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晗這幾天很忙,迴江城的時間愈來愈近,在南潯要處理的事情就愈來愈多。這幾天,她隻在院內碰到沈卿言幾次,他多是出來透透氣,經常穿著一身黑,坐在走廊的木台上閉目養神。兩人至多也就眼神會意一下,便擦肩而過。


    這天,南潯又下起了大雨,雨是突然而至的,工作完的蘇晗剛剛行到公交站台,便猝不及防的被淋了個落湯雞。她拿著手中的包頂在頭上,與一行被雨困住的行人躲在站台上。


    蘇晗抬眼看了一眼灰蒙的天空,這雨,估計今天是不會停了。隻好先等著了。


    不知是過了多久,終於有一輛公交車駛來,蘇晗極力的朝裏擠,可奈何每一個人都是使盡渾身解數,沒有人想淋雨。蘇晗被擠出了人群。白鞋深深被踩成了黑色。


    正當蘇晗沮喪之餘,一輛熟悉的邁巴赫緩緩停在路口。蘇晗隻顧著盯著路上的水坑,並未注意。


    “蘇小姐?” 沈卿言滑下車窗,雨水滲入車內,他並未在意。朦朧中,蘇晗透過雨幕看著車內的人。他穿著與平時裝扮毫不相同的花襯衫。黑衫上印著青色團花圖案,領口半開著,突起的喉結因雨滴的打濕而更加性感。


    “沈先生!” 蘇晗睜著酸脹的眼睛朝他看去,沈卿言示意讓她過去。蘇晗小跑著過去,並未在意腳下的水坑。


    他待她靠近,從後座拿來一把藏青色的雨傘遞給了蘇晗。


    “你拿著。”


    蘇晗愣了一下,接過傘。


    沈卿言解釋道:“抱歉,我趕時間。”


    一模一樣的話,讓蘇晗的思緒不禁飄到他們領著的那天,她提出一個不情之請,想帶著他讓爺爺看看。那時候他淡淡迴絕,說他趕時間。而後便一走五年,一麵都未再見他。


    不知怎的,蘇晗總有種預感,沈卿言這次又會離開她。將她置於漫長的等待中。


    她的指尖緊緊抓著那把傘,試探的說:“好,迴去我把傘還你。”


    她想得到他的肯定,卻未能如願,簌簌雨聲中,她聽他說:“不用了,一把傘而已”


    “要的!” 蘇晗的執意不禁讓沈卿言挑了挑眉,他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淡淡道:“就這樣吧,我趕時間。”


    他的車從蘇晗身邊緩緩駛過,隨後消失在蘇晗的視線中。她怎麽有種感覺,這次,他又要走了。


    蘇晗悻悻的迴了雲台,剛進院子就聽到秦曉紅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喊:“蘇晗,你帶傘了呀,我還打算打電話去接你呢。”


    蘇晗仰頭應了一聲,將遮住視線的傘稍稍往後帶,看了一眼緊閉門窗的房間。果然,他沒迴來。


    蘇晗心不在焉了一整天,凡是聽到有車經過,就要起身去看看,一直坐在他們房裏聊天的林月不禁問:“怎麽了蘇晗,有什麽事情嗎?”


    蘇晗搖頭,倒也如實說道:“今天正巧碰到了沈先生,他借傘給我,我想著把傘還他,可沒見他迴來?”


    林月點頭,拿了一塊桌上的糕點說道:“沈先生今早就退房了,應該是有急事處理。”


    蘇晗啞然,但卻也不意外,一早就有這樣的料想。隻是苦笑一聲:“那這傘,恐怕也還不迴去了…..”


    她仰頭看著窗外陰霾的天氣,他們領證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了吧……


    沈卿言迴了江城,那個五年他未曾踏入一步的沈家,如今看來,還是如同往昔一般,一切如常。他剛進門,張嬸便在門口迎他,“哎呀,二少爺迴來了,累了吧,我給你提行李”


    沈卿言覺得好笑,明知她隻是假裝作勢,倒也是隨了她的心意,直接把行李遞給她,張嫂尷尬接過,使勁力氣也沒有提動。沈卿言嗤笑一笑,不再理她,提著行李上了台階。


    沈家別院屬於中式建築,沈卿言上了台階,經過長廊,才來到半敞著的客廳。


    “卿言迴來了?”一名穿著錦衣旗袍的女人含笑走來,即使在家中,女人也是滿臉精致妝容,一如五年之前的模樣,


    沈卿言低眉微微頷首,道了一聲:“母親”


