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話語中,似乎聽出了泠嫵應當是恢複了記憶的。


    隻是還未等他欣喜,泠嫵便冷聲道:


    “陸乘風,朕本以為你從那裏而來,斷然不會同他們生出計較之心,是朕……太過高看於你了。即日起,陸乘風禁足於未央宮中。無詔,不得出!”


    “那裏”指的到底是現代還是男權古代,陸乘風摸不準,但見桑泠嫵對自己沒有恨意,陸乘風的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那便是——


    桑泠嫵不知何時恢複了記憶,但恢複的記憶隻有處於現代的記憶,沒有上一世的記憶!


    這對於他來說不知是挫敗還是欣喜。


    欣喜於現在的桑泠嫵不是上一世的毒婦,而是一心隻有他的桑泠嫵。


    挫敗於,桑泠嫵現在對他好像沒有了當初的感情,變得如同上一世的他一樣。


    為了穩定前朝而不得不寵幸後妃,為了保護他,而不得不將他禁足,不讓他人傷害到他。


    聽見驚鴻筆訴說陸乘風心緒的泠嫵,麵無表情。


    他的內心戲太多。


    不過也方便她將陸乘風調教成女尊王朝的卑憐男寵。


    男寵?


    無名無分才為男寵。


    她等他一步步地,將自己同化成女尊王朝的可悲男寵。


    陸乘風再次被押迴了未央宮,也沒有發覺雲汲冷寒的眼神。


    這陸乘風到底和陛下有何淵源,為何陛下願意護著他?


    雲汲皺眉,心中繼續思忖著:說是護,其實也不盡然。


    倒像是……戲耍於他。


    可“那裏”,又是什麽地方?永巷?可他也是永巷出身……


    泠嫵賜了一堆的補品又將子桑棄晉封為和貴禮,此事才告一段落。


    踏出殿門時,正好遇上了千傾,可還未等千傾開口,泠嫵便平靜道:“約束好你宮裏的人。”


    這一次千傾也沒敢撒嬌,而是連忙跪拜應“是”,泠嫵抬手免了後,便乘著鳳鑾駕離開。


    至於千傾如何做,她並不感興趣,隻是此刻瞧見景春皺起的眉,泠嫵開口:“你在想什麽?”


    “陛下,奴在想,瘋馬一事似有蹊蹺……”


    “嗯。”泠嫵不甚在意的頷首,畢竟陸乘風在宮中的能力她清楚的很。


    “那陛下為何還要罰陸庶侍呢?”景春不解。


    泠嫵居高臨下,卻笑意綿綿,“想知道?”


    景春被這笑晃得有些心神一亂,卻還是紅著臉點頭,“想!”


    “拿你的恩典來換。”泠嫵慢條斯理的,末了還揉了一把景春低下的頭。


    景春皺起一張通紅小臉,“那……那還是罷了吧,奴好似也不是很想知曉了。”


    此刻雪落,紛紛揚揚。


    泠嫵坐在轎輦上抬手,擋住了一片飄飛到景春額角的雪花,唇角微勾。


    雪花落於手中,卻因為太過弱小,並沒有在她的指尖產生涼意,反而還融化成了一點水。


    上一世的桑泠嫵如它,這一世卻是陸乘風成了它。


    瘋馬一事的確不是陸乘風所為,但既然那兇手現如今不好拿下,她便將之安在陸乘風的身上。


    畢竟陸乘風也該嚐一把誣陷的滋味。


    年關將至,宮廷中已有了年味,闔宮的殿門都掛上了燈籠,‘福’字也貼上了窗。


    後宮每三年便大封一次,雲汲晉封為了四品君華,封號“純”。


    子桑棄晉為和貴君。


    陸乘風被解了禁足,卻是沒有獲得賞賜與晉封。


    千傾的位份之上是君後,而席若玉的上麵便是皇貴君,故此,二人都沒有得到晉封。


    可賞賜卻是滿宮最多的兩位。


    此次,泠嫵也有意表明要立君後。


    相比於看起來無悲無喜的席若玉,千傾則直接用期待的目光盯著泠嫵。


    年宴結束,泠嫵留宿在席若玉的蘭倚閣中。


    燭火搖曳,雲朝雨暮。


    席若玉紅著臉,聲音低啞,“陛下。”


    “嗯?”泠嫵麵色如常,令席若玉有著一瞬的失落。


    可也隻是一瞬,席若玉扯了扯寢衣,便局促開口:“陛下……臣侍有資格成為您的君後嗎?”


