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幾分鍾,葉晚發涼的手腳終於迴了一點溫。


    孟懷璟的電話一直沒掛過。


    “我馬上到。”


    少年磁性低沉的嗓音中帶著幾分焦灼,葉晚嗯了一聲。


    下一秒,葉晚就聽到車門被關上的聲音,緊接著是少年匆忙的步履聲。


    便利店門口自動感應到有人靠近。


    “叮——歡迎光臨!”


    葉晚轉頭看去,孟懷璟隻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袖和黑色長褲,發絲微潮,眼睛也泛著潮意。


    他似乎格外鍾愛這樣深沉的黑色,在夜色中隱匿,像眸中蟄伏的野獸。


    在白熾燈光下,卻又明亮沉穩。


    孟懷璟眉峰隱隱蹙起,視線觸到葉晚的那一瞬,腳步已經誠實地向她走去。


    這一年的葉晚才剛開始長身體,身高堪堪到一米六,還差個0.5。


    她要麵子,對外都說自己是一米六。


    便利店的凳子很高,她坐上去還能蕩兩下。


    見孟懷璟來了,她從凳子上跳下來,發了幾分鍾的呆,忘了自己腿軟,腳底碰到地麵,像是沒有什麽著力點一樣,身子軟軟地歪向一邊。


    好在孟懷璟及時扶住她。


    他身上帶著剛沐浴過的清香氣息,鋪天蓋地般將葉晚籠罩,心底的慌亂都被安撫平穩。


    “沒事吧?”


    葉晚一時不知道他問的是哪個沒事,白著臉緩緩點頭,“沒事。”


    肌膚相貼的地方,體溫像是高了幾個度,灼得人心尖發顫。


    葉晚有些遲鈍地,目光怔忪。


    孟懷璟順勢牽著她的手腕,走到前台,給她買了一瓶熱牛奶。


    “走吧,送你迴去。”


    牛奶瓶身被葉晚攥緊,她的頭發隻到肩膀的位置,垂下來遮住瘦削的臉頰。


    最近一個月,也不是最近一個月吧,好像自從葉晚上高中之後,她家裏就開始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氛圍。


    整個家裏時常都是沒有人的,向來對她嚴苛的葉家夫妻忽然就對她撒手不管。


    葉晚說不上來自己心裏什麽感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隱隱不對勁。


    直覺告訴她,家裏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


    隻是她不知道。


    下午放學,司機來接的時候,葉晚也偶爾迴家吃飯,司機不來,她就在學校附近隨便吃點。


    像這樣晚自習下課沒人來接,雖說也不是頭一迴了,隻是今晚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迴遇上。


    便利店拐個角就是小區的門口,葉晚家的別墅是最靠裏的,一路上她緘默不語。


    走到一半時,孟懷璟握著她手腕的手忽然鬆開。


    葉晚的手一下子落空,纖長的手指似是無措般微蜷,又垂落。


    “下晚自習,你家裏沒人來接你嗎?”


    靜的夜,孟懷璟嗓音微啞,他手心冒了汗,心跳聲如擂鼓作響。


    葉晚的手指按緊了牛奶瓶身,長睫輕顫,“有的,就是司機叔叔有時候不在。”


    她不願將自己家裏的事過多說給外人聽。


    孟懷璟察覺到她心情不太好,仔細揣摩她話裏的意思,眉峰輕擰,“有時候?你經常自己迴家?”


    葉晚沉默地點頭,默認的意思,“不過這樣的事情,隻有今天。”


    往常幾次,她打車迴家,遇到的司機都很好。


    孟懷璟一聽,眉心擰得更緊了,這樣的事情,哪怕隻是一次,也是萬分危險。


    如果不是自己剛好打電話給葉晚,想跟她說一下題目的事情,還不知道葉晚要麵對什麽樣的恐懼。


    如果那個司機的內心再黑暗惡毒一些……


    孟懷璟都不敢想象。


    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出葉晚話裏的意思,抓了車鑰匙就出門,按照葉晚發給他的行程一路趕過來。


    所幸晚上這邊的路晚上車少,他將油門踩到底,才能這麽快趕過來。


    “以後下自習,要是你家裏沒人來接你,你就跟我說。”


    葉晚把視線轉過來,水亮的一雙眼清泠泠的,告訴他,然後呢?


    “你要送我迴家嗎?”


    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有幾分忐忑。


    畢竟她和孟懷璟之間的相處其實算不上多愉快。


    她的基礎薄弱,孟懷璟給她輔導講題的時候,葉晚總是有十萬個為什麽常常能把孟懷璟問到語塞,那時候他的表情還挺難看的,說話也不好聽。


    “你要是能多花幾分心思在解題上,這次的小測就不會考這點分數了。”


    “你有空關心發明家的生平,不如多做題。”


    “為什麽?我怎麽知道,這個公式又不是我研發的。”


    “這種題下迴還錯,就別說我教過你。”


    “我教出來的不可能差,你是個例外。”


    這些都是今天孟懷璟氣急的時候懟她的話,葉晚還很無辜地睜著眼睛看他說:


    “可是,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是你在教我。”


    反正,就是,覺得他這個人脾氣還挺差的,也不知道那些女生為什麽這麽喜歡他。


    葉晚不理解。


    正如她此刻也不明白孟懷璟話裏的意思。


    在她眼裏,她和孟懷璟的關係說不上好,她和傅聞烜的關係甚至都更和諧些。


    他為什麽要送自己迴家?


    孟懷璟涼涼哧一聲:“不送你迴家,難道跟在你打的車後麵當護花使者?”


    葉晚:“那你還挺閑的。”


    孟懷璟勾了唇角,笑容淡薄:“那不是怕張老師第二天來質問我,他的得意門生怎麽沒來上學。”


    葉晚驚奇:“看不出來,你還會怕張老師?”


    孟懷璟:“……數學要人教,語文也要嗎?”


    聽不出來他話裏的重點?


    葉晚不知道話題怎麽忽然就變到了語文上,她懵懵的,“不用啊,我語文能考一百二三,不用教。”


    “一百二三很厲害?”


    “不厲害嗎?”


    到家門口時,葉晚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謝謝你。”


    她站在門下,隔著幾個台階的高度,輕鬆就和孟懷璟平視。


    話說得真誠。


    孟懷璟嗯了一聲,“早點睡,有什麽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明明他也沒比葉晚大多少,這樣的話卻讓人覺得信服。


    他確實是個很厲害的人。


    葉晚想著,進了屋,家裏沒人,她迴到自己房間。


    房間有些悶,她拉開窗簾通風。


    孟懷璟走出去幾步,腳步停下來,像是有什麽感應一樣,迴頭。


    萬家燈火中,葉晚站在明亮的窗裏,眉眼溫和,朝他揮手,笑得溫軟動人。


    孟懷璟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麽柔軟。


    他勾起嘴角,無聲對著她的方向。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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