    女人依舊笑著,隻是她的笑未達眼底。對於這聲母親,她的心裏未起一絲的波瀾。想她當年才滿二十歲,已經是紅遍大江南北的女星。那時候她太年輕,太容易相信一個男人。在她事業正當紅那一年,她嫁給了沈巍。一個娛樂圈的大佬人物,一個美豔當紅女星,兩人郎才女貌,無人不豔羨。她也以為,她該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她為他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他不喜歡她出去拋頭露麵,她便不去。她安心待在家做他的沈太太,可結果,換來的是什麽呢?是他的背叛!直到在沈卿言十歲那年,他被接入沈家,楊玉才知道,這個僅僅比他獨子小一歲的孩子,就是沈巍在外養的私生子。真是可笑又可悲,可她又能怎麽辦?她如同藤曼一般依附著沈巍生活。她隻能將苦咽到肚子裏,和顏悅色對這個孩子,至少,是在沈巍麵前。


    隻是這句母親,她擔不起,更不想擔!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沈卿言也並不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不然一別五年,他一次也未曾來過。要不是明天是沈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他也不會現身。


    楊玉微微點頭,隻說了一句:“還是那個房間,這麽久沒迴來,應該還記得吧?”


    她笑的依舊,隻是綿裏藏刀,沈卿言怎麽會聽不出來。


    他笑了笑,沒在意。“當然記得,那母親我先進去了。”


    沈卿言拉著行李進了自己房間,一進門,就被滿屋子的灰塵嗆的咳嗽。他環顧了一眼四周。屋內的擺設和五年前他走的時候一模一樣,看樣子,這間屋子,五年不曾有人打理了。


    沈卿言皺眉,好看的眉眼蒙上一層凝霜。這對他來說倒也無所謂,隻是有嚴重潔癖的他很難容忍這樣的場麵。隨即便拉著行李下了樓,張嫂探頭喊了一句“二少爺剛迴來,你去哪裏?”


    沈卿言轉頭,沒迴答。隻是問道:“我爺爺呢?”


    “沈老爺子出國了,明天才迴來。” 沈卿言點頭,沒再說什麽。


    剛剛從飛機上下來的他,甚至沒在所謂的家中坐上一坐,甚至沒有喝上一口水。他似乎已習慣長途的奔波,將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後,便開車去了郊區。


    郊區京山別院,是他十八歲時,沈巍送給他的禮物。也許是覺得虧欠,亦或者是因為什麽。沈卿言爽快的接受了,反正那套別墅是在他的名下。他早已不想住在沈府。


    這套別墅,有相贈之意,也有了結之意。自從他成人之後,就很少與沈家人打交道了。後來他出國留學,再後來迴了南潯,他做什麽,幹什麽,他們更是一無所知。


    不過沈卿言也知道,一旦讓沈巍知道自己迴了南潯,估計他一輩子也別想再迴去。他沈巍自己犯下的錯,卻偏偏讓他來承擔這一切。迴了南潯,也沒有尋到母親。她是生是死,他一概不知。沈卿言想著心中不禁哼笑,反正,不是她先拋棄他的嗎,不是她不要他的嗎? 他又有什麽放不下的。


    正思索著,不知不覺便到了京山別院。沈卿言停下車登記,一旁的保安多看了幾眼沈卿言,覺得很麵生。


    沈卿言遞上身份證,麵對保安的審視,輕笑道:“我是二棟1108戶主,在國外好多年沒迴來了。”


    “1108?” 保安想了想,他怎麽記得,1108戶主是一個女人?還是個大美人,不然他也不會記得這麽清楚。不過疑心歸疑心,證件什麽的都沒有差錯。他八卦多問了一嘴:“這幾天怎麽沒見蘇小姐?”


    他對這個戶主印象極深,不光是因為長的好看,而是住在京山別院的人都非富即貴,可這位蘇小姐平時上班都是擠公交,總是一個人進進出出,沒見過她有什麽家人來過這裏。


    “蘇小姐?” 沈卿言疑惑反問。怎麽最近,他聽到這麽多人叫蘇小姐?


    “也是1108的住戶啊,我還以為您是她丈夫呢?”


