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那裏好像有隻兔子,我們救救它吧可好?”


    少女祈求的聲音軟軟糯糯,泠嫵側眸望去,便見身側少女身著藕粉色冬裝。


    在那一瞬少女也剛好迴望向泠嫵,她模樣乖巧可人,一雙眼睛清澈靈動,身上氣息很是幹淨。


    泠嫵的眸子和她對上一瞬,便移開視線將目光落在那兔子上。


    目色帶起幾許涼意。


    雪地上的白色兔子離得很遠,毛發顏色和白雪又融為了一體,她究竟是怎麽瞧見的?


    而且禦花園中,為何會出現一個兔子?


    泠嫵暫時放下不解,想起原身。


    原身名叫蘇泠嫵,幼時她去山中遊玩,無意救了一窩年幼的毛茸茸小動物,自那之後她便身負大氣運,但救那窩動物時險些喪命,這段記憶便被原身遺忘在記憶深處。


    自那之後,蘇家也從原先的名不見經傳,到後來蘇父步步高升,戰場上戰無不勝。


    後來,蘇父官拜大將軍後同國師見了一麵,再迴來時看向蘇泠嫵的目光變得越發複雜。


    再後來,蘇泠嫵剛及笄之際便被一道聖旨送入宮中。


    蘇父想了想,最後還是在她入宮前叮囑了聲:“入宮後想要何,盡管和陛下提。”


    蘇泠嫵深感不解,卻也隻將一切推到父親很厲害,所以她可以作威作福的身上去。


    而入宮後,皇帝也是真的如蘇父所言,把蘇泠嫵寵上了天去,她想要何就能有何。


    隻是皇帝瞧她的目光裏沒有男女之情的喜愛,隻有慈愛和蘇泠嫵看不懂的複雜。


    偶爾皇帝會問她:“嫵兒喜歡朕的哪個皇子?”


    但蘇泠嫵並不認識皇子們,便隨口胡說了一個,可蘇泠嫵卻沒發現皇帝的認真。


    後來沒多久皇帝駕崩,因著皇帝對蘇泠嫵是真的好,故此皇帝駕崩那天在場之人除了忠君一派,就屬她哭的最真情。


    皇帝留下遺詔,她被封為太後,那個當時她隨口胡說的皇子,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登上了大位。


    新帝登基那天,蘇泠嫵才迷迷糊糊得知自己的膝下多了新帝這個孩子。


    最後還是蘇父看著自家女兒傻兮兮的模樣,長歎一口氣主動與她說明:“嫵兒命好,是天定的福星。”


    她不解其意,隻問蘇父怎麽做好太後,這一次蘇父依舊沒有多言,隻是讓蘇泠嫵對新帝好就夠了。


    可命運卻自這一幕之後發生了轉折。


    自從撿了這個兔子迴來之後,一切都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蔓延。


    蘇泠嫵因為從小被嬌慣著長大,性子很是天真,又因著她的婢女歲穗曾在幼時救過她一命,所以蘇泠嫵與歲穗形同姐妹。


    而剛剛出聲說要帶走小白兔的婢女,便是歲穗。


    蘇泠嫵雖將幼時救動物險些喪命一事忘記,但對這些毛絨小動物卻產生了畏懼。


    但因為是歲穗說,蘇泠嫵還是忍著厭惡,允許她將兔子帶迴宮去。


    隻可惜蘇泠嫵不知此兔非彼兔,這隻兔子能化成人形!


    她更不知這兔子找上門來,便是為了報當年她曾救兔子一命的恩。


    而一直養著兔子的歲穗,在得知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蘇泠嫵時,歲穗已經對能化成人形的兔子動了真心。


    她隱瞞蘇泠嫵才是兔子救命恩人之事。


    可一個謊言要用更大的謊言去彌補,所以為了以絕後患,蒙蔽了心智的歲穗讓兔子親手殺了蘇泠嫵。


    第二世,蘇泠嫵拒絕歲穗要救兔子的要求,但那兔子還是在宮裏活了下來。


    她本想著先下手為強將兔子殺了,但兔子怎麽殺也殺不死。


    這一次兔子還沒和歲穗產生感情,就因為被原身惹急主動將她反殺。


    這世的蘇泠嫵死的比前世更早。


    這不是第一次重來一世死的卻比前世更早的,但卻是其中最為荒唐的一個。


    “太後娘娘,我們救救它吧,它看起來真的好可憐。”歲穗見泠嫵不說話,又親昵地朝泠嫵靠近了幾分,撒著嬌。


    泠嫵微蹙起眉,眸帶幾許失望。


    而察覺出泠嫵這一動作的歲穗有一瞬的怔愣,莫名為泠嫵的無聲拒絕而心生出一絲委屈來。


    明明娘娘向來都是最寵她的,以往瞧著她這般,都會上趕著將一切寶貝盡數送給她的,可這一次娘娘不僅沒有還有些不悅。


    難道是因為她最近太過恃寵而驕了嗎?


