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怎的這麽晚過來了。”


    褚師潼盡量表現的自然些,背對著月光朝著他走來。


    褚師絢盯著她若有所思了幾秒,道:“來找你自然是有事,無事我也不敢來叨擾你。”


    褚師潼刻意找了個月光照不到的位置坐下了,盡量讓自己整個身子都在陰影裏,免得褚師絢發現自己的不對之處。


    “大皇兄有什麽事不如直說。”


    褚師絢拿出一塊半圓的玉佩放到桌上。


    玉佩是罕見的奶白色,中間夾雜一絲金色,好似鎏金生煙,半圓的形狀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你瞧瞧,這是你的東西吧?”


    褚師潼伸手接過來瞧了瞧,她一眼就看出這是自己的東西了,但她並沒有想好如何說辭。


    因為這塊芙蓉白玉佩在當初與宋念和展擎結拜的時候,三人交換的信物。


    褚師潼當時身上其他的東西不方便拿出來怕暴露身份,所以就拿了這塊玉佩,一分為二,宋念和展擎手中各有半枚。


    褚師絢突然拿出這半枚玉佩,倒是讓褚師潼有些意想不到。


    “這是我的東西,大皇兄從哪裏得來的?”


    褚師絢輕描淡寫道:“前段時間江州那邊鬧出了點事,我被父皇派去江州走了一趟,途中在一客棧瞧見有一人正把玩著你的玉佩,我便問他玉佩的來處......”


    褚師潼打斷道:“那人長什麽樣子?”


    褚師絢莫名其妙看了褚師潼一眼,道:“身著白絲金衣,相貌俊朗,瞧著像什麽有錢人家的公子。”


    褚師潼鬆了口氣,褚師絢遇到的是二哥宋念。


    這結拜三人裏是按歲數排的大小,她歲數最小,隻能排成老三了。


    “皇兄可曾難為他?”


    “我為何要難為他?我不過是問他玉佩從何而來,他說這玉佩是他的結拜兄弟給的。”


    褚師絢盯著褚師潼,波瀾不驚的語氣裏莫名帶上了幾分威壓感,“小七,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褚師潼剛才有一瞬間想過隱瞞這件事,但既然褚師絢這樣好巧不巧的碰見了,自己倒還真是沒什麽好隱瞞的。


    結拜兄弟這種事也算不上什麽丟人的事,褚師潼隻怕他告訴了宋念自己的真實身份。


    褚師潼一臉坦然道:“去年我去江州結識了兩位有趣的公子,在我查案的時候兩人幫了我大忙,好幾次危急關頭都是他們兩位出手救的我,許是覺得有緣,臨走之前我三人結拜為兄弟,這玉佩是我當時斬斷送與他們二人的。”


    褚師絢見褚師潼如此坦誠,原本想說的話倒是不知怎麽說出來了。


    褚師潼問道:“皇兄,我與他們結交用的是假身份,你沒說出我的真實身份吧?”


    “為兄又不傻。”


    褚師絢道:“我隻說這玉佩是家中胞弟的,我要拿走迴去確認一下,他便把玉佩給了我。”


    “哦。”


    褚師潼躺靠在椅子上,實際她對褚師絢的解釋並沒有那麽相信。


    以宋念的心思,肯定是沒這麽簡單就把玉佩給了褚師絢,不過褚師絢這麽說,自己也不好再問。


    褚師絢察覺出來了什麽,補充道:“你倒是真舍得,這玉佩可是滿月玉,若非我正巧帶著我的那枚滿月玉給他看了,沒準兒我還要和他動手一番。”


    滿月玉的來由是皇子滿月之時按著國師的推算雕刻出來保平安的玉佩,基本上皇子們的玉都差不多,隻有圖案不同。


    褚師潼玉佩上是芙蓉花,褚師絢則是蘭花。


    褚師潼拿這塊玉,也是因為隻有這塊玉上沒有雕刻任何北青皇室的圖案和字符。


    “我確實沒想到皇兄會遇到我二哥,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妥了,玉佩留在我這裏吧,改日我見了他再給他便是。”


    褚師絢微微挑眉望著他,一字一頓道:“二哥?”


    褚師潼沒注意說順了嘴,隻好裝出沒心沒肺似的笑了兩聲。


    “我歲數最小,所以排在最後嘛。”


    褚師絢沒再說什麽。


    褚師潼問:“對了皇兄,你可知他後來要去何處?”


