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去給陸九裳手下的人找點麻煩,查清楚跟榮王有交情的人,立一份名單給我。”


    “是。”


    褚師潼迴了屋中,盡量放輕動作進了被窩裏。


    剛躺下,司景離就黏了過來。


    身上的溫度滾燙,像個大狗狗似的抱著褚師潼就不撒手,親昵的在她脖頸裏蹭了又蹭。


    褚師潼扯起被子給他蓋上,也不知為何司景離格外喜歡不穿衣服睡覺,半夜偷著來也就算了,上來睡覺還要把衣服都脫了,真是不怕自己隔天醒來一腳把他踹下去。


    “世子殿下醒了?”


    司景離聲音悶悶的應了一聲。


    “嗯。”


    褚師潼不想讓司景離知道自己暗中監視他,如霜跟著司景離,表麵不過用“保護”的名義,如果變成監視,那就整個變了意味。


    “世子殿下不開心?”


    “褚師潼。”司景離的聲音很輕,有些沉悶的語氣裏,帶著幾分難過。“今天父親沒跟我一起過年,他跟陸九裳一起過的年。”


    理智告訴褚師潼,她該說一些安慰的話,但是開口時,想說的話卻變了意思,“榮王如此,確實不合規矩,若是世子殿下想,我也可以讓父皇警告他幾句。”


    “警告了有什麽用呢?”司景離抬眸望著她,那雙泛著水光的桃花眸子裏,沉重的悲傷令人壓抑,“你說,陸九裳究竟是不是我父親的私生子?”


    褚師潼沒有直接迴答,反而說:“似乎世子殿下上次就有這樣的猜想了。”


    “我隻是猜測,並不知道真相,但你一定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司景離這樣問,是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但是自己不願相信,所以才想讓褚師潼告訴他真相。


    或許隻有親耳聽到,心裏的那層希望破碎,才會真正接受。


    褚師潼早想過告訴司景離,但她不敢確定司景離得知真相後會怎樣。


    前世直到榮王府落敗,榮王被褫奪封號和王位,這件事都未曾被司景離知道。


    她開口前,提前抱住了司景離。


    “這事我確實知道,不過世子殿下確定要聽嗎?”


    司景離這十幾年來,都是以榮王府唯一世子的身份活過來的,讓他驕傲的不止這個身份,還有榮王和他母親那段恩愛的佳話。


    縱使榮王妃早逝,榮王也娶了其他的妾室,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獨一份的寵愛。


    一旦陸九裳是外室之子這件事確定下來,豈非是讓他明白這十幾年的時光和寵愛,不過是欲蓋彌彰的虛偽?


    榮王的兒子不止他一個,榮王真正寵愛的兒子也並不是他,他不過是故意被捧出來,替陸九裳接受謾罵的那個擋箭牌罷了。


    “我要聽。”司景離的態度十分堅決,道:“我必須要知道真相。”


    褚師潼垂眸道:“陸九裳確實是你父親的外室之子。”


    剛才還叫囂著聽真相的司景離,在真的親耳聽到的這一刻,忽然安靜了下來。


    褚師潼盡她所能的安慰著:“世子殿下,或許提早知道這件事也並非一件壞事。”


    說到一半,褚師潼也不知怎麽再往下說。


    陸九裳與司景離同歲。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在世人都以為榮王和已故去的王妃最相愛的那段時光裏,榮王早就跟其他的女子有了私情,而且兩人還有了孩子。


    這意味著,榮王娶榮王妃,並非是一往情深。


    陸九裳出生後沒多久,就以故友之子的身份進了榮王府,這也代表榮王並非不認這個兒子,不敢直接帶他認祖歸宗,不過是怕名下多了個兒子,鎮國侯會在直接把司景離接走。


    這樣的話,榮王一直以來最大的庇護傘倒塌,地位也會大不如前。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想,司景離承受多年的獨一份的寵愛,都不是源自他父親對他,或者對榮王妃的情意。


    都是為了利益。


    司景離緊緊抱著褚師潼,肩膀輕輕的顫抖,他已經很盡力的克製著哭聲,但滾燙的眼淚掉落在褚師潼的肌膚上,怎能感受不到。


    “世子殿下若是難過,哭出來就好了。”褚師潼道:“世子殿下若是想讓陸九裳死,我就讓他死好了。”


    “不、不行。”


    司景離帶著哭腔的聲音,抬起頭那雙桃花眼中的淚意令人心疼,“我不要你殺他。”


