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屬於黑袍人溫涼的指尖,卻按在了那即將被掀開的麵具上。


    另一隻手將白於推開。


    被推開的白於睜眼,忽視剛剛心頭對那指尖沒由來的依戀,聲音帶著怒意:


    “你又騙我!”


    可誰知鎏金麵具下的女人卻發出了一聲輕笑,“小破孩,你自己不是都說了嗎。”


    “我說什麽了!?”他話落,麵上的憤怒便倏然一散。


    你又騙我……


    “又?”他呢喃著。


    是了,“她”哪來的說一不二,“她”慣會騙他了!


    黑袍人若有所思地頷首,“小破孩,這秘境一行,倒是讓你聰明了不少。”


    “你……”白於眼圈都被氣紅了。


    泠嫵感受著那小鳳凰的即將到來,也不欲和白於廢話,墨色長劍應她所召飛入她的手中。


    白於見此,所有被戲耍的氣憤與莫名的依賴,也蕩然無存。


    “你想做什麽?”他後退一步。


    “做什麽?”泠嫵重複他的問題,而後才不解詢問:“這麽多次,你還不知道嗎?”


    話落沒等白於迴答,長劍便脫手朝他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於癱軟在地,口吐鮮血,如破布娃娃般身上沾滿了泥濘與血汙。


    他仰頭凝視那副鎏金麵具,嘴角扯起譏諷的笑意,“咳……你不殺我,咳咳,總有、總有一日我會親自摘下你的麵具!”


    前兩世高高在上的白衣仙尊,現如今放狠話,竟然隻說要掀開對方的麵具。


    著實讓人恥笑。


    “本尊也很期待那一天的降臨。”泠嫵負手而立。


    身後傳來灼熱的氣息,泠嫵迴眸。


    隻見紅衣少年郎雙眸之中濃濃的眷戀還未化開,便在觸及眼前的場景時呆愣住。


    他身後火紅的翅膀消失,眉心處的朱砂痣熠熠生輝,可那唇卻微張,將原本要說出口的話留與唇齒之間。


    驚肆現在更加難以確定黑袍人是否真是他的小師叔了。


    畢竟小師叔怎麽會傷害天一宗的弟子。


    可血脈的指引當不得假。


    驚肆無法,隻得與躺在地上喘氣都費勁的白於對上眼神。


    此刻的白於已經恢複了容貌,讓驚肆思索許久,才勉強認出這是白於。


    因為他的眼神和小師叔身邊那個五靈根靈仆的眼神,一般無二。


    但白於是除了宋柏之外,唯一一個能跟在小師叔身邊的弟子了,小師叔又怎麽可能會殺他呢?


    驚肆此刻愈發的躊躇不前。


    小師叔何故要偽裝成黑袍人,再去傷害自己當初不顧流言蜚語也要護在身後的靈仆?


    更何況若是小師叔想,甚至隻用伸出一隻手便能碾死白於,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披上黑袍。


    除非……


    驚肆一雙泛濫情愫的眸中劃過疼惜。


    除非小師叔身上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讓她必須要這樣做。


    “小……”驚肆第一個字音未落,便改口喚道:“閣下。”


    泠嫵不知他在心中已經給她找好了理由,隻是斟酌著他改口前的那聲“小”。


    小師叔?


    看來是認出了她,血脈的確是認親的絕佳利器。


    不過這小鳳凰師侄改了口,那便代表著他不準備認下這層身份。


    “你是準備救他嗎?”泠嫵迴首冷淡詢問。


    隨著雌雄莫辨的聲音落下,驚肆緩緩搖頭,這才啟聲:“弱肉強食乃修真界亙古不變的定律。”


    躺在地上的白於冷眼以待,卻仍舊有些意外。


    驚肆對仙尊是何想法,早在那日收徒大典他也就看清楚了。


    隻是他沒想到宗主的關門弟子竟然也如其他人一樣,一樣的會嫉妒,會因為他的身份而對他懷恨在心,見死不救。


    思及此,他釋然仰頭看著渾濁的天。


    仙尊身邊豺狼虎豹環伺,他是狼,宋柏是虎,驚肆是豹,那其他人呢?


    若是他死了,是不是這些環伺的陰暗之物都會圍上仙尊?


    仙尊她心地善良不諳世事,能看得清他們嗎?


    他得不出答案,隻是咬牙掐斷自己想要陷入昏厥的意識。


    隨後將那株他藏起來的祛靈草,顫顫巍巍地舉起。


    “我用、用它換我一命。”他將祛靈草舉起湊到黑袍人身前。


    驚肆答完沒等到泠嫵的迴答,此刻一聽白於有氣無力的聲音,才分出心神去看他。


    隻見小少年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衣衫沾染上了血跡,看起來狼狽又可悲,精致若玉的小臉更是慘白一片。


    此刻他正舉著祛靈草,可雙目盯著黑袍人的目光卻無比複雜。


    有恨,又有祈求,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崇拜在其中。


    驚肆將這複雜的眼神記下。


    與此同時,白於再度祈求:“我用這株祛靈草換我一命,可以嗎?”


    泠嫵瞧著那株被白於染上血的祛靈草,緩緩開口:“小破孩你未免太廉價了,一株祛靈草就能買你的命。”


    白於的手無力攥緊,祛靈草隨之掉在血腥味彌漫的血泊之上,像此刻的他一般卑憐。


    “可勞駕本尊出手,一株祛靈草還不夠買你命的本錢。”泠嫵語氣淡淡。


    白於不知為何有些想笑,隻是扯了扯唇角,嗓音沙啞:“那你、你想咳咳,你想怎麽做?”


    泠嫵盯著他精致的麵龐看了許久,在白於笑容僵硬,眼神也開始恐懼後,這才啟唇:


    “你的這張臉……”


    “不可以!”白於打斷泠嫵要說出口的話。


    拒絕的話一出,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的確不長記性,忘了自己已經沒幾次靈根夠“她”碎的了。


    可仙尊還從未見過他的模樣……


    初遇仙尊那日他的臉上便疤痕遍布,醜陋可怕。


    五年了,他一直頂著這張恐怖的臉行走於天一宗,忍受數不盡的譏誚。


    好不容易恢複了容貌,卻又要被奪走。


    他不甘心!


    他在心中不斷唿喚:“魔魂!魔魂!”


    可識海處的魔魂就像死了一般,怎麽也不出現。


    “嗬。”他低啞一笑,將五年來對魔魂產生的幾分信任,徹底泯滅。


    泠嫵沒再等他,那柄懸於半空的長劍又迴到她的手心。


    劍尖落於他的咽喉處,而後慢慢上移,指向他的右眼。


    “本尊賜你容貌,你擅自更改可問過本尊的意思了?”雌雄莫辨的聲音很淡。


    白於不知為何在這聲音下,又想起了家鄉每逢冬春交替之際才會出現的花。


    那花顏色純白,蕊芯泛著淺淺的冰藍色,瓣尖處常積著一滴晶瑩露珠。


    它生長於山巔之上,一夜之間便能將整個懸崖裝點成夢境般的美好世界。


    可是,一但有人靠近它便會自焚,誰也無法得到真正的它。


    “耀寒子。”他囁嚅著唇,喊出這朵花的名字。


    他想到了仙尊。


    仙尊也和耀寒子一樣高高在上,美麗清寒,純淨無暇,可以給所有人帶來夢境般的希冀,卻又無一人能走進她心中一寸。


    白於的腦袋轟隆隆作響,眼皮沉重無比。


    但他注定沒資格在黑袍人的身邊安然入睡。


    “濮”得一聲,長劍貫穿血肉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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