    褚師絢的聲音禿然變冷,“我怎麽知道。”


    “......”


    院中安靜,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


    直到打更的從院牆外走過,敲鍾的聲音迴蕩在深夜。


    褚師潼有些坐不住了,她實在是有點困,正想著送客,褚師絢便直接起身了。


    褚師絢背對著褚師潼,看不見他的表情。


    不過倒是聽見他有些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聲,低聲道。


    “倒是沒聽過你叫我一聲......”


    “嗯?”


    褚師潼隨之起身,“皇兄你說什麽?”


    “沒什麽。”


    褚師絢朝院門口走去,“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褚師潼覺得褚師絢怪怪的,平日他最會裝的人模狗樣處處周到,今兒是怎麽迴事?


    她歎了口氣,不願多想。


    “碧水,燒水沐浴。”


    ——


    禦書房。


    下了早朝,褚師潼便被叫到了禦書房。


    王澤旭瞧見褚師潼來了,便悄聲把她拉到一旁,低聲道:“西域使者想讓鈴蘭公主嫁與鳶王殿下,鳶王殿下不肯,皇後娘娘剛走,因為這件事跟陛下哭訴了好久,陛下正因為這件事上火呢。”


    褚師潼問道:“那父皇叫我來是為何?”


    王澤旭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澀,“或許是......因為鈴蘭公主當初想嫁的人是您和世子殿下。”


    褚師潼了然。


    不過她也並不認為褚師禦會讓鈴蘭公主嫁給自己。


    前世自己二十二歲都未曾娶親,麵對跟自己說親的人,都被雲想容阻攔了大半,若是褚師禦有了幾分想讓自己娶親的心思,雲想容就立刻去吹枕邊風,也算是平安無事。


    若是鈴蘭公主想嫁,大不了讓雲想容去說。


    褚師潼算是狠下性子了,這兩年多一直未曾找過雲想容,雲想容有好幾次命人出宮傳過她,她也一次都沒去過。


    若是這時候找雲想容,恐怕自己要被割幾斤肉才算罷休。


    褚師潼這兩年一直再找一個東西,前段時間剛被找到,但眼下這個情況不適合拿來用,隻能暫且放著自己的心思。


    若褚師禦真有想讓鈴蘭公主嫁給自己的心思,那個東西也隻好提前用了。


    褚師潼進了殿中。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凝神香。


    褚師潼行禮道:“參見父皇。”


    褚師禦坐在桌前,麵對著如山一般的奏折,他臉色有些憔悴,但威嚴絲毫不減。


    “起來吧。”


    褚師潼起身,低著頭沒有說話。


    安靜乖巧的樣子,一如往昔。


    褚師禦也沉默著,殿中一時陷入某種詭異的安靜裏。


    直到香爐中的凝神香燒淨,熄滅,褚師禦才開口詢問。


    “你覺得西域的鈴蘭公主如何?”


    褚師潼道:“迴父皇,公主活潑可愛,才華超群。”


    褚師禦冷笑了一聲,道:“那你覺得,西域這次和親,誰來去鈴蘭公主最好?”


    要擱以前,褚師潼還沒入朝,肯定直接推脫了這件事,但現在褚師潼入朝了,而且還身處在這件事裏,被褚師禦這樣一問,根本不好推脫。


    “兒臣覺得這還要看父皇的決定,其餘“誰覺得”都不影響這件事。”


    似乎這個答案讓褚師禦還比較滿意,他沉吟片刻,道:“朕本來有意讓世子娶了鈴蘭,給榮王府再抬一層親王,上了一品親王,也算是有資格聯姻了。”


    褚師潼就知道,昨天褚師禦所說所做,隻因他心中就是如此所想。


    “可西域那邊擺明了隻讓公主與皇子聯姻,一時間朕竟不知讓你們誰娶了鈴蘭更合適些。”


    褚師禦煩躁的揉著眉心,見褚師潼半天都沒迴應,便說:“小七,你可願娶了鈴蘭為朕分憂?”


