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嫵的目光被雲汲奪去。


    見此,雲汲直接添油加醋地指責:


    “皇貴君和蘭哥哥體恤臣侍們,所以請安時特意延後了半個時辰。可陸庶侍的寢殿明明也在未央宮,他卻叫所有人等了他許久!”


    這句話落,千傾不自然的用手抵了抵唇,而後又給了陸乘風一記警告的眼神。


    雲汲繼續道:“蘭哥哥向來重規矩,但也隻說了一句下次要記得時辰,陸庶侍便不高興了,在向皇貴君請安後,對著蘭哥哥斜睨了一眼就要坐下。”


    “雲汲瞧得可清楚了,而且雲汲瞧了都覺得生氣呢,可蘭哥哥卻寬容的說無礙。”


    席若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當時真沒有瞧見。


    可雲汲下一句一出,席若玉便將那事一忘。


    雲汲又言:“可後來離開的時候,陸庶侍卻從身後狠狠地撞了蘭哥哥一下!”


    雲汲話落,一張嫩生生的臉上已有了薄紅,顯然是被氣的厲害。


    泠嫵蹙眉聽完便對景春道:“去傳太醫。”


    席若玉清冷麵龐上布著溫柔,“陛下,臣侍無礙,不必請太醫的!”


    他上前一步又瞧了眼跪地上的陸乘風,對泠嫵道:


    “陸庶侍可能也是無心的。”


    泠嫵拍了拍席若玉的手,望著陸乘風,“你有何想說的?”


    跪著的陸乘風從剛剛泠嫵對自己的厭惡中走出,現下隻餘滿心的苦澀,“臣侍說什麽還重要嗎?”


    他說他被千傾罰了才會來遲。


    說他根本就沒有瞪席若玉,而是被她那單純善良的純君華誣陷的。


    說離開之際不知是何人推的他,他才會撞到席若玉的身上。


    可……


    她會相信嗎?


    既然不相信,那說了又有何用?


    泠嫵皺眉,對他這副苦情的模樣顯然多出了幾分不耐。


    心中卻依舊冷淡,他尚且還比不過桑泠嫵,桑泠嫵每每都會將一切盡數解釋。


    隻是結局都如這般,不被人相信罷了。


    自以為看透的陸乘風苦笑一聲,而後將頭磕在地麵,聲音沉悶而艱澀:


    “臣侍有錯,請陛下責罰。”


    泠嫵掃他一眼,並未立即讓他退下,恰在此時當值的太醫已經趕了來。


    明明是隆冬,太醫的額角還是因為匆忙而生出了些汗。


    太醫未行禮便被泠嫵打斷,“去瞧瞧蘭貴君可有礙。”


    “喏!”


    太醫跪地,搭上席若玉的脈。


    不出片刻,那太醫的眉梢便含上了喜色,“恭喜陛下,恭喜蘭貴君!”


    “蘭哥哥被撞著了,你恭喜什麽?”雲汲皺眉。


    而知曉是何意的席若玉,此刻卻是滿臉的驚異與羞澀。


    他有了陛下的孩兒?


    卻還是不忘對著雲汲安撫著,“或許是有喜了……”


    雲汲這才迴過神來,茫然過後,再次抬頭,麵上便已掛上了喜色,他瞧著泠嫵:“陛下,這是您的第一個孩兒!以後也有人可以喚雲汲純父君了!”


    滿堂之中,也唯有他們三人含著喜色。


    一切塵埃落地,泠嫵對著跪地的陸乘風微微閉眸,而後睜開,聲音中泛著無盡的冷漠,“謀害皇嗣是死罪,眼下年還未過不宜見血,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庶侍陸乘風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陸乘風猛然抬頭,似乎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


    可他卻再無力反駁。


    這三日裏,她對自己極盡的好,還許諾了他,要他日日伴在她的身側。


    她不是愛他麽?她明明很愛他啊!


    哪怕上一世他都那樣了,她對自己還是不離不棄!


    可是為什麽,他如今不過就是撞到了席若玉一下,甚至席若玉都沒有受到一絲傷害,反而是自己跪了那麽久!


    結果是自己受到懲罰?


