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師潼也望向盞盞燈火,道:“小七又能有何變化,不過一直如此罷了。”


    長公主道:“小七似乎想明白了不少的事情。”


    “小七愚笨,資曆尚淺,姑母自然比小七看的更透徹。”


    兩人的對話如同啞謎,燭火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晚風吹進殿中。


    長公主道:“時候不早了,小七若不早些迴去,怕是雲嬪又要再三派人來尋了。”


    褚師潼起身道:“姑母見笑了,母妃此行不合規矩,小七定會囑咐母妃莫要再如此。”


    “小七送的鹿茸應該是今日在獵場剛得來的吧,姑母很是喜歡呢。”長公主道:“若是小七平日有空,多來府中與阿凡切磋切磋騎射也好。”


    “小七明白。”


    褚師潼行完禮,便離開了公主府。


    這串新鮮鹿茸看起來很得長公主的喜愛,不過褚師潼明白,作為北青唯一的長公主,褚師寧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她隻不過是以這串鹿茸給了褚師潼以後常來公主府的一個理由。


    走出公主府,褚師潼看到原本無下人在旁的榮王府世子的馬車,旁邊忽的多了幾個下人。


    褚師潼問道:“可是世子殿下醒了?”


    褚師潼還以為榮王府的馬車已經走了,沒想成還在。


    馬車旁的下人表情有些奇怪。


    “世子殿下並未醒來,隻是剛才馬車裏出了點動靜,奴才們不敢進去看,還請七皇子殿下去看看吧。”


    褚師潼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司景離依舊睡著,隻是換了個姿勢。


    “無事。”


    褚師潼本想著既然沒事,那就自己迴自己的馬車,但周圍的下人都眼巴巴看著自己,褚師潼心裏有些不快。


    還未來得及出聲說幾句,隻見司景離一個翻身,自己披上去的外衣就掉到了地上。


    褚師潼沉默了一瞬,上了馬車。


    估計這個時候,除了自己,誰也不敢管他司景離了 。


    上馬車之前,褚師潼看到碧水在人群後邊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


    褚師潼見她兩手空空,想來是欠自己的兩捆青菜還沒來得及買。


    馬車朝著榮王府的方向走去。


    褚師潼上了馬車便給司景離繼續披上了外衣,隨後繼續坐在榻上,但她早已無困意,隻是一直在發呆。


    褚師潼迴想著長公主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今日和前世有所不同了。


    前世,長公主對自己從未像今日這般客氣,此種原因絕不隻是因為那串鹿茸,還是那句話,長公主殿下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麵對陛下的賞賜長公主向來都不冷不熱,單憑這一串鹿茸就想討好她,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一來,那必然是其他原因。


    褚師潼想起長公主跟自己的對話,她說自己似乎有所不同,莫非她是看出來了些什麽?


    褚師潼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不應該。


    她什麽也沒做,長公主怎麽可能 看出她和以前有什麽不一樣,應該是因為自己的態度變化。


    上輩子她從未這般刻意討好過長公主,那時候並不知道長公主手中有先帝留的令牌,所以從未單獨來過公主府拜訪。


    許是因為自己的態度也變了,所以才發現了長公主跟前世對自己的態度有了相應的變化。


    褚師潼思索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旁邊有個什麽軟乎乎的東西,她垂眸一看,司景離不知何時從不遠處的榻上移到了自己的身邊。


    司景離的頭貼著褚師潼的腿,褚師潼甚至還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鬼使神差的,褚師潼輕輕撫摸上他的臉。


    她總覺得對司景離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感覺。


    上輩子自己利用司景離的時候,為了自己的目的性,幾乎對司景離百依百順,摸遍了司景離各種習慣愛好還不算,還把對方曆來的各種過往都知曉了一個遍。


    他萬箭穿心的場麵似乎還曆曆在目,撕心裂肺的心疼感還在胸腔裏沒有褪去。


    或許前世在某個時候,對司景離確確實實有過幾分的心動。


    因為褚師潼在他華麗外表下看到的那個人,是脆弱而又生動的,漂亮的令人心疼。


    但褚師潼明白,她對司景離的感覺也僅限於此,她的目的是奪嫡登基,因為自己的身份特殊,也從未想過成家立業之類的。


    如果可以,哪怕讓她隱藏自己的真實性別一輩子,隻要能奪嫡登基,她也毫不在乎。


    要這天下做什麽,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想狠狠的報複迴去,前世錯失的一定要拿迴去。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她心裏的一種執念。


    ......


