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青瓷蓮花燈裏輕輕搖曳,趙老太太倚著萬字紋靠枕,慈祥地看著這位侄孫。


    而蔡文彬則將紅木食盒層層打開。


    “這是今春新采的雲霧茶,家父特意囑咐用錫罐封著,姑祖母睡前吃一盞最是安神。”


    “難為你們惦記。”


    老太太接過茶罐,指尖撫過罐身鏨刻的鬆鶴紋。


    她記得十年前新年抱著麟哥兒到蔡府走親戚,喝的不過是陳年碎末茶水。


    而蔡氏族人,除了自己娘家那幾個侄兒外,鮮有其他族人來探望自己。


    更別說主支這一脈的族人了。


    這時,蔡文彬又捧出個錦緞包袱:“上月族學翻修藏書樓,竟尋到三曾祖的當年的手稿,父親讓侄孫來獻給您。”


    泛黃的宣紙展開時,鬆煙墨香混著樟腦味漫開。


    “麟表弟如今文章錦繡,定是承了三曾叔祖的文脈。”


    老太太眼眶微熱,她顫巍巍摸出手稿邊角的茶漬——那是她父親熬夜著書時打翻的茶盞印。


    轉眼已是七十餘年過去了。


    她年幼時,也曾見過秀才父親當年的風光,可惜他卻過世的早。


    否則,她這一支現在的光景也許不一樣了。


    趙老太太感觸萬千。


    蔡文彬則是默默佇立一旁,沒有打擾老太太的思緒。


    父親果然說的對,老太太念舊,有了此次拜訪,那麽他們蔡家與趙麟的關係將會愈發的緊密。


    “當年麟哥兒入族學......多虧了你父親的照顧。”老太太平複心情後,又緩緩開口道。


    蔡文彬接話道:“家父常說麟表弟是文曲星下凡,特意讓族學免了束修不說,連筆墨紙硯都是挑最好的供著,就是不想委屈了他。”


    趙老太太眯眼笑道:“是啊,每月二十刀宣紙,麟哥兒一直說族學供得周全......念著咱蔡家的好呢。”


    “表弟勤勉,不像我們一些子弟,幾刀紙張都用不完。”蔡文彬羞愧道。


    “前幾日,蔡二伯訓斥族中弟子,還拿麟弟做榜樣,說他一月中,能從藏書閣借閱二十餘次書籍。”


    老太太聽了,喉頭一哽,很有共情。


    那年除夕她去鎮上給孫兒捎去新襖,半夜起夜還見他不知疲倦夜讀。


    “前日整理庫房,翻出件有趣物件。”


    也不知蔡文彬袖中有多少東西,隻見他又掏出個紅綢包。


    “這是麟表弟十二歲作的《雪竹圖》,當時被先生貼在明倫堂示眾呢。”


    泛黃的畫紙上,歪斜的墨竹旁題著稚嫩小楷:大雪壓青竹,青竹挺且直。


    老太太撲哧笑出聲:“這孩子,打小就愛較勁。”


    “可不是!”


    蔡文彬笑道:“記得有年的端午詩會,表弟作《競渡賦》,氣得周夫子摔了酒盞——說十二歲童生竟敢諷他''老舟擱淺''。”


    一老一少,幾乎是初次見麵,卻相談甚歡。


    蔡家對她老趙家的幫助終究是很多的,這點是不能忘了的。


    夜已深,梆子聲遙遙傳來。


    蔡文彬起身告辭:“過幾日祭祖,還請姑祖母坐主位。”


    趙老太太雖看似很平靜,但內心卻很激動。


    要知道以前蔡氏族人祭祖,可從來沒邀請過她這個早已嫁出去的老太太。


    誰也沒想到,因為麟哥兒的爭氣,如今竟被邀請迴娘家祭祖?


    這怎能不令她感慨。


    “好,好,到時姑祖母帶著麟哥兒一塊去,也讓他給他曾外祖父母上上墳。”


    夜深,北風唿嘯刮著,不知何時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趙麟與祁縣的李縣尊和鄉紳宴會結束,以不勝酒力,照顧祖母為由拒絕他們去畫舫聽曲的邀請。


    這幫偽善的家夥,我都不想點破你們,你們那是想聽曲嗎?


    趙麟返迴的路上,暗自腹誹不已。


    不過,話說迴來,那位李縣尊對他們一家的安排還是真沒得說。


    官府的一處三進院子,清靜幽雅,一應仆從俱全。


    簷角銅鈴叮當輕響時,趙麟扶著廊柱跨進院門。


    正房窗紙上映著祖母佝僂的剪影,正就著燭火縫補什麽。


    “哥兒迴來了?”


    “是的,祖母,您還沒休息啊?讓您擔心了。”


    趙麟連忙上前,扶著老太太重新坐下。


    老太太撂下針線,拍著幼孫的手,指著旁邊尚有餘溫的青瓷茶水道:“蔡家那孩子送來的茶,比之前咱去他走親戚時招待的可還香。\"


    趙麟端起茶盞,瞥見案上堆著紅綢包裹:“文彬表哥來過?”


    他以為蔡家隻派來了蔡文翔,誰知,還專門又派了個嫡子來看望了老太太。


    “可是送了不少的好東西。”


    老太太又指著一旁的樟木箱,整整齊齊碼著十二套襴衫:“蔡家送來的雲錦,說是比貢品還細軟三分。”


    她忽然壓低聲音:“那方雞血石印章,祖母替你收在夾層了。”


    趙麟沒想到這蔡家竟送了這麽多的東西。


    不過,看得出來,蔡家的送禮讓老太太很是高興。


    隻見她拈起塊鬆子糖,不覺間又迴憶了往事:“你五歲那年,祖母帶你去蔡家,你調皮偷吃糖,蔡家管事還向我告了狀......”


    說到這,她忽地笑出聲:“如今倒巴巴送來嶺南的蜜餞和鬆子糖。”


    趙麟聽了,不覺點頭一笑,陪著老太太一句一句的嘮著。


    “那年你手背生凍瘡,蔡氏族學特意撥了銀絲炭。”老太太驕傲笑道:“從那開始,祖母就知道我孫子將來定是不凡,連蔡家都開始高看咱了。”


    “邦邦……”


    這時,院外忽傳來更夫沙啞的吆喝,趙麟不知不覺中三更天了。


    “祖母,我們時間緊張,您早點休息吧,明天可無論如何也要趕迴去家了。”


    “你不用擔心,我早已囑托你二嫂她們了,行李已收拾妥了,不會耽擱正事的。”老太太搖了搖頭,精氣神相當的足。


    燭火漸暗時,老太太忽然輕歎:“蔡家這般殷勤,你心裏......”


    “祖母放心,孫兒明白,蔡家的恩情,我是不會忘的。”他展顏一笑:“若孫兒真成了棟梁,自會還他們一場春雨。”


    “好,好,如此就好。”老太太很是欣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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