    他向來恪守禮教,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問出這番話的。


    可這一次,他不想將這唯一可以站在陛下身側的機會放走。


    他想光明正大的喚她“妻主”,而非“陛下”。


    他也不想……


    不想陛下的君後會是別人。


    他可以寬宏大度地看著她去別人的殿中,可以無視所有人敵意的目光,可以忽略其他人對自己尖酸……


    但他做不到,做不到放棄這個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的機會!


    泠嫵伸手拂去他鬢間的細汗,“若玉想開了?”


    席若玉卻是輕輕搖頭,“若玉不敢妄想陛下是若玉一人的,但若玉……”


    他抬起眼,盯著泠嫵的眼睛,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但若玉想喚您妻主,而非如君臣般的陛下。”


    魚肚泛白,新年休沐七日。


    泠嫵睡醒時,身側的席若玉便已早早醒來,不知盯著泠嫵瞧了多久。


    可在泠嫵醒來時,他又閉上了雙眼。


    “還裝?”泠嫵捏住席若玉的鼻子。


    少頃,便見清冷少年一張臉憋的通紅,泠嫵才鬆開了手。


    鬆手的瞬間,席若玉用著細弱遊蚊的聲音,喃喃著:“陛下……怎麽知曉的?”


    泠嫵隻淺笑道,“因為你妻主不是凡人。”


    軀體入睡,孟婆卻是不用的。


    而這話落到席若玉的耳中,卻是讓他紅了耳根,“陛下自然是真凰天子,就是……就是臣侍還不是、不是陛下的夫郎呢。”


    泠嫵卻俯身對他輕笑,“快了,待禮部一群人休完迴朝,朕便命她們挑選吉日。”


    用完膳,泠嫵便離開了蘭倚閣。


    景春瞧泠嫵心情甚好,遂言:“陛下,那邊說陸庶侍有心想要爭寵。”


    “哦?”


    爭寵?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畢竟無寵,再加上品階低,別說過年,隻怕寒冬都不好過呢。


    “聽說他做了個名喚‘蛋糕’的點心。”


    泠嫵微頓,桑泠嫵在現代的生日便是大年初一。


    未央宮


    陸乘風跪在千傾下首,麵上滿是卑微的討好。


    “這個點心,當真能讓陛下開心?”千傾嫌棄地質疑。


    未央宮的主殿中碳火很暖,令衣著單薄的陸乘風那凍的生瘡的手,都有些發癢。


    他抬頭看向千傾。


    不得不說千傾長得很好,若是生在現代走上星途,隻怕會瘋靡整個亞洲。


    張揚而高貴,連俯視時的輕蔑都叫人欲罷不能。


    可他滿心卻隻有無力的恨!


    沒人知曉,在千傾這張美人皮下的心,有多惡毒!


    “迴皇貴君,陛下瞧見了定然會開心的。”陸乘風現在的規矩極好,蓋因這半年來的折磨。


    千傾依舊懷疑,卻在瞧見陸乘風低眉順眼的下賤模樣時,冷哼,“諒你也不敢誆騙於本宮,滾吧。”


    等陸乘風行禮後退離開,千傾才道:“給他送上兩筐紅羅炭,再送幾件像樣的冬衣。你瞧著他點上碳,換上新衣,再去請陛下。”


    否則陛下若是瞧見了他的慘狀,說不準會心生憐惜。


    收到碳和衣裳的陸乘風麵上感恩戴德,心中卻滿是苦澀與譏諷。


    想不到他堂堂帝王,也會有一天會跪地祈求兩筐碳,和幾件他曾一眼都不會瞧的衣裳。


    “點上吧。”他淡淡開口。


    新換的小侍低眉順眼,眸底不屑,“是。”


    陸乘風送完驚蟄,又垂首瞧了瞧手上的凍瘡,而後勾起了唇。


    桑泠嫵每到冬天都最是心疼他的手了。


    卻又想起上一世他各種名貴膏藥下骨節分明的手,和彼時被他囚禁手生瘡的桑泠嫵,不知為何心有些發堵。


    上一世的桑泠嫵所做的事,有多少是她做的,又有多少是被陷害的?


    又或者說,那些事情,桑泠嫵從不屑於去做?


    他不知道,他隻知現如今或許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陛下駕到!”


    未央宮外響起這道聲音時,陸乘風正盯著自己的手無聲地笑著。


    果不其然,沒有多久,他的門外便響起景春的聲音。


    不過說的卻是——


    “陸庶侍,陛下和皇貴君請您過去吹一首小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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