    褚師潼就知道,他說這些就是為了一步步把自己套進去。


    褚師潼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個禮。


    “小七願意為父皇分憂。”


    褚師禦的動作明顯頓了頓,他抬起頭,皺緊了眉看著褚師潼,仿佛不敢相信褚師潼這麽快這麽輕鬆的就答應了。


    褚師潼繼續道:“不過,父皇,兒臣這裏是願意了,但鈴蘭公主和西域使者未必會同意,兒臣覺得......西域這次似乎是早有準備所來,並非兒臣願意就能解決這件事。”


    褚師禦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不過這次沉思的時間很短。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鈴蘭公主和你這件事,朕起碼要交給你,畢竟鈴蘭公主現在看好的人是你。”


    “兒臣遵旨。”


    褚師潼準備告退的時候,褚師禦又道。


    “這件事,成也好,不成也罷,你願意替朕分憂,你的孝心朕自然清楚。”


    褚師潼隻是笑了笑,告退離開了禦書房。


    等走出來的時候,褚師潼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褚師禦最後的話的意思是,這件事成也可以,不成也可以,他叫褚師潼過來隻是為了最起碼有個皇子能給鈴蘭公主,也就是西域,幾分麵子罷了。


    大概想表明的意思是,鈴蘭公主看中的人,褚師禦已經想辦法撮合了,若是撮合不成,這件事隻能再談。


    西域近幾年養了不少兵馬,聽說還以一位巫毒師為首建立了一支軍隊,這隻軍隊極其擅長用毒武器,與他們交戰,即便戰勝,也因為毒藥死傷無數。


    北青現在遠遠還沒到能直接不給西域麵子的地步。


    褚師潼一出門,王澤旭立刻迎了上來。


    “柒王殿下,陛下沒有為難您吧。”


    褚師潼微微笑道:“沒有,父皇肯信任我,自是我的福氣,哪裏來的為難一說。”


    王澤旭垂首,隨後無奈的笑了笑,道。


    “過幾日奴才休沐,不知可否有幸去柒王殿下府中拜訪一番。”


    “那是自然。”褚師潼道:“柒王府隨時歡迎王公公大駕光臨。”


    ——


    請帖是下午送去的。


    司景離是晚上找上門的。


    褚師潼正在書房與韓子俊說話,韓子俊今年也十三歲了,一直生活在柒王府的別院,日子雖然居人籬下,但好在褚師潼平日基本沒問過他,也算是自在。


    “童生試考的不錯,十三歲就當上了秀才,但目前我並沒有準備讓你進行鄉試的意思,怎麽也要等到三年之後。”


    韓子俊問道:“為什麽?”


    他有些著急,因為這幾年時間,褚師潼並沒有告知他任何關於自己姐姐的事。


    他在來了王府就知道了褚師潼的身份,也相信憑褚師潼的身份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姐姐,但褚師潼從來沒這樣做過,韓子俊也從來不好問。


    他努力的學習參加考試,為的就是早日中榜,早日見到自己的姐姐。


    褚師潼似乎沒聽出他話裏的急切,漫不經心道:“時間太早,若是你願意你也可以參加,隻不過是做好落榜的準備而已。”


    “我不會落榜的!”韓子俊急迫的想解釋,“我一定能考上解元!”


    褚師潼隻是笑了笑,道:“那你就參加試試吧。”


    今年科舉還未進行到會試的時候,褚師潼記得今年的科舉的狀元、探花和榜眼各自是哪一位,她看過韓子俊的文章,還是不夠老練。


    並非是才華不夠,隻是說年齡不夠,曆練也不夠,所以麵對一些題材的文章,見解並沒有到一種程度。


    韓子俊鬆了口氣,“既然柒王殿下答應我了,那今年的會試我就去試試,殿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褚師潼也不知說些什麽比較好,隻是覺得這小孩有意思極了。


    才要說話,門嘭的一聲就被踹開了。


    褚師潼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她竟不知,誰敢在她府中如此無禮?


    可轉頭看到來人的一瞬,臉上的烏雲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世子殿下?”


    司景離紅衣如血,怒氣衝衝,手中執著一把長劍,俊美的臉上桃花眸裏閃爍著不可磨滅的滔天怒火。


    他見到褚師潼後,第一時間把劍鋒對向了她。


    “褚師潼!你什麽意思!”


    韓子俊嚇傻在原地。


    他雖然常年在柒王府,但一直在別院,每日除了去學堂就是在別院裏,從來沒接觸過什麽官宦和王親貴族。


    聽到褚師潼叫司景離世子殿下,他幾乎想也不想就猜出了司景離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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