    泠嫵輕蹙眉,與歲穗同為婢女的琳琅見此,遲疑著上前一步扶住泠嫵。


    “娘娘,眼下風又大,不如先迴宮?”琳琅聲線冷淡,哪怕是關心的語氣也仍帶著幾分疏遠之感。


    琳琅在兩世裏雖少言寡語,但每每蘇泠嫵遇到危險時,都是第一個衝上前去,也是蘇泠嫵身邊死的最早的一個。


    “嗯。”泠嫵想到此,放心地半靠在琳琅的身上。


    在那個瞬間,泠嫵能清楚感受到琳琅在她靠近時僵硬的身子。


    泠嫵沉思。


    難不成這個婢女也有問題?


    而見泠嫵親昵起琳琅的歲穗心下焦急,可一但想起將兔子丟下,她的心裏便一陣慌亂。


    她總感覺,若是今日沒有將那兔子帶走,她以後定是要後悔的。


    想到此,她放下會讓泠嫵不喜自己的憂慮,委屈祈求:“娘娘,那隻小兔子我真的不能帶走嗎?”


    泠嫵定定瞧了瞧她,“旁人不知便罷了,難道你也不知我害怕之物?”


    頂著泠嫵攜帶壓迫的目光,歲穗立刻搖頭,臉上隻能勉強維持住笑意,狀若地鎮定開口解釋:


    “奴婢一直都記著娘娘的喜好,隻是奴婢瞧娘娘這一年來為先帝憔悴許多,這才想尋個逗悶子的替娘娘解解乏。”


    泠嫵目光在她的臉上輾轉片刻,見她麵染慌亂,這才語帶溫和地同意:“既如此,你又這般喜歡那便帶迴宮去。”


    既然這兔子怎麽丟也都會來到她的身邊,那便留在眼前免得再生其他事端。


    不過這次,得把這兔子養在自己身邊。


    見泠嫵軟化了態度,歲穗心中長舒一口氣,“奴婢就知道娘娘對我是最好的了!”她話落得意地瞥了琳琅一眼,這才轉身去抱兔子。


    琳琅斂眸,對此很是無所謂,默不作聲地扶泠嫵轉身離開。


    泠嫵則在心中思索著。


    蘇泠嫵身邊有四個大宮女,皆是蘇府出身。


    歲穗性子活潑,甜美可愛;琳琅性子內斂,清冷少言;


    月輝性子溫婉,和煦貼心;綾羅性子直率,能言善辯。


    此刻扶著泠嫵的琳琅身形高挑,在蘇泠嫵的記憶裏,她身上總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所以並不討蘇泠嫵歡心。


    可雖是如此,也不至於琳琅被她半倚著時四肢如此僵硬。


    同主子自幼便一起長大的婢女,真的會因為主子的靠近而僵硬嗎?


    思忖片刻,泠嫵側眸打量起琳琅。


    一地雪白之上,琳琅身著水藍色淺淡的襖裙,眉宇間雖清冷卻並不夾雜著英氣。


    不知是否是因著自己的突然親近,琳琅的眸底藏著一些迷茫與欣喜,以至於清冷的麵上都有幾分難得的羞澀。


    泠嫵能感覺出扶著自己的琳琅的確是個女子,便將她或許是男扮女裝的猜測暫時擱下。


    隻是讓泠嫵覺得怪異的,不僅僅是琳琅一個。


    迴到太後寢宮重華宮,在瞧見另外兩個大宮女月輝和綾羅時,她們身上的違和感也依舊存在。


    這種違和說不出具體原因,總之就是與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泠嫵心中隱隱升起一個猜測,不會都是能化成人形的妖吧。


    思及至此,泠嫵開口:“琳琅。”


    “娘娘。”琳琅低眉順眼地附和。


    “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少年了?”


    “迴娘娘的話,奴婢五歲入府邸時便一直跟在娘娘身邊,迄今為止近十四年了。”琳琅聲音同她人一般冷冷清清的,沒有多少感情。


    琳琅和泠嫵同歲,當年蘇泠嫵誤打誤撞救下那一窩小崽子時也是五歲。


    若是那些毛茸茸的小崽子話,年歲是對得上的。


    泠嫵還未答話,好不容易抱著兔子跟上來的歲穗,便狀若不知般地打斷主仆間的敘舊:“小兔子很乖的,娘娘您真的不瞧瞧它嗎?”