    褚師潼到了榮王府門口就下了車,一路迴到東五所。


    “殿下......”


    碧水跟在褚師潼後邊,出聲喚了一句。


    褚師潼腳步未停,問道:“怎麽?”


    碧水猶猶豫豫,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磨蹭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褚師潼半天等不到後話,這才停下腳步,向後看去。


    碧水似乎有什麽話很想說,但小心翼翼的看著褚師潼半天,都沒說出來。


    褚師潼沒了耐心,問道:“菜你買了嗎?”


    碧水立刻道:“買了。”


    見她迴答的如此果斷,褚師潼對她剛才的猶豫十分的無奈,“放到小廚房去,今日別再跟本皇子說話。”


    說完,疾步往書房走去。


    一進書房,褚師潼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皇兄,你怎麽來了?”


    褚師絢在書房軟塌上喝著茶,藏藍色的常服在身上穿著,溫潤如玉的容顏在燈火下仿若精雕玉琢的玉雕。


    東五所本來下人就沒幾個,褚師潼又有意打發,所以褚師絢來了沒人看見,褚師潼也不知他來了多久。


    褚師潼快步走過去,她感覺褚師絢來找自己,定然是有所目的,還親自過來,目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褚師絢放下茶杯,語氣有些嚴肅的道:“小七這裏怎麽連個奴才的影子都沒見到,是不是內務府那邊刻意虧待你?”


    褚師潼道:“皇兄誤會,是我不喜歡身邊人多,原本的下人都毛手毛腳的,就都被我打發走了。”


    褚師絢點了點頭,“如此,但這樣連個人也沒有說出去可不行,這不合規矩,若小七放心的話,等為兄迴去給你送幾個利索些的下人過來。”


    褚師潼怎麽可能敢要,她微笑著婉拒道:“多謝皇兄,但之前的下人就是我有意打發走的,所以皇兄還是別送人來了,小七不喜人多,皇兄若是送人過來小七還得好吃好的待著,未免麻煩,小七謝皇兄好意。”


    “小七若是不要就算了,你在東五所也待不了幾年就要出來自立府邸了,到時候再挑下人也可以。”


    褚師潼坐在榻上,心裏已經累的想睡覺了,見褚師絢死活都不說自己此番前來所謂何事,隻能自己主動開口問了。


    “皇兄此番前來是有什麽事嗎?”


    褚師絢這才說道:“是關於禮部侍郎欺君之罪的處罰下來了,為兄特意來跟你說一聲。


    “......”


    這個理由讓褚師潼有些沉默。


    這一聽就是個借口,這種處罰就算褚師絢不說,隔天整個京城也都知道了。


    但話說道這種份上,褚師潼也隻好順著褚師絢的話題繼續往下說。


    “所以父皇給的處罰是什麽?”


    “欺君之罪乃殺頭之重罪,周啟祥本應斬首示眾,但父皇念在他在位多年盡心盡力沒出過什麽大差錯,這次事情的起因也是因為他的兒子周珩川而不是他本人,所以把他貶去了涼州的胡陽縣當縣令,三日之內交接內務後離京,且以後無召不得入京。”


    “父皇不愧為明君,處置也是十分的聖明,想來如此,慶國公府應該也沒什麽意見。”


    褚師潼表麵這樣微笑的說著,實際心裏想著,周珩川一家沒被殺頭,還真是幸運。


    若是慶國公世子趙恆但凡有點氣性,就不該讓周家平安去到胡陽縣。


    褚師絢道:“聽說慶國公進了宮裏求見,但父皇仍舊沒改這個決定。”


    本來就是趙恆先動手打的周珩川,但凡這是周啟祥沒寫那本欺君的奏折,都不至於被處罰。


    “這件事我知道了,多謝皇兄特來告訴我一聲。”


    褚師潼已經想送客了。


    褚師絢卻沒有想走的意思。繼續道:“小七,還有十天就是二公主的生辰了,生辰之禮你可備好了?”


