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下的嬴政甚至都不在意將閭的加冠之禮尚未舉行,就要提前在朝中給其安插好職位。


    “似乎嬴政也不是沒有意識到秦朝體製對宗室的限製過大,對將閭的賞賜還是十分幹脆的。


    當然,或許也是因為有著我這個始作俑者的先例在前。不過金百兩,爵三級,倒是比我當初受的賞賜輕了些。”


    扶蘇心中暗暗感慨,雖然覺得將閭所受賞賜弗如自己當初遠甚,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自己當初一戰揚名的利器可是蘇紙,所成之效用自然是遠遠勝過將閭所獻之踏碓,有此差別也是意料之中。


    “更何況嬴政並不知曉踏碓是我送給將閭之物,心中應當也是存了幾分區別的心思。


    畢竟我已被冊立太子,對將閭的賞賜自然不能太過厚重,以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將閭自然不知扶蘇心中所思所想,一臉欣喜的他聽到嬴政的話語後沒有半點猶疑,立刻拱手迴道:


    “承蒙父皇恩典,兒臣自幼便頗喜墨家機關之術,懇請父皇賜兒臣日後得在少府供職,如此方能一展所能。”


    將閭此言一出,殿內眾人俱是一驚,就連嬴政也不由得皺眉起來,心中暗忖:“又是少府?”


    更是下意識將目光掃向扶蘇,這樣的場景實在太過似曾相識,但扶蘇氣定神閑,絲毫看不出半點異常。


    不過先前一臉陰鬱眼神的趙夫人卻是在心裏樂開了花:“這將閭莫不是昏了頭?好不容易討得陛下歡心賜職,竟要往那少府中去,真以為人人都是那扶蘇了!”


    “一時意氣終不可取,兒時夢想未必成人之後仍有偏好,將閭,爾可想清楚了?”


    許是因為正旦家宴,許是因為將閭即將加冠,總之嬴政給了這個次子一次反悔的機會,靜靜等候後者發言。


    “兒臣...”將閭一瞬間竟有些後悔之意,明明自己手中握持的政治資源並不寡少,如今卻隻能謀求一工匠之事。


    但這絲心思卻在當其抬眼掃過扶蘇之後悄然掐滅於無形:“再有優勢也已失了天時,太子殿下的地位終究難以撼動。”


    “兒臣絕無悔意,還望父皇準許。”將閭的話語毫無猶疑之意,一臉堅定地對著上首的嬴政拱手迴道。


    “可,四百石以下之職任爾挑選,屬意之後奏來便是。”


    嬴政隻是微微頷首,並不打算再說太多,能給將閭第二次機會已經是破天荒的舉動了,他決不會再有偏愛。


    “多謝父皇恩典,兒臣定然盡忠職守,為我大秦創設更多利國利民之物。”將閭又是一番行禮感謝。


    他當然不會此時便向嬴政提出接替墨勝的少府工丞之位,那樣與扶蘇的聯係就太過顯而易見了。


    在二人的計劃中,墨勝會在將閭舉行冠禮前後之時提出辭呈,屆時將閭一旦入朝便有職位空缺,自然順水推舟。


    嬴政眼見將閭再無他言,便揮揮手示意其退下歸於席間,鼓瑟吹笙之聲再度響起,自是一番歡樂不提。


    扶蘇醉意朦朧地步出大殿,與將閭等一眾兄弟踉蹌告別後步上馬車,隻是當其獨處之時,臉上的醉意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思熟慮的神情:


    “沒想到嬴政為我選的太傅竟然是隗狀,這人在史書之上可是聲名不顯啊,也不知道究竟持何種立場。


    倒是李斯成了少傅還在意料之中,這位法家如今的集大成者怎麽也不可能被嬴政忽視在儲君的教育體係之中。”


    扶蘇心內沉吟,方才在宴會之上,嬴政已然點明為其選擇的太子太傅、少傅,培養意圖也昭然若揭。


    自是希望扶蘇能以法家之政為主,不願有人亡政息之惡果,至於那隗狀,可是如今的右丞相,隻是身體一向不佳,常有抱病不朝之時。


    秦朝自有丞相以來便分左右,右丞相尊於左丞相,嚴格來說,隗狀才是當今群臣之首。


    但因其年老體衰,王綰這左丞相的影響力近年來卻是逐步超越其人,隱隱有著統領群臣之勢。


    當然,現如今王綰的左丞相之位也已經被嬴政奪去,隻是並未有正式黜免而已,畢竟要在天下人麵前還是要講究個君臣相得。


    因此在扶蘇被冊立為太子的大典之上,王綰仍然以丞相的身份參與流程,隻是此事一過,也就要著手提交辭呈了。


    “隗狀為太子太傅應該隻是尊其資望,嬴政真正想要安插的應該還是李斯,畢竟這位廷尉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心腹。


