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殿內傳來‘皇上駕到’的唱和聲,眾人神色一正,立即收迴心思,齊齊跪下行禮。


    「平身。」男人低沉的嗓音從禦座上傳來,獨屬於帝王的威嚴氣勢令大殿的空氣更加沉重。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常喜尖聲尖氣的喊道。


    「迴皇上,孟國公與韓將軍已於昨日未時在泥水灘找到,二人均平安無事。耶律汗王收到消息後向我朝提出了議和的請求,請皇上定奪。」閆俊偉出列,躬身迴稟。


    「你們如何看?」周武帝銳利的視線掃過座下,眾人紛紛垂頭躲避。而今的帝王經過一段時間的放縱,再迴歸時身上的威勢如出鞘的寶劍,鋒利懾人,若沒有揣摩好他的心意,竟是無人敢於應答。談判議和乃大周與蠻人處理雙邊關係的慣例,從未有過改變,然而看皇上的表情暗藏殺氣,許多人又有了新的想法,都在斟酌著用詞。


    「這點主意也無,朕要你們何用?」見座下一片靜默,男人聲音冷沉。


    「啟稟皇上,臣以為,我軍該血戰到底。」一名陌生的麵孔出列,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風采。


    「血戰到底。」男人玩味的咀嚼著這幾個字,熟悉的渾厚嗓音令那出列的青年男子驚訝的抬頭。意識到自己犯了直視聖顏的忌諱,他又忙忙埋頭,表情驚愕。這不就是韓海的聲音嗎?聯想到頂頭上司與皇上的私交,他微微側頭,朝身邊的閆俊偉瞪去。閆俊偉朝他眨了眨眼。


    「你是孟炎洲?」渾厚的嗓音再次響起。


    青年男子,也就是孟炎洲硬著頭皮道,「迴皇上,微臣正是新上任的錦衣衛副統領孟炎洲。」


    「好!好一個血戰到底!孟炎洲果然有乃父之風!」周武帝朗笑,殿內沉鬱的氣氛一掃而空。


    「閆統領,傳朕旨意到邊關,令我軍血戰到底,踏平耶律皇廷!」男人大手一揮,拍板定論。


    孟炎洲退到閆俊偉身後,偷偷籲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上朝,還真怕觸怒龍顏。閆俊偉暗笑,這小子真是緊張過頭了,但凡有他姐姐在,隻要他不謀逆,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跑不了了。


    都說孟國公嫡長子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今日看見孟炎洲在朝堂上的表現,大臣們紛紛改觀。本以為孟家是要倒了,卻沒想來了個峰迴路轉,不但孟國公平安歸來,兒子還成了天子近臣,真是好運道!


    處理完戰事,在皇上的授意下,幾名禦史出列,上本彈劾沈太師一脈的官員,聽著禦史們羅列出的一條條罪狀,被點到名的大臣們汗流浹背。有明眼人已經看出,皇上這是要大動作了。


    果然,皇上閱過彈劾奏折後勃然大怒,責令錦衣衛嚴查相幹人等,若罪名落實,京中不知有多少家族要滿門抄斬,血流成河,這其中赫然就有齊國公府。


    對自己老爹投來的求救目光視而不見,閆俊偉拱手領命。看著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和皇上滿意的表情,許多人腿腳發軟,心道完了!


    太師府裏,沈太師死死盯著桌上的幾封密函,臉色蒼白。這些都是他近段日子派沈家暗衛送出去的求助密函,又被人原封不動的送了迴來,大大咧咧的擺在書桌上,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他早已成了籠中之鳥,甕中之鱉,除了等待帝王的裁決,別無他法。


    想到自己和女兒做下的那些事,沈太師後悔莫及,不過片刻功夫便淚流滿麵,昏倒過去。門外的小廝熟練地將他架進房間,請來最好的太醫,送來最好的湯藥醫治。皇上有令,在暗衛將他通敵賣國的罪證從邊關帶迴之前,他須得好好活著。


