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是處理各宮糞便的地方,向來都是犯了大錯,最末等的小侍、宮女們才會去的地方。


    那陸乘風能從皇貴君身邊最得寵的小侍到這永巷,她也不知該說是皇貴君氣量小,還是該罵那陸乘風活該。


    “嗯。”泠嫵頷首,手中折子上冗長的廢話叫她蹙起眉。


    見此,景春試探道:“陛下,可要奴暗中再去添一把手?”


    泠嫵將手中折子往桌上一擱,對著景春笑罵:“你倒是越發會揣摩聖意了。”


    景春抹了把虛汗,裝作惶恐的模樣,“陛下您可饒了奴這一迴吧!”


    不過這張臉生的精致而可愛,倒叫人生不出幾分討厭,反而還有些討巧。


    泠嫵起身,經過景春時,卻是輕笑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朕可舍不得罰你,擺駕吧。”


    景春起身跟上,語氣頗有些沾沾自喜,“那奴可就要因著陛下的這句抬愛,而得意上三兩天了!”


    她奉承完又在踏出鳳儀宮時,恢複了緘言冷漠,對著抬駕宮女們吩咐:“擺駕未央宮——”


    鳳鸞駕起,浩浩蕩蕩,威嚴不可侵。


    泠嫵剛下鳳鑾駕,腰肢便被一雙手擁住,一襲紅衣的少年眸中燦若星河,卻唯有她一人的身影。


    “陛下,昨夜的雷聲好大啊,阿傾後悔沒跟您一道離開了。”


    “你是越發愛使小性子。”泠嫵勾起唇,語氣帶著些寵溺。


    少年瀲灩眸中滿是歡愉與愛意的神采,“那還不是陛下您寵愛阿傾,阿傾才敢這般,而且陛下英姿颯爽,阿傾隻恨不得一輩子黏在您身邊,哪怕以後您不喜歡阿傾了,阿傾也隻遠遠地瞧著都會高興的。”


    見泠嫵麵色淡淡,千傾哼了一聲,“您別不信,阿傾是說真的!”


    少年生了一張豔絕的臉蛋,連嗔怒也恰逢時宜的叫人心生好感。


    泠嫵牽著他的手迴到殿中,用膳中但凡她多瞧幾眼的,千傾都會給她多夾幾筷。


    他笑的張揚還不忘微揚下頜,理直氣壯道:“規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陛下若是連吃飯都要守著那食不過三的規矩,該有多累?滿宮之中也唯有阿傾,才會這般心疼您了!”


    暗戳戳的諷刺了席若玉一番的千傾,還有些酸澀。


    聽出他言外之意的泠嫵睨他一眼,“你倒是個巧言令色的主兒。”


    “那可不是嘛。”千傾眨了眨眼睛,有些洋洋得意,好似沒聽出這句話是何含義的模樣。


    泠嫵無奈地揉揉額角,在瞧見他若有若無將包紮著的手,捧在自己眼前時,泠嫵順著詢問:“怎地傷著的?”


    “陛下現下才看到啊。”千傾捧著手指,雙眼含情,帶起的一絲幽怨卻更顯純粹。


    “哼,還不是昨晚的那個小侍,笨手笨腳地打碎了一對白玉盞,害的臣侍的手都被劃傷流血了呢!”


    景春鼻觀眼眼觀心,皇貴君倒是撒謊臉不紅心不跳的。


    若說流血,隻怕那陸乘風在這的話,能當場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思及此,景春又悄悄瞧了眼泠嫵臉色,見泠嫵溫柔陪著他唱戲,裝作不知發生了何的模樣,景春心中難得生出了些同情,以及一絲……豔羨。


    而兩句話便將陸乘風打發了的千傾,依舊委屈巴巴地裝著可憐,“陛下您瞧……”


    邊說還邊要將手指上的布條扯開。


    隻是剛揭開,那手指卻是完好無損的,若說哪裏不同,大致便是隻有愈合好的地方,顏色要稍淺一些。


    見此,千傾咬了咬唇,臉上也浮現薄紅,“明明,明明陛下您沒來之前它還沒好呢!”


    泠嫵失笑,惹得千傾低垂下頭,嗔怒,“陛下您莫要笑臣侍!”


