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雲台酒店的路上,蘇晗一個人坐在後排靠窗,車內安靜,一時沒有言語。蘇晗開了窗想透透氣,紛紛擾擾的雪花隨著風飄進了車內,三月的南潯,意外的下起了雪。


    “下雪了” 蘇晗說話柔柔,自言自語道。


    “南潯很少下雪。” 沈卿言開著車,說了一句話,像是在迴應蘇晗。


    “啊?下雪了嗎” 安尋興奮的開了窗,“我來南潯三年還沒見過雪呢。” 突然想起江城的雪,安尋扭頭問蘇晗,“蘇小姐結束工作就迴江城嗎?”


    蘇晗點頭。


    安尋頗為羨慕,“真好啊,我都好久沒迴去過了。”


    “為什麽?” 蘇晗不解的問。安尋使眼色,手指著開車的沈卿言,抱怨道:“因為他啊”


    “安尋” 沈卿言開口,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車內靜默幾秒,安尋朝蘇晗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便不再說話。


    此後便一路靜默,很快到了雲台酒店。天依舊下著小雪,雪花落地便立刻化作水,不像在江城覆蓋一片雪白。


    雲台酒店處於南潯市中心,高樓聳立,現代化的裝修與雲台民宿大相徑庭。氣派的玻璃大門兩旁站著侍從,像是專門來接他們的。大理石的台階因為下雪的緣故變的濕滑,蘇晗穿著高跟鞋踩上去,身體前傾失去平衡,蘇晗閉眼,大腦一片空白。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一隻堅實有力的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


    “小心” 沈卿言待蘇晗站穩,便收迴了手。


    蘇晗的心跳的飛快,迴頭看他。


    “謝謝”


    沈卿言微挑眉眼,淡淡的點了點頭。便徑直朝大樓走去。


    三人來的較遲,等蘇晗走進大廳,秦小紅已經落座,她朝蘇晗擺了擺手,示意她過去。沈卿言坐在收藏家林誌恆先生旁邊,笑著寒暄了幾句。


    “沈先生可是我們南潯的青年才俊,他可是我們南潯最年輕的古籍修複師。從師僅僅三年,就將最難修複的《南朝》修複完成,前途無量啊。 ” 林誌恆帶著讚許的目光,朝身邊人介紹道,隨後朗聲大笑。


    “林先生過獎” 沈卿言公式化的迴應道,顯然對這等虛無縹緲的稱讚並不感興趣。旁邊坐著人都是南潯有頭有臉的人物,爭相跟著說是。


    “旁邊是這位安小姐。” 林誌恆繼續介紹,“沈先生的助理,也是安境先生的小女兒”


    安境,江城境業集團的董事長。愛好收藏。和林誌恆私交甚好。


    “林伯父好久不見。” 安尋體麵的笑,看起來心情大好。


    一堆人在對麵攀談,蘇晗和秦小紅顯的格格不入。秦曉紅在狂炫菜的同時,不忘吐槽道:“蘇晗還好有你在,不然我得尷尬死。”


    蘇晗倒沒想什麽,隻覺得麵前的桂花糕好吃的很,口感甜而不膩。她本愛吃甜,可筷子不好夾,蘇晗心想反正也沒人看自己,便直接戴上一次性手套,上手去拿。


    “爸爸,這兩位就是江城來的記者。” 林君見父親談的盡興,將兩人忽略,便提醒道。


    蘇晗的手剛剛拿到一塊桂花糕,還未來得及伸迴,抬眼便發現一桌的人朝自己這邊看去。


    平靜的靜默了幾秒,沈卿言卻被蘇晗一臉懵的模樣笑出了聲。這個女人,見了幾次,總覺得她實在冒失至極。


    林誌恆哈哈大笑道,“ 聽說采訪我的是兩位美女記者,今天見了果然是仙女下凡”


    “爸爸” 林君頭疼的喊了一聲,對父親的口無遮攔感到無奈。


    “哪裏,林先生過獎了” 蘇晗不緊不慢的收迴手,目光的掃了一眼被逗笑的沈卿言。“我們是負責給您寫稿和拍照的記者”


    好好好。林誌恆點頭,看上去心情大好。


    午宴進行至一半,幾位中年人開始嘮家常,繞來繞去,終究繞迴了自家子女的婚姻問題上,老一輩愁容滿麵,小輩們則默契的不出聲。


    “可不是,我們家林君都二十九了,我是天天為她操心!她自己也不操心。”


    林君瞥了瞥嘴,喊了一聲爸爸。


    “年輕一代都這樣,我們在他們這個年紀,早就有孩子了” 旁邊的幾位中年人應和道。


    “還有小尋。” 林誌恆點名道“你爸爸對你的終身大事也著急上火”


    安尋尷尬的笑了笑,瞥了一眼悠閑喝粥的沈卿言。她比沈卿言小一歲,今年二十七,高中時因為沈卿言談戀愛,自己賭氣似的答應了一個瘋狂追求自己的男生,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為了沈卿言學了文物修複,她為他來了南潯,她的人生有一半都是繞著他轉。她知道,沈家人給他安排了一段婚姻。她知道他會離婚。她曾因為他突然的婚姻而痛苦,可這麽多年沈卿言對自己的妻子隻字未提,雖然他無數遍的告訴自己,他結婚了,雖然他無數次的想推開她。


