水咬唇,難過的低下頭,“是。”


    ......


    仿佛是因為這一天的避子湯太苦了,也可能是縱\/欲過度,司景離在這之後幾天一直老實著,雖然也黏人要抱要親,不過好歹沒再想這些費心力的事兒。


    褚師潼也樂的清淨。


    州同府上突起大火,府中大半全部被燒死火中。


    這件事成了江州最大的樂子。


    因為這麽嚴重的事,江州知府並未派人來查,而是草草派人走了個過場,就算結案了。


    不過江州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那就是州同府上的火是褚師楓派人放的。


    州同惹惱了鈺王,直接被鈺王拉出去砍了,然後還不解恨的把他府上一起燒了。


    這件事的傳言如何,和真相如何,怕是褚師潼和褚師楓再清楚不過。


    褚師楓派人送過信來褚師潼這裏,大致是在為州同的行為給褚師潼道歉,又說火燒州同府這件事褚師潼幹的好,不必擔憂後續追責,他已經讓外祖父把這件事遮掩過去了。


    還送了一堆銀票過來,足足十萬兩。


    有人願意給褚師潼處理後事,還有錢拿,褚師潼也樂得裝傻。


    隻是她不明白,州同當初把自己迷暈是為何。


    看褚師楓的態度,這件事應該跟他沒什麽關係,可能是州同私下自己的作為,也可能是褚師楓見事情敗露找出的借口。


    不過褚師潼也並不在意。


    將死之人,說什麽都是一樣的。


    待司景離離江州的時候,褚師楓也走了。


    他來江州的理由並不充分,本就是偷著來的,所以待不了幾天,連褚師潼的麵都不敢見就走了。


    司景離走是因為答應了褚師潼。


    兩人約定好,待這件事調查結束,褚師潼抽出一個月的時間去泉州跟他見一見鎮國侯。


    約定是約定了,小世子走也走了。


    上午依依不舍的離開,下午褚師潼就接到了如霜的密報。


    說小世子根本沒走,反而找了個偏僻的客棧住下,還不讓如霜通知褚師潼。


    褚師潼看著手中的密報,竟出乎意料的笑了出來。


    沒想到小世子還真學精了。


    雖然說也沒精到哪裏去吧。


    碧水正在給褚師潼磨墨,看到褚師潼笑了,忍不住跟著一起笑,“殿下今兒終於高興了呢。”


    褚師潼收起紙條,隨口問:“怎麽?本王前幾日不高興?”


    “是呢。”


    褚師潼聽到這個迴答,笑容慢慢淡去,有些迷茫的看向她。


    碧水說:“前些日子世子殿下雖然一直陪著殿下,但殿下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呢,就算是笑,也沒剛才笑的高興。”


    這話像是一把鈍刀子,慢慢插進褚師潼的心裏。


    之前一直......笑的心不在焉嗎?


    司景離那般敏感的性子,必然發現的比碧水都快。


    一直沒說,能忍下這件事倒也是苦了他。


    褚師潼好像明白為何司景離沒有選擇離開江州了,或許是覺得她在這裏的處境並不好,不放心離開。


    然而褚師潼心神不寧,隻是一直在想如果玄無月真的在地宮,自己該怎麽辦。


    到底該不該相認。


    若是是相認,後續如何。


    是接出來派人暗中養著,還是讓她留在地宮不打草驚蛇?


    若是不認,又該如何。


    斬斷莫須有的母子情分,以後全當不識。


    褚師潼想了很多可能,她很怕......很怕她這個來路不正,甚至血脈都不分明的孩子,會被玄無月冷眼以待。


    她曾經被雲想容這個養母恨了這麽多年,真的再經受不住被親生母親痛恨了。


    可她比誰都清楚,那樣一個絕色傾國性情高傲的公主,寧可自刎群玉樓也不願成為俘虜的人,以這樣的方式被褚師家族雪藏,麵對成為禁臠被迫產下的孩子。


    怎麽可能選擇接受。


    不拿著刀直接殺了自己就已經算是仁慈了。


    “你派人去找世子殿下,告訴他,若是不怕我生氣,就讓他一直躲著,要還是個男人,就立刻來本王跟前。”


    碧水驚訝的睜大眼睛,“世子殿下上午不是出發去泉州了嗎?”


    褚師潼笑笑,“小世子長大了,心眼子也多起來了,一直都是他生氣本王哄著,如今也該風水輪流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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