    褚師潼微笑道:“還未,多謝皇兄提醒,小七這就趕緊準備。”


    褚師絢莫名其妙的,留在褚師潼這裏說了將近兩刻鍾的話才離開。


    褚師潼在他走了之後,沐浴完躺到床上倒頭就睡。


    ......


    隔天,褚師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今日是五月三十一,也是五月的最後一天。


    用過午膳後,她決定出門去市井人伢子手裏看看有沒有可買的人。


    褚師潼身穿一身質樸素衣出門,碧水想跟上,但褚師潼沒讓她跟著。


    雖然上輩子碧水離開自己以後的生活有些令人唏噓,但褚師潼對她還是不信任。


    她一人出了宮,在市井裏慢慢的溜達著。


    到了人伢子聚集的地方,褚師潼瞧了很久,都沒有看到自己上輩子的手下,或許是這個時候他還沒到人伢子手裏。


    褚師潼這樣想著,忽的看到前方有一群人聚集著,也不知在做什麽。


    閑來無事,褚師潼也過去湊了個熱鬧。


    等她好不容易擠進去,才看到是兩個男子正在對著一個看著七八歲的乞丐拳打腳踢。


    “老二,悠著點,這小乞丐瘦的要死,你多踹幾腳把他踹死了就麻煩了。”


    被稱為老二的男子看著也不過二十歲出頭,破衣爛布,遮不住胸口鼓起的大塊肌肉。


    “老大,不給他個教訓怎麽行?這小子聽口音就是外地來的,指不定是什麽窮地方過來要飯的鄉巴佬,要是不狠狠教訓他,誰還知道這裏是咱們的地盤?以後乞丐都來這裏要飯,咱們可怎麽活?”


    他抬腳狠狠踹在乞丐的肚子上,小乞丐在他麵前瘦弱的跟小雞子一樣,幾乎要被這一腳踹破了肚子,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口鼻的血像斷了弦似的往外流。


    褚師潼輕聲向一旁的人打聽,“大娘,敢問這兩兄弟是什麽人?”


    旁邊的大娘瞧褚師潼生的白淨,穿的也人模狗樣,便偷偷問她,“小公子,你不是城西這一片兒的人吧?”


    “不是。”


    大娘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是虎家的二兄弟,城西市集是他們的地盤,想在這邊兒乞討或者賣東西都要給他們兄弟一些辛苦錢,否則他們可不講理呢,敢賣東西就掀攤子,尤其是要飯的乞丐,他們都直接上手打,碰見從京城外來的更是下手毒著呢。”


    褚師潼大概明白了,這倆就是這塊市集上的地頭蛇。


    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京城東西南北四個區域,基本每個地方都有這種市井的地頭蛇,一般來說還都跟某些高官之間有什麽親戚關係,否則也不敢如此囂張。


    “市集這麽大,他們兄弟才兩個,也不可能誰都敢欺負吧?”


    “那怎麽不可能?”大娘說:“他背後可是知府大人。”


    褚師潼問道:“京城知府宋家?”


    “對,就是宋大人。”


    北青國每個州縣都有自己的知府,即便是京城,天子腳下,也有知府,畢竟陛下雖然京城皇宮,但處理的是天下事,而並非自己腳下事,所以京城這片區域的知府權利相比其他的州縣聽起來大很多。


    在褚師潼眼裏都是一樣的,從四品的官職而已。


    周珩川他爹都個是正三品的官。


    褚師潼本來沒打算摻和,畢竟這件事跟她沒什麽關係,正準備走的時候,虎大虎二兩人開始在那小乞丐身上搜東西,好不容易從小乞丐身上搜到了什麽東西,兩人還未看清,原本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忽然撲向兩人想把東西搶迴來。


    “還給我!”


    他這一撲,虎大被撞的猝不及防,手裏抓著的東西直接飛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掉在褚師潼麵前。


    褚師潼看了一眼,是條項鏈,黑色的繩子上掛著一枚很小的錢幣模樣的玉墜。


    有些眼熟。


    虎二惱羞成怒一腳就把小乞丐踹飛了出去。


    “他娘的!敢撲我大哥!你個臭乞丐欠打是吧?老子剛才是不是下手輕了?”


    虎大趕緊過來撿起了那條項鏈,他完全沒在乎剛才被那小乞丐撞了,望著玉墜的神色充滿了貪婪。


    “老二,這玉不錯,應該能賣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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