    而在泠嫵看不見的地方,垂下眼簾的千傾,眸中卻帶起了幾縷複雜與茫然。


    自從昨夜被席若玉截了胡,他心中也湧起了恐慌。


    而且從昨日開始,每每見到陛下笑時,他的心便都會不受控製地快上幾分?還有明明陛下是個女子,為何他還會生出陛下很美的錯覺?


    他心底生出一絲想法,卻又被他死死按住!


    一直到泠嫵離開,千傾才恍惚迴過神來。


    他猛地抬頭,眸光灼灼!


    鳳鸞轎卻繞了個遠路,遠遠瞧見那道在桑泠嫵記憶中永遠濃墨重彩、光彩熠熠的身影時。


    泠嫵溫柔目中依舊平淡。


    此刻的陸乘風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提著恭桶,麵色蒼白又狼狽,額頭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和記憶中的那道氣宇軒昂的身影,截然不同!


    泠嫵斜倚在鳳鑾駕上,微微抬眼,景春便道:“起駕。”


    而遠處永巷中的奴才們聽到時,忙不迭的俯身跪拜。


    陸乘風也在那一瞬眸中浸滿羞惱,還有一絲他也沒有察覺的委屈。


    可跪了一夜,再加上這個朝代男子的體弱,他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恭桶中的汙濁之物流淌一地,也潮濕了他半數的衣衫。


    惡臭襲來之際,陸乘風隻覺這一瞬好似天塌了下來,他分不清自己是羞憤還是恨意。


    隻知道自己在他曾經愛過,又最是憎惡的女人麵前,丟了全部的臉麵!


    也就在這一瞬他才恍然驚覺,這裏已經不是他曾大權在握,所有人都阿諛奉承他的時代。


    倒在地上的陸乘風身形單薄如紙,往常說不定還會有人心生憐惜,但當他與那灘汙穢相伴時,眾人餘光中的他已經變了個味兒!


    礙於泠嫵的鳳鑾駕還未遠離,一群人也隻敢屏住唿吸,不敢輕舉妄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把陸乘風記下,隻等以後好好磋磨!


    鳳鑾駕起,泠嫵眼波流轉間,景春便明悟,“諾!”,而後躬身後退。


    景春瞧見陸乘風癱軟在地上的模樣,還是本能地屏住了唿吸。


    而聽到鳳鸞駕離開的聲響,陸乘風卻再也不複往日的傲慢。


    她可能,真的不是桑泠嫵。


    因為桑泠嫵她,永遠不會在自己失意時,頭也不迴的離開。


    她隻會用最明媚的眸子,眼中滿是他一人的身影,用著永遠溫柔堅定的聲音告訴他:


    沒有關係一切都有她在。


    想到此陸乘風心有些微澀,卻還是唾罵著她的無情。


    可下一瞬他便聽見泠嫵身邊的大宮女景春,冷聲對著周圍吩咐:“陛下向來仁和理政,宮中一貫奉行清正風明,侍從宮女間更應相護照拂。”


    這句話叫陸乘風眸中有些亮光,景春會這般,那一定是有她的授意!


    那是不是代表著她的記憶在慢慢恢複?


    等她記起一切,他一定要叫那個賤男人不得好死!!!


    還要將所有欺辱過他的人,全都淩遲處死!!!


    而景春話落,便有永巷的管事姑姑上前。


    她先是對景春點頭哈腰,而後厲聲對眾人嗬斥:“還不快將他扶起,送迴去好好清洗一番,今日他的差事便由你們先行代勞!”


    一群人憋住口鼻,卻都遲疑著遲遲無人動彈,管事姑姑冷下了臉,“怎麽?我看你們是嫌永巷的活計太輕鬆,需得找人給你們鬆泛鬆泛皮子?”


    眾人聞言皆是慌亂,“姑姑饒命,求姑姑饒命!”


    可心中卻記恨起了陸乘風。


    管事姑姑冷冷地掃了眼,見他們此刻也顧不上肮髒汙濁,便上前去扶陸乘風,渾濁的眼中帶起濃重的嫌惡。


    可再一轉頭瞧見景春時,又忙狗腿子道:“景春妹妹您看陛下……可還有何吩咐?”管事姑姑笑的一臉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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