    褚師潼微微蹙眉,“如果世子殿下為了榮王,想留他一命,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嘴上這麽說,但心裏可並不這樣想。


    如果司景離念著父子之情不想對陸九裳動手,那就隻能為\/人魚肉了。


    陸九裳這邊已經被得罪透了,不可能存在和解的情況,哪怕是榮王出麵,陸九裳也不可能不對司景離下手。


    陸九裳從小被迫隱姓埋名寄人籬下,分明都是榮王的兒子,他卻連認祖歸宗當一個庶子的機會都沒有,還要成日看著司景離過著那樣尊貴的日子。


    恐怕是個人都會在這種差距中漸漸心理扭曲。


    褚師潼前一陣還讓褚師楓賞了他掌嘴一百,可以說已經結仇了。


    陸九裳和榮王動心思是遲早的事。


    司景離如果不願意破壞和榮王那點僅存的父子之情,褚師潼也隻能盡量保護司景離。


    表麵答應不動手隻不過是說說,她又不是小孩子,說什麽做什麽,她不動手讓別人動手不就好了。


    隻要瞞著司景離,誰能知道是她做的呢?


    “我不是想留他一命,我是要親手殺了他!”


    司景離死死咬著牙,通紅的眼睛裏殺意幾乎彌漫而出。


    褚師潼微微笑著說:“世子殿下有想做之事,這是好事。”


    她伸手,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


    “如果世子殿下需要幫助,可以隨時找我。”


    司景離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姐姐,你不覺得我生出這種心思是個很壞的人嗎?”


    “世子殿下如果是壞人,那這世界上就沒有好人了。”


    “可是......”似乎是有些良心不安,司景離追問道:“他之前不過說了我兩句,我就讓你罰他掌嘴,如今他和父親過年,我竟想殺了他。”


    “然後呢?”


    褚師潼露出不解之色,“殺了他有什麽問題嗎?”


    “他...他不是普通的庶子,他是我父親另外唯一的兒子......父親把他看的很重要......”


    “世子殿下。”


    褚師潼打斷他的話,認真的望著他,一字一句,彷如神明低語般,道:“榮王本來就隻該有你一個兒子,他以你為籌碼享受了這麽多年奢侈的生活,還用你外祖父的錢私下養活著一個不上台麵的私生子,我不理解,你為何要覺得陸九裳的死活這樣重要?”


    司景離似乎也不知道為何,表情莫名糾結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我怕我殺了他,父親會因此怪我。”


    褚師潼無奈歎息一聲,看來還是得讓小世子見識到他父親更心狠手辣的嘴臉才能斷掉他那點比自己和褚師禦都稀薄的父子之情。


    “那就聽世子殿下的吧。”


    褚師潼抱他在懷裏,輕聲安撫著。


    “時間不早了,明日世子殿下還要迴府準備去開元寺,早些睡吧。”


    司景離心事重重,今晚必定是睡不著的,但褚師潼困得難受,抱著他沒多久就睡著了。


    ......


    鈺王府。


    寢殿內滿是翻雲覆雨之後的氣味。


    雪青沐浴完迴來的時候,褚師楓還沒睡。


    墨色的長發散落,被子勉強遮住下身,上身的肌肉卻露在外麵。


    他盯著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雪青臉上微微泛紅,問:“殿下怎麽還沒休息。”


    褚師楓目光忽的落到雪青身上。


    毫無溫度,盯著他的臉再三打量。


    雪青被看的渾身不自在,臉上紅了又紅,小心翼翼的說:“明日殿下還要早起,殿下還是先休息吧。”


    他嗓子還有些啞,怕是經不起折騰了。


    褚師楓忽然問:“雪青,你在本王身邊多久了。”


    雪青圓潤的雙眼不知所以的望向褚師楓,卻在他俊美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溫度。


    他心裏莫名開始惶恐起來,立刻跪在地上,說:“迴殿下,已經三個月了。”


    褚師楓繼續問:“本王對你如何?”


    雪青道:“殿下對雪青很好。”


    “本王對你的家人如何?”