    一說到丈夫,沈卿言恍然。這位蘇小姐莫不是自己結婚五年的妻子?


    那時他確實說過一嘴,讓她住在京山別院。反正都結婚了,這也無可厚非。隻是他沒想到,她一早就住到了這裏。所以現在有極大的可能,她在家裏。


    一想到這裏,沈卿言心中止不住的煩悶,本來打算好好在家清淨幾天,可如今還有一個陌生女人和自己同住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麽可能住的舒心。當初自己答應替沈墨霖履行了婚約,全是因為虧欠,現在,沈卿言隻覺得對這位蘇小姐虧欠。


    到了別墅門口,沈卿言竟有些緊張,如果見了這位蘇小姐,自己該做什麽反應才合適?


    闊別五年的陌生夫妻,他甚至連對方叫什麽。長什麽模樣都不記得了。


    硬著頭皮開了房門,想象中的四木相對並沒有發生,隻是一進門,一股清香撲麵而來,屋內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家裏的擺設一點也沒有改變,隻是多了些女人愛的小擺件。


    餐桌上鋪著暖色方格的餐布,唯有幾簇插在花瓶裏凋零的花證明,這個家裏最近並沒人來過。


    沈卿言莫名鬆了口氣,在玄關空準備換鞋時,竟發現自己的拖鞋整整齊齊的被擺在鞋架上,好似自己從未離開過這個家一樣。


    他在屋裏轉了一圈,主臥的依舊是他的床鋪,除了衣櫥裏多了一些女人的衣服之外,沒有任何改變,連任何小擺件都沒有,看來,她除了來打掃,鮮少進他的房間。那些衣服,沈卿言看著是冬裝,估計因為換季退下的,沒有地方放,才掛在了他的衣櫥。


    他又走進了次臥,這裏的清香味更甚,也更有生活的氣息,他隻是短暫的在門前看了一眼,便出去了,這是她的房間,他無權踏足。沈卿言徑直走到了書房,他以前常在這裏辦公,書桌上多了幾本….可以說,不是他閱讀領域的書籍,沈卿言隨手拿起來一本《替嫁王妃》。隨便翻閱了幾頁又放迴原位。


    隻是這《替嫁王妃》四字太過紮眼,以前覺得這些書籍不過是娛樂打發時間的工具,現在怎麽感覺,竟有幾分寫實的意味…….


    宜人的香味讓他舒緩,他隨即去洗了個澡,雖在自己家中,還是關了浴室的門,以防那位蘇小姐迴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一澡完畢,沈卿言放鬆了緊繃的神經,躺在床上。被子的味道很香,洗衣液外加陽光的味道,讓他安然入睡。


    相比沈卿言的安穩,蘇晗這邊卻手忙腳亂,亂了分寸。


    剛剛沈吉那個小子打電話來,說他表叔的爺爺明天七十大壽,問蘇晗什麽時候迴去。蘇晗在電話那頭一臉懵,等等,他表叔的爺爺不就是….沈卿言的爺爺嗎?明天大壽,她怎麽可能趕迴去?


    這五年,蘇晗也或多或少會參加一些沈家人的聚會,無他,隻是覺得,沈卿言不迴來,她有義務幫他去撐撐場子。隻是沈家人待她一向涼薄。蘇晗也沒放在心上,該幹嘛幹嘛,禮數不能少。由此還結交了沈吉這個小孩,他今年十歲,每次沈家有什麽大型聚會,隻有她和沈吉坐在外麵肩並肩頭碰頭打遊戲。


    沈吉一開始還有疑問:“表嫂,你和你的同齡人就沒有話題嗎?”


    蘇晗:“……..”


    “我就是同齡人的話題”


    蘇晗此話一出,逗的沈吉哈哈大笑,大唿和她相見恨晚,是他的忘年交。蘇晗抿嘴,她才二十八,也不至於忘年交吧!


    蘇晗思考著,明天,定最早的航班,應該可以趕迴去。時間是緊迫了點,但是這個場子她必須得去撐。她不是沒有想過沈卿言有可能會去。隨意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麽可能,五年他都不曾迴來。


    秦曉紅聽說蘇晗明天就要迴江城,心中詫異,不是說好的明天一起出去逛街嗎?


    蘇晗為難:“明天我有急事……”


    “什麽事這麽急?”


    “家裏的老人過壽”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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