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


    大將軍府。


    袁紹高坐在大將軍寶座上,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在袁紹大業未成之際,他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無論多麽危險的境況,總會習慣性露出一絲笑容,讓人倍感親切。


    自從打敗公孫瓚之後,袁紹不裝了。


    他有什麽情緒都會親不自覺表現出來,因為他認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需要他小心對待,自然也沒有人配讓他虛情假意。


    剛剛接到青州戰報,袁譚率兵伏擊呂布,不僅沒能傷到呂布一絲頭發,反而折損了一員大將,數萬兵馬。


    “呂布親率五萬大軍屯兵青徐邊境,顯思(袁譚字)來信求援,你們說說該怎麽辦?”


    逄(逢)紀與郭圖有私怨,雖然都是外來派係,卻鬥得水火不容。


    當初袁譚主動請纓,要率軍攻打徐州之時,逄紀便多次從中阻撓,現在得知袁譚兵敗,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逄紀當即第一個上前說道:


    “主公,徐州之事可以容後再議。自古為君者,當賞罰分明,有功當賞,有過必罰!大公子率五萬大軍出征,如今寸功未立,卻損兵折將,若是不罰,恐難以服眾。


    當然,此次戰敗怪不得大公子,而是謀劃不利。郭公則與辛仲治二人身為謀主,竟然連真降與詐降都分不清楚,貿然進入呂布陷阱,該承擔主要責任!”


    逄紀本是想借機試探袁紹,看能否借著這次大敗的機會,將袁譚重罰,甚至奪了他的青州刺史之職。


    不過,他一邊說話一邊注意袁紹的臉上,發現在說道到“不罰,難以服眾”之後臉色極為難看,頓時明白袁紹縱然不喜歡這個長子,卻也不會當眾責罰他,這才拐彎抹角去攻擊辛評與郭圖。


    果然,袁紹見到逄紀將大敗歸罪於郭圖二人之後,臉上稍稍變得好看了些,特意擺出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道:


    “唉,公則與仲治也是一時大意,這才讓臧霸這個小人鑽了空子,重罰就不必了,將他們二人留在前線戴罪立功吧!”


    逄紀一聽到“戴罪立功”幾個字,頓時大喜,說明袁紹從心裏也認為這二人是有大罪的,隻不過現在用人之際,不適合懲罰而已,這筆賬想必已經給他們記下了。


    但是,他對此還是不太滿意,於是他繼續慫恿道:


    “主公仁慈!不過屬下聽聞辛仲治的弟弟辛毗投降了呂布,就是不知此事仲治是否知道,屬下覺得應該將辛毗的家人全部斬首示眾,另外仲治的家屬也要嚴加看管,以防有變!”


    之前的話隻不過是一個由頭,他知道袁紹為了顯示自己寬厚大方,縱然心中會對這二人不滿,也難以徹底扳倒他們。


    辛毗的背叛才是逄紀真正的殺手鐧。


    果然,此言一出,不僅袁紹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就連與辛評是老鄉的荀諶臉上也顯得頗為憤怒。


    不過,不等袁紹開口,已經有人忍不住怒喝道:


    “夠了!辛毗是為了主公大計才不顧個人安危進入莒城,如今正室臧霸詐降,辛毗為了保住性命投降,也是人之常情。我等好歹同為主公效力多年,怎能如此毫無底線!”


    開口怒斥逄紀的是冀州別駕田豐,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田豐性格剛直,最看不慣這群外鄉人整天窩裏鬥,常常仗著自己年長,在冀州頗有名望的身份來嗬斥他們。


    常言道“不欲則剛”,田豐沒有他們那麽多彎彎繞繞的私人恩怨,所以能暢所欲談。


    這樣一來,不僅逄紀、審配一黨看不慣他,郭圖、辛評一黨也將他視如眼中釘,甚至連主公袁紹都對他頗有微詞。


    因為田豐經常不給他麵子,說話直來直去,似乎根本不在乎他這個主公的身份,讓袁紹心中暗恨。


    袁紹本來對逄紀趁機公報私仇的行為很是不滿,不過聽到田豐當著他的麵嗬斥之後,卻並沒有借坡下驢,趁勢表態,將此事揭過,顯然他對田豐更加不滿。


    審配見狀,正準備支援自己盟友,趁機攻擊田豐,沮授終於開口了。


    在袁紹的一眾謀主中,沮授的地位是比較特殊的,他不僅身負謀主之責,還被袁紹任命為奮威將軍,行監軍之職,威震三軍。


    沮授無論大略,還是軍政,在一眾謀主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再加上他的家族就在冀州本地,深負袁紹信任。


    沮授的內心其實是傾向於田豐的,他在很多時候都讚同田豐的意見,包括此時。


    不過,他為人比田豐圓滑的多,知道應付袁紹這種外寬內忌的君主,就不能硬著頭皮莽,所以趕緊上前替田豐打圓場。


    “主公,佐治(辛毗字)投降之事尚無定論,縱然確有其事,也一定是情非得已,此時並非論罪之時。主公今日招我等前來,想必是為了大公子求援之事。


    授以為,以青州如今的實力,斷無可能拿下徐州,但是自保有餘。


    主公不妨讓大公子堅壁清野,屯兵固守,又何懼呂布大軍?”


    當初諸葛瑾前來出使,邀請袁紹共對曹操之時,沮授便堅決反對,此時依舊如此,他認為袁紹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北方四州的實力,並不適合馬上出兵。


    “奮威將軍之言配不敢苟同,不說我數萬大軍南征無功,就說淳於將軍死於呂布之手,大將軍手下兵多將廣,若是不能為之報仇雪恨,北方也將人心不穩。


    配願親自領兵前去支援大公子,請主公應允!”


    袁紹的確信任沮授,但沮授不是最受信任的一個,因為沮授隻是監軍,真正的統兵之人就是審配。


    審配是魏郡人,鄴城便是魏郡的治所。


    審配的家族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他的整個家族都在袁紹的眼皮子底下,這也是袁紹能放心讓審配統兵的根本原因。


    在對外用兵一事上,審配剛好與沮授持完全相反的意見,他是極力主張對外用兵的。


    審配性格強硬,相比於運籌帷幄的謀士,他更希望以大軍統帥的身份直接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因此他主動請纓去支援袁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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