    “殿下...對雪青的家人也很好。”


    自從雪青受寵,連帶著他家裏的人一起雞犬升天。


    雪青來自江州,本名秦雪青,他的姓氏後來被老鴇去掉了,說單獨叫“雪青”兩字會更有柔弱之感,讓褚師楓更喜歡。


    江州本就是褚師楓外祖父的地盤,褚師楓一句話下去,雪青家裏的日子直接爬了不知道幾個階層。


    自從雪青受寵,沒幾天他的父親,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被提成當地的小官,全家人一起搬進了褚師楓賞的大宅院裏,不用下地幹活,還有一堆人伺候。


    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錦羅綢緞,還有不少想跟褚師楓拉關係的官員給他爹送好東西。


    這潑天的富貴,全都歸功於雪青一個人。


    雪青說:“殿下對雪青的好,雪青都記在心裏,雪青願意伺候殿下一輩子。”


    “你有心,本王很高興。”褚師楓懶懶的看著他,半眯起的眸子裏,慵懶中透著幾分寒意,“本王給你一個報答的機會,你可願意替本王做事?”


    雪青一愣,一時之間不知怎麽迴答。


    說到底,他什麽都不會。


    得寵也不過是因為這張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連字都不識幾個,就算讓他做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褚師楓忽然說這麽一句話,倒是讓雪青心裏很沒底。


    “殿下.....”


    褚師楓忽的起身,身上未著任何衣服,但雪青也不敢抬頭,聽到動靜,恨不得把腦袋紮進地裏。


    他走到雪青身前,半蹲下身子,挑起了雪青的下巴。


    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笑容。


    “你有今日都是因為本王,如果你不答應本王,那以後你的家人在江州過的是什麽日子,本王可就不敢保證了。”


    雪青最怕他這副樣子,嚇得立刻緊緊閉上眼睛,顫抖著聲音說:“殿下,您說什麽雪青都答應。”


    褚師楓這才滿意的鬆開了手,道:“明日去開元寺,本王會把你帶上。”


    雪青更懵了,“可是...明日柒王殿下不也去開元寺嗎......”


    提起褚師潼,褚師楓的臉色突然變冷。


    “本王不是說過不允許你出現在她眼前?”


    雪青嚇得立刻說:“雪青記得!雪青絕對不出現在柒王殿下眼前。”


    “算你識相。”


    褚師楓躺迴床上,也不知想起了什麽,莫名其妙的笑了一聲,道:“帶你去開元寺,是為了讓你碰見鳶王。”


    “鳶王殿下?”


    “對,明日本王會另外派車帶你去開元寺,保證你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你要按著本王的安排,和褚師絢相見,你要讓他見到你。”


    雪青忽然感覺渾身上下冷的可怕。“殿下的意思是......”


    “你不是最會裝單純了嗎?用你這臉去勾搭一下鳶王吧,若是你能讓他對你感興趣,本王迴來自會賞你,若是你失敗了...你應該不會失敗。”


    褚師楓說這話的樣子,像是在隨口打發什麽小貓小狗。


    雪青聞言仿若雷劈,整個人怔愣了許久,眼淚忍不住的濕潤了眼眶。


    “可是雪青是殿下的人啊......殿下怎麽舍得讓雪青去伺候別的男人......”


    他這副受傷的樣子,反而把褚師楓逗笑了,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


    “秦雪青,你在想什麽?你以為本王跟你是兩情相悅的斷袖?你不過是本王養的一個男寵罷了,讓你伺候,是你福氣,若非你這張像小七的臉,你以為你憑什麽爬上本王的床?”


    雪青眼淚瞬間如斷了線的珠子瘋狂的往下掉,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聲音裏充滿了可憐的懇求。


    “殿下!雪青求你了,別雪青去做這種事,雪青隻想伺候殿下,殿下要雪青怎樣都可以,不要把雪青送給別人!”


    額頭磕在地板上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響。


    褚師楓的表情也越來越冷漠。


    “你是在跟本王提條件嗎?”


    即便是心碎到幾乎窒息,雪青都要先認錯,語氣裏必須透著服軟的意味,否則褚師楓隻會更生氣。


    “殿下誤會了,雪青沒有這個意思...雪青隻是不想伺候別的男人......”


    “本王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幹涉。”褚師楓道:“若是你這張臉上磕出傷疤,本王便命人砍了你父親的雙腿。”


    雪青磕頭的動作戛然而止。


    褚師楓蓋上被子閉上眼睛,道:“早些想想怎麽勾引褚師絢吧,若是你敢耍心眼不好好做事,本王多的法子折磨你家裏人。”


    外麵的夜,寒涼如水。


    雪青跪在地上許久,直到褚師楓都睡著了,才緩緩起身。


    臉上的淚痕都已經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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