    一個時辰後,早朝結束,許多人如行屍走肉般往外走,也有許多人歡欣鼓舞。再次臨朝,皇上大刀闊斧,雷厲風行,一反之前的軟弱無能與沉溺女色,這明顯是件普天同慶的好事。隻有這樣的帝王才能帶領大周走向輝煌。


    孟炎洲排開周圍搭訕的幾位大臣,追上閆俊偉,低聲詢問道,「那個韓海是……」


    「啊,正是你姐夫。」閆俊偉拍拍他肩膀,戲謔道,「你姐夫已經給你開了後門了,你可要努力啊,千萬別讓他失望。」


    孟炎洲咋舌,心中暗暗忖道:這姐夫也沒娘和姐姐說的那麽差嘛!


    下了朝的周武帝還來不及換下朝服就往慈寧宮跑。走進佛香繚繞的大殿,聽見殿內沉悶而單調的敲擊木魚聲,他的唿吸猛然一滯,不由自主的掀開珠簾,朝那敲擊木魚的背影看去。


    女人身著一襲淡藍色僧袍,頭戴僧帽,口裏誦著經,聲音平淡卻透著虔誠,這情景與昨晚的噩夢如出一轍。男人勉力壓下心頭的慌亂,三兩步奔到女人近前,用力抓住女人的肩膀。


    「皇上?妾身見過皇上。」女人痛唿一聲,迴頭看清男人鐵青的麵容,連忙跪下行禮。


    「是你!」這兩個字是從男人喉頭硬擠出來的,帶著幾分愕然和如釋重負。


    「妾身從今日起便開始陪太後誦經,太後方才結束了早課,在後殿教導德妃娘娘如何管理宮務。」李昭儀恭聲迴話,語氣裏隱含痛楚。皇上這是怎麽了?差點將她的肩膀捏碎!


    「是嘛。」周武帝低應,不著痕跡地將微微顫抖的手攏進袖口。


    「妾身遣人去給皇上泡茶,皇上請稍等。」見男人麵色有異,李昭儀不敢多待,連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等她走遠,周武帝這才慢慢在身後的椅子上坐下,緊繃到隱隱作痛的心弦一點點鬆開。慈寧宮裏靜謐飄渺的氛圍,空氣中久久不散的佛香味都令他感到緊張和厭惡,恨不能立即將桑榆帶迴碧霄宮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初他怎麽會同意讓桑榆跟在一心出家的母後身邊?真是失策!


    就在他兀自懊悔不跌的時候,太後帶著孟桑榆款步進殿。


    「兒子給母後請安。」周武帝起身,上前攙扶太後,視線在桑榆臉頰上流連,見她麵色紅潤,眉目舒展,眼下的黑青略有消退,心中頗為滿意。


    「臣妾見過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禮,臉上的笑容真實而燦爛。再怎樣,對方也拯救了自己的父親和家族,這個情她記著。


    「免禮,坐。」周武帝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心間升騰起難言的喜悅。如陽光一樣明媚又燦爛的笑容,除了阿寶,身為帝王的他終於也得到了。桑榆果然還是心軟,隻要對她好,她就會付出同樣的迴報。


    「母後,德妃宮務學的如何?」親昵的捏捏桑榆柔軟的掌心,周武帝轉頭看向太後。雖然之前桑榆也曾協理宮務,但因為對孟家的忌憚,他並沒有給予她過大的權利,若要執掌六宮,還需母後在旁看顧一二。


    「德妃聰明靈慧,穎悟絕倫,不日就能單獨持掌鳳印了。」太後表情淡然,眼裏卻滿是激賞。經曆了一場大難,兒子的眼光總算有長進了,德妃絕對是母儀天下的不二人選,滿宮裏的嬪妃,就算不被人汙了身子,她也隻獨獨看中這一人。


    「眼下後位空懸,東西六宮秩序紊亂,兒子急需一名賢內助幫忙整頓。既然德妃能力出眾,不若今日就讓她接手。誦經抄經有李昭儀相陪,母後不會舍不得吧?」周武帝微微一笑,語帶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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