    隻是資曆比起隗狀、王綰二人來說遠遠不如,自然不可能取代,謀個少傅之位便已然是極限了。”


    扶蘇仔細考量著嬴政安排的深意,太子二傅皆是兩千石的高位,更兼教誨太子之職,非德高望重者不可為之。


    “再想想太子詹事的人選,便更能體會到嬴政的栽培之意了,昌武侯,嬴成。”扶蘇默念著這個大秦宗室的名字,心中五味雜陳。


    秦朝的宗室力量自商鞅以來便被一代代君主刻意打壓削弱,一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不知掐滅了多少嬴氏族人坐享榮華富貴的想法。


    而嬴政繼位以來,更是先後遭到昌平君熊啟、長安君成嬌的背叛,對外戚及宗室的打壓更甚以往,以至於秦亡之時竟無一宗室之臣可堪大任。


    不過凡事皆有例外,即便再是如何刻意忽視打壓,宗室中的人傑始終不少,遠有平定嫪毐之亂的昌文君,近便是這昌武侯,嬴成。


    “說起來這嬴成當個小小的太子詹事倒是有些屈才了,不過考慮到其宗室的身份,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扶蘇開始在腦海中尋找這位昌武侯的記憶,嬴成之名並不見於史書之上,僅在琅琊石刻上留名而已。


    不過史書未載其人事跡並不代表嬴成就是碌碌無為的庸才,相反的是,這是一位權力極為深重的武將。


    “嬴成,驪山大營秦軍的領軍大將,以軍功爵拜武侯,一向持身守正,不與朝臣往來。”扶蘇在心中思慮這位昌武侯的形象。


    但是沒過多久扶蘇就放棄了這個想法:“罷了,還是等日後見麵再說吧,腦中竟然沒有一個可供迴憶的形象。”


    沒錯,扶蘇根本想不起來這位大秦宗室武將的模樣,也許是因為嬴成常年領兵在外,扶蘇隻能隱約記起一點特征而已。


    “嬴成當太子詹事也就是象征意義更多一些,實際庶務還是要靠具體的家令、率更令來踐行,這都是人才缺口啊。”


    扶蘇不由得又頭疼起來,指望嬴成這位統兵大將常年操持自己太子府中之事一點不現實,隻能靠下屬的職官。


    嬴政將太子詹事之位給嬴成的原因扶蘇心中一清二楚,一是為了讓自己早早接觸軍中勢力,二便隱隱有著寬解宗室之心的原因在內。


    但扶蘇又不想把這些親近之臣的坑位悉數交給嬴政來安排,這太不利於自己培植勢力了,而且不夠安全。


    可扶蘇眼下也實在找不到有足夠能力且確保忠心的臣子即插即用,自然頗有些為難:“陳平,陳平為何還未到京?”


    扶蘇終於想起了陳平這個被自己早早看重的宰相之才,心中不由得有些納悶:“當初尋人的任務明明是一起發布的,韓信早已至京,這陳平此時又待如何?”


    扶蘇並不知曉,被自己心心念念記掛著的陳平,如今正在小小的陽武縣中低頭做小。


    “陳平啊,今日第一次處理庶務,感覺如何?”柏雍笑著對自己這個親手提拔而來的令史關懷,親近之意溢於言表。


    “迴稟縣令,平雖初來乍到,但處理些許庶務也是得心應手,並無如何壓力在身。”陳平對著柏雍拱手行禮,畢恭畢敬地答道。


    “如此甚好,眼下放班之時已到,些許庶務便明日再行處理罷,莫要如此辛勞。”


    柏雍看了看窗外昏黑的天色,還以為陳平是因沒有完成任務才留在縣寺之中,故而特來關懷一二。


    “多謝縣令美意,今日庶務平已悉數處置完畢,未曾離開縣寺隻因尚有一事要稟告縣令,先前縣令政務繁忙不好叨擾,故而久候。”


    陳平麵帶歉然之色,對著柏雍沉聲迴道,令後者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一絲訝異之情:


    “我雖然念在陳平初為令史並無理政經驗的基礎上並未施加太多庶務,但卻也不是一日便可完成之量,此人竟有如此才識?不過又有何要事須在上任首日便要稟告?”


    心中雖然頗為驚訝,柏雍卻仍先迴應陳平道:“有何要事自可言之,若有為難之處本官自可出手相助。”


    柏雍卻是以為陳平遇到了什麽經濟上的困難,已經準備好施以援助之手了。


    “承蒙縣令厚愛,擢拔平為陽武令史,隻是平卻無福再在縣令手下任事以報效縣令知遇之恩了。”


    陳平的歉然之色愈發濃厚,但一雙眸子卻是定定地直視柏雍,絲毫沒有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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