    所以,她真的變心了是嗎?她真的,不愛他了……


    陸乘風突兀笑出聲來,笑聲中盡是悲涼,而後慢吞吞地低垂著腦袋,“謝陛下隆恩。”


    泠嫵瞧也不瞧他一眼,徑直拉著席若玉轉身離去。


    二人離開後,雲汲還衝陸乘風露出幸災樂禍的笑。


    他俯身似有些不忍的想要將陸乘風拉起,可靠近了陸乘風,雲汲卻張口小聲輕諷:


    “有的人生來就該是那低賤之人,再如何爬最終也會掉下雲端!”


    陸乘風這次卻沒被激到,他死死盯著雲汲,“做她的一條狗,你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雲汲卻歪著頭笑的天真,“呀!被發現了呢~”他輕眨著眼,“可做天下最尊貴之人的狗,總好過在冷宮裏虛度一生,還說不定啊……”


    雲汲冷笑:“還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暴斃了呢。”


    “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如果有一天她知曉了,你猜她會怎麽待你?”陸乘風平靜詢問。


    可雲汲卻已經起身,說的太久會被發現的。


    陛下會如何待他嗎?陛下那般聰慧,又怎可能不知這一切。


    隻是陛下的眼中僅有她在乎的人,不在乎的,她雖也溫柔卻無心啊。


    雲汲歪了歪頭,瞧見子桑棄若有所思的神情後,便隻對著他頷首,而後轉身朝千傾告退離開。


    有了身孕的席若玉,穩坐成為君後的一把手。


    封後大典之上,席若玉如願喚了泠嫵一聲:“妻主。”


    雲汲站在台階下,仰頭瞧著泠嫵。


    隻要是她喜歡的,他都會護著。


    為榮華,為富貴,也為自己心間裏藏的那份懵懂情愫。


    冷宮之中。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陸乘風聽著奏樂,抬手將眼角的清淚拭去。


    他還能迴去嗎?可經曆了他為帝王她為奴的朝代,又經了她為帝王他為奴的女尊。


    就算能迴到現代,又能怎樣?


    但他也曾娶過她啊。


    滿心後悔與苦澀之中,夜半,景春領著太醫前來。


    陸乘風對著景春滿臉的敵意,卻又任由擺布,而後景春丟下一封書信,便和太醫一道離開。


    打開書信熟悉的字跡看完,而後便潸然淚下。


    陸乘風撫著肚子,垂眸瞧見太醫開得安胎藥。


    他就知曉泠嫵是愛他的!


    將他打入冷宮隻是為了他的孩兒著想,他該體諒她!


    他懷著孕一個人在冷宮中雖然活的艱難,但定然比她如履薄冰的在前朝和後宮周旋,來得輕鬆。


    他不能再讓她費心,他要好好護好他和泠嫵的孩兒。


    此刻的泠嫵溫香軟玉在懷。


    陸乘風的孩兒?他一個人可生不出孩子。


    但讓他經曆一次桑泠嫵曾承受過的失子之痛,與她而言並非難事。


    寒冬臘月,一個被眾人苛責,滿宮皆厭身無分文,還要護著孩兒的男人,該有多不好過她不知,但能從桑泠嫵記憶中尋出。


    那是一種搖尾乞憐,幾近死亡將所有自尊摒除,也無法得到一點溫暖的可悲。


    隆冬過去,便是初春。


    陸乘風有孕一事最終還是被發現,泠嫵又給他恢複了之前的庶侍分位。


    他以顏麵無光為由,閉門不見客。


    日日悉心保護之下,最終卻還是見了紅。


    濃重血腥氣從身下流淌而出時,陸乘風滿心都是茫然與恐慌。


    他握緊雙拳,指甲深嵌進肉裏,疼痛讓他清醒。


    他安慰著自己:不會的,這隻是一場噩夢。


    而後……


    “小主,皇嗣以後還是會有的。”


    陸乘風紅著一雙眼,死死掐住太醫的脖頸,“你胡說!是你害了我的孩兒!是你!你們都嫉妒我!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待到泠嫵來時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你又在鬧什麽。”泠嫵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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