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初將泠嫵從蒼山寺寄來的書信一封一封的拆開,放好。


    這些書信的墨跡放在一起時,竟並無多少差別,那便代表著這些書信幾乎是一日之間寫完的。


    她嗓子幹澀到有些失聲,捧起書信,順著日期一頁一頁的翻過。


    眼前出現的卻是小嫵伏在案前,手執毛筆,慢慢書寫這一封封書信的乖巧模樣。


    還有那日她溫溫軟軟看著自己,遞來平安符的場景。


    小嫵說,祈願娘親,阿姊還有爹爹都能平安。


    都能平安……


    白清初將書信捧在懷裏,啞著嗓子始終無法發出半分聲響,可眸中的悲慟與痛色濃鬱的仿佛能滴下血來。


    良久,白清初才緩緩抬首,一張麵容滿是淚痕。


    窗戶外的雲飄悠悠的。


    仿佛迴到她們娘仨拉著手歡聲笑語的那日,自由又無憂。


    幸福到她如今覺得那一切都是夢境。


    “娘娘,夫人她一切平安!”


    白清初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分笑意,她啞著嗓子呢喃著:“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待到婢女出去,白清初才看著外麵四方的天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那張麵無表情的麵容上,滑落一行清淚,她才終於壓抑不住的放聲大哭。


    她那個幼時會把自己最愛的糖葫蘆分自己一大半的妹妹,那個甜絲絲喊自己阿姊的妹妹,那個進宮那日拉著自己哭的泣不成聲的妹妹……


    她再也看不見了。


    平安就好。


    可為什麽唯有她沒有平安?


    ———


    一月過後,白母不顧白父的阻攔,執意要前往蒼山寺。


    嬰兒小聲哭泣,喚迴了白母的思緒。


    “小寶也想見見你阿姊對不對?等娘親將你阿姊接迴來,就給我們小寶取名好不好呀?”白母眼眶紅紅地笑著。


    玉雪可愛的小嬰兒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傷心,抓了抓小手,眼眶裏還有淚珠卻是甜甜地在笑。


    這一次,白父沒有再阻攔。


    每日留在白府門前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的二人,今日坐在了馬車之上。


    白母絮絮叨叨著:


    “也不知嫵兒瘦了沒有,我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帶嫵兒出門,她怯生生抓著我手時那奶裏奶氣的小可憐樣,結果一轉眼竟就長得這麽大了。”


    “每個月我給嫵兒送的衣裙,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等嫵兒迴來了,也該給嫵兒尋個好人家了,嗯……不對,是該尋個好夫郎入贅到我白家了!”


    白母向外張望著,“怎地這麽慢還沒到蒼山寺呢?”


    隨後又放下車簾,“夫君你說若是嫵兒不想嫁人,該怎麽辦?”


    “不想嫁便不嫁了,隻要小嫵好好的……”白父的後半句聲音都在顫抖著,說話間早已將頭偏了過去。


    白母突然緘默不言,隨後強撐著笑意,“胡說什麽晦氣話呢?嫵兒定然好好的!”


    “嫵兒還每月都會給我寄好幾封書信,她告訴我,她身體每天都在變好呢……”


    白母喃喃著,隨後捂著心口,“就是自從小嫵去蒼山寺後的第三日起,我這心每天都空落落的……像是,生生剜掉了一塊肉般。”


    白父嗓子一陣火辣辣的疼,也隻垂首一言不發,可心中卻還是留有一絲期望。


    直至下了馬車,白母急切地提著裙子一步步的走上階梯。


    到了那個她早已打聽好的廂房門前,她抬手敲了敲門,卻始終無人應聲。


    半晌,白母也未曾推開門。


    “夫人,其實小嫵她……”


    白父話未說完,白母一雙溫柔目中的冷意,便讓他停住了話。


    隨著門被推開,白母提起裙子進了廂房。


    廂房之中那件件都讓她熟悉的物件叫她紅了眼,“夫君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畢竟她這條命都是嫵兒換迴來的。


    “夫人……”


    “出去!”她近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


    隨著門被關上,白母才輕輕地撫過極為幹淨的榻,隻可惜整個房間都沒有絲毫人氣兒。


    緩緩地,她才扶著牆朝桌案走去,桌案上放著一封書信。


    [娘親親啟]


    她顫著指尖小心翼翼地拆開。


    [娘親,莫哭,嫵兒隻是累了,先一步去看看不同於人間的風景……]


    書信很長,可她卻看不清了。


    “啪嗒。”


    一滴晶瑩的水珠砸落在紙麵上暈染成朵朵花瓣,她將臉埋在掌心。


    “嫵兒,我的嫵兒,娘親的乖乖……”


    外麵的雲軟綿綿的,似是幼時兩個梳著雙丫髻的可愛小丫頭,被父母緊緊的牽著。


    卻成為了此生,再也無法後退的記憶。


    ——


    門外,日日不忘前來打掃屋子的青綠身後還跟著南青。


    隻是青綠沒了那日在泠嫵麵前,情竇初開的羞澀模樣。


    在瞧見白父的一瞬,青綠的眼眶又再次紅了。


    她的記憶中,從未見過老爺哭得這般失了態。


    他艱澀的詢問:“小嫵,可曾說什麽?”


    “小姐她說,要夫人、大小姐還有您,都平安順遂。”


    小姐還說,讓自己莫要自責。


    可她做不到,她要以後的每一天,都替她的小姐祈福。


    祈禱小姐來生可以長命百歲,平安順遂,一世無憂。


    小姐,青綠把香囊護的很好很好。


    ——


    江祈顛沛流離,嚐盡一切苦楚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翩翩公子樣。


    隻有衣衫破敗,滿身髒汙,發絲淩亂的叫花子。


    宋樂鳶還不忘派人日日看管,要保他不死,還要他過的比眾生都苦!


    終於在一個風雪天,看管之人吃了酒鬆了心,江祈才終於得了死亡的垂憐。


    而他的身下是用鮮血寫滿的愧疚。


    若有來生,他要遠遠的看著她,看著她幸福美滿,和樂一生。


    頻臨死亡之際,他瞧見了有一溫柔少女身著火紅嫁衣,雙眸滿含愛意,與他喝了合巹酒。


    合巹酒,紅酥手,執子與共誓言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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