    泠嫵循聲望去,便見歲穗有些委屈的紅了眼,那模樣和她懷裏那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兔子眼睛,竟有幾分相似。


    歲穗見泠嫵看來,眼眶裏早已蓄著的淚水就要氤氳而出,一張可愛小臉上寫滿了可憐。


    而琳琅則眼瞧著泠嫵又將目光投到歲穗身上,原本還因為突然得到泠嫵親近而羞赧的情緒,化為平靜。


    又是這樣。


    以往還好,但現在她莫名想把歲穗給捏死。


    她心中百轉千迴,但耳朵卻豎起試圖能聽見泠嫵拒絕歲穗的迴答。


    而琳琅卻等到了不同以往的迴答


    ——“本宮不喜歡帶毛的。”


    隻是這個迴答卻比以往還要讓琳琅悲傷。


    不喜歡帶毛的?


    連帶著跟在泠嫵身後的月輝和綾羅也頓了頓,幾乎是同步地抿唇蹙眉,而後沉思。


    不喜歡有毛的,那……


    把毛全拔了呢?


    她們沒能問出口的問題,歲穗卻沒有顧慮地問:“那若是把小兔子的毛剪了呢?”


    其餘三個不知為何,極為同步地默默抬頭去看泠嫵。


    泠嫵難得沉默。


    她是看出來了,歲穗暫時不清楚,但另外三個應當差不多和她猜測的差不多。


    隻是不知道那三個到底都是些什麽帶毛的動物?是公的還是母的?


    罷了,那便一個個試吧。


    左右來這也不是享福的。


    傻白甜一樣的蘇泠嫵在第二世後帶著一身的問題怎麽也不願投胎,就那般耗在奈何橋上日日問陰差問題,嚴重擾亂地府秩序。


    “為何那個兔子殺不死?”


    “歲穗她究竟是怎麽了?明明以前和我關係那麽好。”


    “琳琅、月輝和綾羅她們為什麽每次都要救我?明明我同她們並不親近。”


    泠嫵問她有何夙願,她想了又想最後隻說了一件:“陛下待我極好,我不想讓陛下的江山毀於一旦。”


    泠嫵應了她的請求。


    而此刻,一直未曾得到泠嫵迴應的歲穗咬了咬唇,又大著膽子問了一遍:“娘娘,如果把兔子毛剪了呢?”


    見她上前,泠嫵出言製止:“剪了本宮也不喜歡。”末了添上一句:“本宮瞧你喜歡,那近些日子便不用在本宮身邊伺候了,你專心照顧兔子去。”


    泠嫵話落,能明顯感覺到其它三人的驚愕。


    “娘娘……”歲穗不可思議地抬頭。


    泠嫵隻當沒看見,“本宮乏了,琳琅留下,其餘人都出去罷。”


    不急,一個一個來,讓她瞧瞧內裏都是些什麽東西。


    “……是。”歲穗抱著兔子,暗暗抬頭狠狠瞪了琳琅一眼。


    琳琅無視歲穗的眼刀子,她此刻心情很是複雜,不欲去與她計較。


    而另外兩個則像往常一般躬身告退。


    剛踏出殿,歲穗便對月輝綾羅二人“哼”了一聲,這才轉身抱著兔子離開。


    綾羅“嘖”了一聲,“這個蠢貨,要不是當年她快了一步,哪能輪到她在娘娘身邊出盡風頭?不過腦子丟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再快又有什麽用?”


    月輝凝望歲穗的背影目帶溫和,“莫要吵著娘娘安寢。”


    “月輝!現在不在娘娘身邊你還裝模作樣,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兔子是……”


    “綾羅。”月輝冷聲,隨後似是變臉一般對月輝溫婉一笑,“安靜些,莫要吵著娘娘了。”


    綾羅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挑了挑眉,心中暗罵“笑麵虎”。


    月輝不知綾羅心中所想,她儀態完美站在門外,麵上掛著溫婉得體的笑意。


    而剛剛還嬌蠻的歲穗,卻在剛離開旁人的視線後,便將兔子往地上一放,眼裏憋著淚地蹲下。


    想起娘娘說讓她專心養兔子不必近身侍奉,她便氣鼓鼓地扭頭去看地上的兔子。


    隻是一扭頭,卻發現地上已沒了兔子蹤影,原地卻多出一位身著雪袍的男人。


    “啊!”她驚唿一聲。


    歲穗立刻起身想要離開,隻是目光在觸及男人麵容時,兩腳卻像是紮了根般。


    男人膚色極為白皙,雖有柔弱之意卻因出彩的樣貌,而讓人下意識地心生好感。


    他神態悠閑,目中好似閃動著流麗的紅玉色澤。


    見她驚唿,雪袍男人唇角揚起一絲弧度,似是在笑又像在譏諷,輕慢至極。


    “你、你是誰?”歲穗拋開一瞬的恍惚與驚豔,後退幾步。


    在她話落,一陣寒風吹拂。


    雪袍男人似有不解,他主動朝她靠近一步,在她身前輕嗅。


    少頃,雪袍男人嘴角的輕慢笑意漸淡,轉而化為欣喜,他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嗎?我好似嗅到了救命恩人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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