    “沈先生這麽優秀,擇偶標準一定很高吧。” 旁邊一個中年人滿眼欣賞的看著旁邊這位儒雅的男子,是自家女兒喜歡的類型。


    突然被點名的沈卿言顯然對這種話題不感興趣,眼皮抬也沒抬,他緩緩的攪動碗裏的甜粥,


    勾著一抹淡淡的笑道:“ 我沒什麽要求,我喜歡我太太那樣的。”


    聽到這句話的蘇晗險些被嗆到。


    問話的中年男人啞言,尬笑了一番便不再說什麽。反倒是林誌恆對這個話題繞有興趣道“我都沒聽說沈先生已經結婚了,不知道沈太太是哪裏人?” 整個南潯都默認沈卿言安尋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可誰知沈卿言竟然已婚? 林誌恆問的時候,眼睛是看向安尋的,很顯然,安尋的臉色並不怎麽好。


    哪裏人? 沈卿言稍微想了想,他竟然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他漫不經心的拿起手機,笑道:“抱歉,太太打來的電話,失陪一下。”隨後便揚長而去。


    “好男人都英年早婚…你看人家多愛自己的太太。” 秦曉紅碰了碰蘇晗的手肘,小聲抱怨道。


    蘇晗幹巴巴的應道:“是........吧”


    沈卿言走了不到十分鍾,安尋也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蘇晗,我想上廁所,你陪我去吧。” 秦曉紅拉了拉蘇晗的衣角。蘇晗應了一聲好。便跟著秦曉紅一塊出去了。


    酒店的長廊上,蘇晗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對男女相對而立。是沈卿言和安尋。寂寞的走廊,安尋低頭不語,沈卿言雙手插兜懶懶的倚身靠在牆壁上。他仰著頭歎氣,分明之間,他上仰的脖頸修長白皙,突出的喉結因吞咽的動作而顯的十分性感。


    他們沒有言語,蘇晗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兩人氣氛的低沉。還是先走為妙吧。蘇晗轉頭就想走,可這時,安尋朝她這邊走來,直接忽略與她擦肩而過。她抬頭的那一刻,蘇晗看到了她通紅的眼圈。安尋走的極快,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狼狽。


    在安尋走的那一刻,沈卿言的視線短暫停留在蘇晗身上。他的眸平靜至極,微挑的眉尾似乎意外蘇晗的出現。蘇晗能很明顯的感受到他的不悅。


    “蘇小姐怎麽出來了?”


    男人嗓音沉懶,出於禮貌的問了一句。


    “啊…..” 蘇晗輕咳了一聲,“我上廁所。”


    “廁所在那邊” 沈卿言指了指對麵。


    “……謝謝”


    “不客氣”


    ……..


    “蘇晗,你怎麽一直都心不在焉的?”飯局結束後,秦曉紅問蘇晗。


    蘇晗搖了搖頭,隻是說自己在想工作的事情。


    一直到飯局結束,蘇晗也沒見安尋的身影,想起剛剛自己撞見的尷尬一幕,以及兩人不太對勁的氣氛。蘇晗估計兩人是吵架了。


    迴到雲台民宿,夜幕已經降臨,蘇晗閑來無事的倚在窗邊,抬頭看著滿天的繁星。已經好久沒如此清晰的看到這麽多星星了。以前小的時候,蘇晗跟著爺爺在鄉下住,小小的她騎在爺爺的肩膀上,數著漫天的繁星。再也迴不去了,現在,爺爺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說起來,她和沈卿言結婚,也是因為爺爺。五年前,爺爺生病住進醫院。那時候蘇晗剛剛大學畢業,沒有任何的經濟來源。後來她被星探發掘,走了演員這條路,那時候蘇晗沒有任何選擇,她簽了家公司,為期十年。可是在她簽約的第一年,爺爺還沒等到她真正能夠賺錢養家的時候,便去世了。


    也就是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和沈家的兒子是有婚約的。爺爺和沈家的老爺子是戰友,以前感情很好,恨不得親上加親。便開了句玩笑話。讓自己的孫子和孫女定娃娃親。誰都知道,這是句玩笑話,誰也沒有當真。


    爺爺也從未和蘇晗說過,可是,在這個老人病危的時候,他選擇告訴蘇晗。在蘇晗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便因公殉職,他是蘇晗唯一的親人。如果他走了,蘇晗便再沒有了依靠。


    他知道戰友會同意,因為他們都是軍人。他也知道蘇晗會同意,因為她一定會完成自己的心願。


    爺爺希望我們阿晗,有個依靠。不知道那小子信不信得過,可是沈家那個老頭我信的過啊,嫁到他們家,我們阿晗不會吃苦的。


    蘇晗答應了。隻是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她年少時喜歡的人。她那時驚喜,覺得是上天安排的緣分,隻是現在,他們已經結婚五年了,這是蘇晗自領證那天以來,又一次再見到他。時隔五年,他已經不認識自己。


    “蘇晗,你這樣托著腦袋看向窗外,好像古代苦苦等郎君歸來的美婦人” 剛剛進門的秦曉紅開玩笑道。


    蘇晗笑,明豔的五官舒展開來。


    “說說看,是不是出差太久想自己老公了?”


    “哪有”


    “你臉紅了!”


    蘇晗被說的不好意思了,舉手投降,關窗的時候,瞥見樓下角落房間內暖黃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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